子。
“……你妈呢?”陈藩像是一脚踩空了台阶,稳了稳心神才问出一句话来。
“你妈。神经病。”贺存一直接挂了电话。
“……”
陈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乍听起来确实不怎么礼貌,可能直接被当成骚扰电话了。
无奈,他再次拨过去,在贺存一开口骂人之前禀明来意:“我是上次去你家吃饭的那个陈——”
他卡住了,拿不准自己是陈叔叔还是陈哥哥,陈什么都有点恶心。
“咳,陈藩,”陈藩把那个称呼含糊过去,继续说,“你爸在我这,喝多了,地址在短信里,喊你家大人过来接一下。”
这回贺存一没有半秒钟迟疑,立刻说知道了,啪嗒又挂了电话。
这头手机还没放下,陈藩忽然就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孟南远远喊了他一句,说人来了。
兵贵神速也没有这么个神速法,除非是哆啦A梦把任意门开到别墅大厅来了。陈藩心思一晃,就看见孟南领着个身材矮墩墩,神色柔和的中年女人走进卧室。
“陈先生。”那女人笑起来和和善善的,轻声跟陈藩打了个招呼。
“苗大夫。”陈藩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请的医生到了,“麻烦你来看看他。”
孟南知情识趣,不多干涉老板的情感隐私,主动关门退了出去。她刚离开,床上的贺春景就动了动,将被子掀开一条缝,用十分困倦的声音喊了声陈藩。
陈藩下意识嗯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贺春景说了句怪话。
“你一会儿记得叫我,我还得回学校。”他说。
陈藩抬头一看表,晚上九点零五分,还回个屁的学校。于是他想也没想,直接道:“都这个点儿了,回去给鬼上课呢。”
贺春景却又开口了:“不上课,但一会儿我还得去威哥的店里。这都旷工好几天了,再不去该把我开除了。”
陈藩后颈上唰地竖起一层汗毛,冷汗顿时下来:“你说什么?”
贺春景这回直接坐起来了,迷迷糊糊向他望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我说,下午我要去威哥店里,你记得叫我。”
他这不看陈藩还好,一看之下,脸色又不对了。
“……陈藩?”贺春景的喘息声明显又粗了些,“你怎么穿成这样?你是,你是陈藩吧?”
说着,他又甩了甩脑袋,感觉意识不大清醒似的,自己嘀咕了两句什么,屋里二人都没听清。
苗大夫在旁边扯了陈藩一把,低声道:“你先出去,别刺激他。”
陈藩面色发灰,连忙点点头,拉开门迈步出去,留下苗大夫跟贺春景单独在屋里。
其实介入这事最合适的人选应当是楼映雪,可不巧的是楼映雪随陈鲜出国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苗凤荣是楼映雪在医学院时的导师,亦是三甲医院精神科的挂牌专家,陈藩在她的诊室做过很系统的治疗。
陈藩在发现贺春景过呼吸的第一秒,想起的是楼映雪,其次就想到了她。
再回忆起方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事,陈藩一颗心好像浸入冰水里,透凉的沉了底。贺春景说的那场景似曾相识,他一边下楼梯一边思索,终于想起来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场对话。
零七年生日过后,贺春景头上顶着新鲜的一道疤,第一次到陈藩家里来,问能不能搬过来住。
他很虚弱,哭过,受了伤,做噩梦,想逃。
陈藩意识到,那可能是被自己忽略掉的,所有谎言的开端。
太过久远的记忆被翻腾出来,那些刻意忘却的旧事在大脑里搅出钝痛,陈藩压着太阳穴走到一楼,对上吴湘忧心忡忡的脸。
“怎么了,你头又疼了?”吴湘走上前,用手背贴了贴陈藩的额头。
“没事,可能刚才受了点风,缓一缓就好了。”陈藩朝她笑笑。
“我去给你熬点姜汤。”吴湘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没两步就被陈藩叫住。
“湘姨,”陈藩话说出口带了点犹豫,“我高中时候的校服,还在家里吗?”
“这是……这你还留着?”
苗凤荣看陈藩穿着一身蓝色校服走进卧室,神色是压不住的惊讶陈藩低头看了看裤腿袖口都短了一截的二中旧校服,也显得有些不自在,别别扭扭开口道:“这不是,怕刺激他么。”
不知道苗凤荣使了什么法子,贺春景看上去又有些困倦地躺回了床上,侧缩在被子里。听见陈藩的声音,他眼皮欠开一条小缝,哼唧了两声,从被窝里伸了只手出来。
陈藩会意地坐过去,将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紧握住,又塞进暖被窝中,却没再松开。贺春景或许是见了熟悉的蓝色校服,也没再有什么反应,阖着眼睛像是安心睡下了。
“初步判断是急性焦虑与创伤应激引发的过呼吸,血碱中毒,进一步产生了谵妄。”苗凤荣声音又轻又柔和,“他遇见什么了?”
陈藩沉默了半晌,说:“我。”
“他很依赖你,”苗凤荣轻轻拍了拍陈藩的膝盖,声音中的力量感加强了些,“你不要大包大揽,再仔细想一想。”
这句话把深陷于自责与悔恨中的陈藩往上提了提,他想起来圣慈学校的那几个男人,于是把自己今晚遇见的事情全部梳理了一遍。顿了顿,又把旧时贺春景与陈玉辉的事情三言两语简述了。
苗凤荣听过之后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二人看着半掩在被子里的人,卧室中安静的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他的情况有点复杂,不排除是高功能,我建议尽快到正规医院系统的做一下评测与诊疗。”苗凤荣叹息道,“已经产生谵妄了,一定不要拖太久。”
陈藩点点头,用自由的那只手搓了搓脸:“谢谢苗大夫,等他清醒了,我和他沟通。”
“以及,我建议他尽快脱离目前使他不悦的环境。”苗凤荣柔声道,“可以看出他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陈藩顿了一下,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他出现在那里,或者他做那种事,其实并不是自愿的?”
“不是吗?”苗凤荣望了他一眼,“一般来讲,有过创伤经历的患者都会有意识地避开类似场景,但听你的描述,他不仅没有回避,反而参与其中。可当做压迫转移来看的话,并没有相应的受害者,我也更倾向于你对他品行的判断。”
“……明白了。”陈藩沉吟片刻,“谢谢苗大夫。”
苗凤荣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把一室静默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陈藩把掩着贺春景睡脸的被褥往下压了压,盯着眼前的画面发呆,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顾往事。
高中时贺春景和陈玉辉搞在一起,龌龊事被丁芳发现,她一怒之下先杀夫,再携子自杀,而贺春景自觉无颜面对众人,索性逃之夭夭。
丁芳没动贺春景。
陈藩忽然反应过来,她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