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也跟进了高档餐厅似的,一只焦溜丸子夹成八瓣配饭吃。
贺春景又嗯了一声。
他吃不下,于是拿起筷子在餐盘里戳了两下,假装挑挑拣拣:“那个,他暴脾气,爱动手,唐老师也见谅。”
唐铭摆摆手,他哪计较这个。
今天虽然挨了揍,但总归确认了贺春景跟陈藩之间确实关系匪浅;又能借由此事,跟篱笆影业的陈总搭上两句话——讨骂也是话,总比平时边都摸不到的好嘛!
他觉得这一拳挨得还算值当。
演艺圈的水比哪都深,内里污糟糟,净是些吃肥了的大鱼。既然都干了这行了,唐铭想,不论是现在搭线还是日后投靠,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贺春景没心思揣摩唐铭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他目光透过蓝绿色的大玻璃窗,落到一楼的食堂后院。
后院背阴,又是风口,平时没有什么学生爱在那玩,通常都作为食堂采买车辆、或是本校教职员工的停车场来使用。
但那一排车,并不是靠墙停的。
后面有一块围了蓝色彩钢板的工地,所有的车都停在彩钢板的外侧。
从食堂二楼的角度,看不清里面在干什么,只知道施工规模不算小,搞得还挺正规,进出小门都要刷卡。
可能是怕调皮的学生误入其中。
“那边是做什么工程呢?”贺春景随口问。
“哦那里面啊,”唐铭有些古怪地笑了,“咱们学校不是在城郊么,之前市里面倡议,搞校园卫生改革,那是学校响应号召弄的沼气池,以后要接入厕所什么的,发酵出来刚好给锅炉房供气。”
“还挺环保。”贺春景觉得这个笑容让他很不舒服,低头捡了半个丸子送进嘴里,“这工程得干多久?”
“冬天土都冻着,不好弄,估计年前弄不完。”唐铭嗤嗤笑了,却不小心把丸子肉沫从嘴里喷出来,赶快起身,“不好意思,我去窗口拿张纸。”
他急匆匆走了,留下贺春景若有所思地继续朝外望。
这一看,还真被他看到了点东西。
眼下有一位穿着白色工服的食堂师傅,正从金杯上往外卸货,蓝色塑料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大白菜。
金杯顺着彩钢板停,这人原本是走来走去的搬菜,可在路过彩钢围墙某一处时,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歪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地面,忽然变了脸色,就像看到什么晦气东西一样,把地上的物件往工地的方向踢了踢,快步走开了。
待到这一趟菜送完,他没继续去搬下一箱,而是跑去驾驶室,拽根个长长的红色绳子出来,往自己腿上打了两下,又朝周围胡乱挥舞,抽风似的。做完这些,他才继续去搬下一箱白菜。
贺春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可能是他看向窗外的迷惑神情太明显了,拽着纸巾走回来的唐铭还未坐稳,便也抻长了脖子看窗外:“贺老师看什么呢?”
“哦,看明天吃什么。”贺春景不动声色转头过来,曲起手指朝窗户方向点了点,“今天卖不完的炸丸子,明天烩进白菜汤里又是一道新菜,看来天下学校都爱干这事。”
唐铭噗嗤笑了:“这用时下流行的话叫那个什么来着……”
他歪着脑袋苦思冥想了一阵子,忽然被人出声打断了。
“唐老师!”
这声音从贺春景背后传过来,莫名地有些耳熟。
贺春景脑子空了半秒,下意识转头去看,就见唐铭笑着用筷子点了点刚在桌边站定的人:“哦,吴老师。刚才还想到你呢。”
“这是新来的行政老师,吴老师,以前做互联网的,”唐铭似笑非笑瞟了吴宛一眼,对贺春景道,“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那个什么,降本增效!”
贺春景笑不出来,吴宛的笑容也有点僵,他咧着嘴,瞪着眼睛看贺春景。
唐铭是个多会察言观色的人,贺春景迅速反应过来,不能让唐铭看出自己跟吴宛有旧,不然跟吴宛那一挖,怕是什么都给挖出来了
“你好,”贺春景不露声色地换上客套礼貌的语气,站起来向吴宛伸出手,“我姓贺,贺春景。”
吴宛见贺春景这样,又想起唐铭早上和自己说的话,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伸手跟他握了一下:“你好,吴宛。”
贺春景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端起没吃两口的餐盘,给吴宛腾地方:“我吃好了,你们慢聊。”
“贺老师没吃多少啊。”唐铭意有所指地说。
贺春景侧过头,看唐铭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于是也挤出一个既羞涩,又促狭的笑:“你不是听见了么,吃得够饱的。”
唐铭哈哈笑开了,手抖得险些将筷子掉在地上。吴宛不明白这这两人在说什么,神情紧张中带着尴尬,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笑笑。
贺春景端着餐盘往外走,在路过不远处下一扇落地窗的时候轻轻朝下瞄了一眼。
金杯上的白菜搬完了。
贺春景知道唐铭的课程表,故而特地选在了这人下午有课的时间段,轻手轻脚来到了工地前。
他知道人多眼杂,自己不能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蹲在地上沿着缝隙往工地里看,寻找被食堂工人踢走的那件可疑物品。
很多人在打电话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来回走动。贺春景把手机贴在耳边,嘴里念念有词,在停车场里配合张牙舞爪的手势瞎转悠。
“我打你们电话反映了无数次,不要给我放在快递柜,我没有空去拿,而且那个柜子要收钱的,是我哪句话哪个字说得有歧义你们不能够理解,到底有什么不明白的啊?!”
他搬出了在班级里痛批本周流动红旗竟然失之交臂的架势,情绪做得很足,任谁在远处看来,都会觉得这人是在讲一通并不愉快的电话。
就这么一步三顿的慢慢走,贺春景看似皱眉在听对方讲话,实则目光一寸一寸爬过地面,探进每一处彩钢板与地面没有交接严实的缝隙里。
终于,他看到了。
或者说,如果不是他曾见过这个东西之前完整的样子,那么此刻,他是断不会将它辨认出来的。
几点糖果色的塑料小圆球散落在泥土里,嵌得不深,有三五个连珠的还穿在橡皮筋上,栽栽愣愣委顿在枯草之间。
它们曾经是完整的一条小手链,戴在一位长头发的,性格活泼的小姑娘身上,随着抬手的高低“哗啦啦”响。
而贺春景在栖舍见过她。
贺春景握着手机的指尖忽然变得冰凉。他在很短暂的一刻空白过后,借着假装擦鞋的动作,悄悄伸手夹起鞋边的两粒塑料珠子收进口袋,又起身径直走向墙边停放的金杯。
透过驾驶室的窗户看过去,后视镜上正悬挂着一条长长的珠串,赤红如鲜血。
贺春景小时候在陈藩家里见过这种东西,朱砂念珠,辟邪镇煞,驱鬼降魔。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都冷透了。
回到教学楼里,他随便找了间厕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