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终于有我做英雄的机会了,”吴宛居然还低笑起来,可马上扯到痛处,“嘶——我有猜过你为什么假装不认得我。”
一句话里能听到明显的颤音,以及句子里出于紧张产生的含糊黏连。
“原来是这样……哈哈,果然这是报应,是我的报应。”
吴宛愿意用碎裂的骨盆换一次“做英雄”的机会,可天意弄人,这一次的英雄人物,依然不是他。
半挂撞过来的瞬间他被吓破了胆。
母亲的悲泣与擦肩而过的英雄主义让他无法接受,但在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真正的主角名称时,他勾起了一抹苦笑。
他猜测自己肯定是被吓得有点疯了,不然绝不可能做出这样冲动危险的一个决定。
可陈年往事走马灯样翻出来,一章章一页页写满了他前半生的憋屈,字里行间都夹着书写报应的小字。天意。
“我知道我从来都是个胆小又好面子的人,令人不齿。小时候在松山书院,我怕被人嘲笑,所以对你做了那种事,真挺可恶的。”
吴宛尖锐地抽了口气,声音里带了点哭腔。
“还有毕业那年,我本来可以帮你的,但怕耽误自己毕业升学,就眼睁睁看着陈老师欺负你……我,我说实话,这些年,我没有一天是不后悔的。我总想做英雄,想出风头,想干点牛逼的事,但是我真他妈怂,我真怂!”
最后几个字淹没在呜咽声里,背景音里能听到医护人员叫他别激动,也听到王娜在身边小声提示他说重点,别光顾着哭。
“我这些年过得窝囊,入职圣慈的时候我撞见他们欺负孩子,可我又……我真的后悔!”吴宛断断续续地说。
贺春景的手早被松开了,此刻正欲盖弥彰地搭在眼睛上。
陈藩无言地坐着,细细咀嚼自己错过的这些往事,把苦涩的汁水频频吞下肚子。
“所以现在是上天给了我一个惩罚,也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不至于烂成屎。”吴宛急促地换了口气,“我是自愿的,求你,也求你们,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任务要是失败了,你和你的家人会永无宁日。”贺春景忽然打断道,说话时鼻音浓重,“你们可能没有这次的好运,说不定会死。”
“我已经是赵博涛的弃子了,为了封口,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与其这样,不如把你保下来,给案子添一分胜算。”吴宛顿了顿,又道,“陈藩也在案子里吧?那天在食堂门口,我看见他了。他给赵博涛施压的话,说不定真能反将一军。”
面对这样一个把所有黑锅都扣给吴宛,弃卒保帅的计划,没有人能不心动。
可贺春景仍旧沉默着,他虽然善于牺牲自己,但对于踩着别人往前走这事,他并不擅长。
“我再想想。”他实在拿不定主意,脑子乱得要命。
“贺春景,我是个烂人,但自觉还有救。”吴宛却又开口了,意切与情真包裹在含糊的恐惧之下,艰难挤出喉咙,“做决定吧,求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十年内贺老师不敢回想一点自己今天干了什么
第140章也算囚禁play了
吴宛走了,躺在救护车上,由四辆警车开道护送,连夜离开了松津市。
贺春景仍旧被软禁在别墅里,只不过搬进了四楼赵素丹的大房间。
新计划很快制定完毕,陈藩说到做到,不但搅进了局,还完全顶替了贺春景的位置。他老母鸡展翅一样把贺春景收归到家里,对外全权接管其了与警方、圣慈方的沟通交流。
除去被消防员救出狗洞的那次,贺春景连着一个星期没能踏出院子半步。陈藩甚至把他的手机收了,扔给他一支儿童电话手表,手表里唯一储存到号码簿的联系人只有王娜一个。
可王娜也在案子里忙,贺春景不好多叨扰她,只能百无聊赖地窝在楼上,从早到晚地等。
他想象陈藩或许会上来聊聊案件进展,说说贺存一近况如何。
可陈藩铁了心地想把他从案子里剥出去。
自那天两人在床上滚过一遭之后,陈藩一次也没再出现在他面前。
贺春景向下俯瞰整个枯园,有时甚至错觉自己要像赵素丹那样发疯了。
这天别墅里忽然热闹起来。
贺春景正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忽然听到楼下有不止一辆汽车驶进来的声音。
他“腾”地跃起身,赤脚跑到窗边去看,在最侧边的窗户里勉强窥见一线前院场景。
有群人正往别墅里走,有的身穿保全公司的制服,另一些竟然穿着白大褂。
贺春景脑子空了一瞬,第一反应是陈藩被赵博涛那伙人弄出事了!
于是他狂奔向卧室大门,却想起门外站了四五个保镖,自己曾经数次尝试过突破,都以失败告终。
陈藩要是真出了事,更不可能让自己知道。
贺春景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发抖,站在门前低头想了几秒,回身跑回床上卷起床单,找了一处二楼缓台斜上方的窗户,将床单绑在暖气管道上。他豁出去了。
床单加上他的身高,也只够垂落到二楼半,贺春景狠狠心,踹了一脚别墅外墙,趁着床单摇摆的瞬间脱手摔下去,刚刚好跌进缓台。
右脚腕被狠狠挫了一下,他却半秒也不敢停,一瘸一拐地从玻璃拉门挤进屋子里。
玻璃门联通走廊末端,走进去就是二楼的小佛堂。金身的菩萨静静站在龛上看他朝前扑腾,墙壁上的植绒花纹被按出五个黑色手指印,他的脚腕可能肿了,可贺春景管不了许多。
终于摸到书房门口,里面果真传来说话声。
贺春景紧张得心脏砰砰跳,可书房里没有疼痛呻吟,没有包扎上药的动静,只有刻意放小了音量的谈话声。
他察觉事情好像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于是停下推门的动作,转而立在墙边静静听。
屋里听到有个男人催促陈藩可以开始了,兵行险招,杀那老东西一个出其不意。
贺春景倚在墙上,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听出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人不过是警察伪装,陈藩并没有出什么大事。他松了口气。
然后就被里面陈藩的说话声惊得一口气走岔,险些把自己憋死。
“赵博涛,你个老逼登是他妈什么意思!”陈藩音量一点没收着,咆哮得听筒嗡嗡响,“早先聊的三千万捐助都他妈走到财管报批了,注资开设新校区初版图纸正设计着,不想要了直说,我连你妈的狗头一并取走!”
这话给贺春景吓出一个踉跄。
他以为陈藩之前说要捐楼纯粹是过过嘴瘾,没想到还真给安排上了。
贺春景靠在墙上有点发懵,这可不是乐高小人拼积木,说在哪起一栋楼就起一栋楼,来回运作的钱搞不好够买他八十条命的。
贺春景呆呆地望向走廊对面的墙,植绒墙纸上的花样纹饰日久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