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电话,而后一个眼神也没留下,径自拎着贺春景往楼道里走。
贺春景低着头一语不发,十分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圈圈地旋转,一层层地爬升,最后相对无言地站定在防盗门前。
贺春景哗啦啦掏出钥匙,没有任何的迟疑或是隐藏,直接打开了家门。陈藩跟着他迈进玄关,“啪”地灯光大亮,晃得两人都眯起眼睛。
等了两秒钟,陈藩缓过那阵强光刺激下的目眩,终于抬眼看清了眼前的房间,以及身旁脸色惨白、一身铁屑灰土的人。
陈藩在这一刹那有点想哭,也想伸手替他把灰拍一拍,更想把他和身上那些尖利的碎片一并纳入怀里。但手刚抬起一半,陈藩就想到了今天自己到这来的原本目的,硬是把半空中的手凝住,重新缩回身侧。
“是赵博涛吗?”陈藩开口时声音很不自然,竭力伪装出的冷硬语气让整个句子都有些变调。
贺春景没吭声,只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还红着,睫毛被咸水打湿,一簇簇粘连在一起。
陈藩又想伸手去替他揩一揩眼泪,却再一次忍住了。
“贺春景,说话算话。”陈藩的眼神变得很凶,“是不是他!”
半晌,贺春景终于低声回答:“……我不知道。”
他低头踌躇了一会儿,忽然脱了鞋快步走向卧室,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
“你干什么?”陈藩不明所以,赶快跟着脱了鞋,走到卧室门旁看他倒腾。
“你说得对,可能是赵博涛。”贺春景声音隐约发抖,毫无章法地从几件旧衣物中刨出个塑胶文件袋,回手放在床上,而后拉开床底的大抽屉,撅着屁股往里掏。
“可能是赵博涛,所以呢?”陈藩走到他身旁蹲下身,试图扳过他的胳膊让他看着自己好好回答,却被贺春景一把甩开。
“所以我得把东西全都找到,全都……全都找出来。”
陈藩这才发现贺春景的表情不大对,和那天在栖舍时的神情很像,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眼球止不住地发颤。
到底是要找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值得贺春景如此失态?
陈藩拿过床上的塑胶文件夹,打开按扣,把里面的东西往外一倒——竟然是本房产证。内页地址记录的赫然就是此刻他们身处这一所房子,产权所有人的姓名却并不是贺春景,“贺存一”三个字端端正正印在纸上。
往后翻一翻,房本里还夹着按过手印的遗嘱和赠予协议,全都是贺春景本人承认的。
陈藩心头一颤,狠狠扣住贺春景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你不是说这房子是租的吗?”
贺春景不说话,一把抢过房本,重新塞回文件袋里,又猛然挣开陈藩的手,起身扑到立柜前头,伸手就要打开。
“保险单,还有保险单。”贺春景喃喃道,“保险单在——”
立柜中多悬挂的是秋冬季节常穿的衣物。看上去父子俩都偏爱深色系,一眼望过去,各种面料的铁灰深棕咖啡色衣物都罩着半截防尘罩,挤挤挨挨夹在一起,唯有最右侧边上的一件羽绒服,颜色是扎眼的白。
陈藩招子亮,一眼就看见这件厚面包似的衣服了。
他开始没觉出什么,全部注意力仍旧放在不大正常的贺春景身上。可当他的目光再一次跟随对方动作扫过那件羽绒服时,衣服袖子上的眼熟商标好似震钟,在他脑子里猛敲了一下。
“这是什么?”陈藩说着,伸手就要去揪,他要把这件衣服拿出来,确认是否正如自己所想。
贺春景原本在全神贯注地翻找保险单,刚摸到牛皮纸袋的边。被陈藩这么一打岔,捏着袋子下意识看过去,却在看清那件衣服的下一秒发出声古怪闷哼,立刻就要合上柜门!
“我问你这是什么衣服!”
陈藩哪由得他关门,单手死死撑住木板门,另一手圈在贺春景腰上,把他拼命往左边甩。
“你放开!”贺春景挣扎得像条活鱼,想要阻止陈藩触碰那件白衣服,“别碰它!!!”
可他到底挣不过能拉开八十磅强弓的人。
陈藩铆足了力气把贺春景箍在身侧,姿态强硬地拉开了柜门,将那件白色羽绒服毫不留情地扯出来扔在地上。
卧室吸顶灯白惨惨的光线打在衣服上,贺春景恍然感觉自己也被剥光剖开,赤裸裸躺在灯光下。
一切他拼命藏匿的东西都在他人眼中无所遁形,羞耻感由内而外将他击碎。
手里的人忽然不动了,沉甸甸地往下坠。陈藩低头看了看捂着脸,拼命把自己蜷缩起来的男人。他想说什么,可喉头像被人撒了把沙子,吞咽时产生粗粝的痛感让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为什么还留着它?”
良久,陈藩指着那件自己送给贺春景的白色羽绒服,问。
对此,贺春景拒绝做出任何回应。
陈藩嘴巴抿了抿,认真感受了一阵额角血管的突突跳动,忽然长出一口气,半拖半抱地把贺春景强行弄出房间,重重甩到沙发上。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会说谎的?”
陈藩俯下身,直勾勾望进贺春景目光涣散的眼睛。他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对方圆弧形的瞳仁里,带了夸张的形变。
“你刚才说,不论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告诉我,是吧?”陈藩终于忍不住做了件早就想做的事,他用手背轻轻在贺春景颧骨边上抹了一下,把那道粼粼的泪痕蹭掉了,“我前两天给陈鲜打了个电话。”
他在那通电话里大发雷霆,这两个女人早就什么都知道,从来就什么都知道!他愤怒得牙都快咬出血来,可陈鲜只是慌了一瞬间,紧接着就恢复成以往那种冷淡的样子。
“我尊重他的选择,陈藩。”陈鲜在电话那头幽幽地叹气,“太晚了,来不及了,我什么都没能帮他。但至少,在他想要留住最后尊严的时候,我应该尊重他的意见。”
楼映雪在一边很小很小地抽泣了一声。
“我可以理解他无法面对你,更不想面对我。他想结束这一切,想抽身离开这摊烂泥,所以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陈鲜的声音有点疲惫,“抱歉。”
“那陈定呢?你早就知道他被贺春景带走了?”陈藩几乎把手机捏碎,他脑子里乱得像震后灾区,可他翻遍每一处狼藉,都找不到立场谴责陈鲜。
“……”
对面沉默了一阵子。
“我养不大他。”
陈鲜声音低下去,强撑着不想让人听出鼻音,所以每个字都说得很短促。
“我知道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但我不希望那孩子死在我手里。”
陈藩说不出话,也发不出火。
他的愤怒像被倒进油锅里扣上盖子,奔嚎着炸裂却无处可去,因为人人都是受害者。
“一零年的时候,她从学校赶回松津操办葬礼。出殡那天我的同学,我曾经的朋友,吴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