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是梦还是现实。
好在天光不算亮,他眯起眼睛侧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枕在金棕色的蒲团上。上身盖着书房里备下的空调绒毯,地暖隔着薄衬衫烘得他鼻腔干燥,黏膜仿佛快要裂开。
“操……”
陈藩动了动,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是不疼的,四肢还有点不听使唤。
他摇摇晃晃撑起半边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边上坐了一个人。
贺春景看起来也刚醒不久,才洗漱过,前额刘海上还残余打湿的水痕。这人盘腿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没什么表情地呆呆看他。
“下雪了,”这是贺春景今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今天不要出门了。”
陈藩默默躺回去,把空调盖毯拉上来,一直遮到头顶,最后干脆背过身,用后脑勺对着贺春景。
他伸手用力去揉太阳穴,隐隐又听见贺春景在身后问了句话,被掩藏在空调毯摩擦头发的噪声里,让他分辨不清。
“什么?”陈藩停下手,偏了偏脑袋。
“我说,你是不是难受,我叫了解酒药,你起来吃一点吧。”贺春景的声音透过绒毯传进来。
“不用,昨天车上吃过了。”
陈藩脑子里的碎玻璃渣勉强拼上了一些,对两人在楼梯上的对话隐约有了印象,却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零碎的画面缥缈在天上,抓也抓不住。至于再往前的事情,就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希望昨晚那两颗小药丸起效之前,自己没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
他皱着眉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手里卷着空调毯,跌跌撞撞就要走。被贺春景叫住:“你干什么去?”
他头也不回:“约了人,得走了。”
“陈藩!”
陈藩顿住脚,仍旧没有回头。
“下雪了,”贺春景又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只不过句子结尾加了个有点颤抖的小尾巴,“今天不要出门了,可以吗?”
静了一阵,陈藩还是往前迈了两步。
“陈藩,”贺春景忽然又道,“你转过来。”
陈藩犹豫了两秒,侧头向后瞥了一眼。眼角余光里发现贺春景仍旧坐在方才的蒲团上没有动,这才完全转过了身,随即便愣住了。
贺春景用手遮着自己的上半边脸,咬得没了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问他:“你现在,还会混淆我和陈鲜吗?”
陈藩本就疼得要命的脑壳此时更像炸了一样,抿起嘴巴几步冲回去掰他的手,想把贺春景的手给扯开。
“说话!”贺春景顺势抓住他的手,自下而上地怒视他,“问你话呢!”
陈藩半跪在地上,想要将他甩开,却努力了两下都没成功,反倒被贺春景带得一屁股坐回地上。
“我在问你,你现在,分不分得清我和你姐姐!”贺春景不依不饶地看他。
“你说呢?”陈藩头痛欲裂,不知道这人非要跟他翻旧账干什么,火气蹭地一下冒起来,咆哮道,“我他妈的分得清,从小就分得清,我又不是个弱智,长这么大还能男女不分了吗!”
“人畜也有别,那你怎么就觉得我非把你和陈玉辉混为一谈不可?!”贺春景怒道。
“我是为了骗你,为了让你别被搅进圣慈的案子里,想要赶你走才说的那些话。我承认它们很难听很伤人我应该给你道歉,可你怎么除了这些气话,别的一概都听不进去了?”
“因为你他妈的是个撒谎精,骗子,更是个疯子!十句话里八句找不出真的,一不留神就跑得无影无踪,去跳楼去寻死去破什么杀人案,变着法儿的糟蹋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陈藩忍无可忍,也跟着爆发。
“除了不听不看不说,把你高高供起来找人看着守着,我还能怎么对你?嗯?你教教我,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他妈的还能怎么办?!”
两人剑拔弩张地互相瞪了一会儿,陈藩十分烦躁地出手呼噜了几下自己的头发。
“妈的。”他暗骂了一句,撑着地站起身,手肘蹭掉墙纸上的一块植绒,“今晚还得跟人喝一摊,别耽误我补觉。”
可他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耳边又响起一句话。
这句话同样也在他的心里盘桓已久,以至于让他分不清这是自己脑内想法的具象化,还是贺春景真的将它说了出来。
“那咱们俩,就一直这样吗?”
转过头,贺春景正昂着脑袋直愣愣地看他,眼睛里光闪闪的。
陈藩再迈不动步了,脚底板生根了一样扎在地上。
陈藩低头望着蒲团上的人,看他略长了的、有些压趴在头顶上的头发,看他松垮垮挂在身上的大红色棉睡衣,还有从裤管里伸出来的,缠了白色绷带的细瘦脚腕。
直到坐在蒲团上的人向他伸出手,奋力咽下迟疑,努力藏起不安,颤巍巍地请求:“你能拉我一把吗?”
第143章幸福过敏症患者
松津市暴雪。
瘫痪的交通将陈藩暂时从酒桌上解放出来。老前辈们都活动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打辅助的孤棋,索性被他放到一旁,等着歇口气再说。
警察方面反应很快,逮住陈藩撬开的缝子,将护着圣慈的几块铁板依次拆解,转眼便传出三四个高层落马的消息。
赵博涛那边像被断了尾巴的蜥蜴,一时间吓得没敢再有动静。
陈藩笃定这货自顾不暇,更没有那个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本事。他看看手机上未来两日均有降雪的提示,也不担心姓赵的再跑过来偷生事端,将院子里的保镖全部遣散回家休息去了。
他在书房接了个孟南的电话,说北京如今也是雪没小腿,车行不动。于是陈藩很大方地给全体员工批假居家办公,顺道聊了几句公司年底近况。
“之前跟你说过年前的安排,现在筹备得还成吗?”
电话那头开始上报进度,陈藩转了转椅子,无意间看到半敞的门外露了一只拖鞋尖尖。
他心里莫名贱嗖嗖打了个嘟噜,截停了孟南的话,转而扬声道:“进来,怎么了?”
门板动了动,贺春景探进一张犹犹豫豫的脸来,手里还捏着一棵耷拉叶子的罗马生菜。
打从那天他不清不楚地伸出手,被陈藩拽起来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一次陷入了怪异的僵局。
只不过这回就像站在水里,透着七九河开时的冰层朝上望。
能望见依稀的天光,模模糊糊带了点“未来可期”的样子。
贺春景从早到晚身上飘着一股子怯劲儿,上下楼都踮着脚不出声,生怕半路撞见陈藩。
陈藩也没好到哪去,羞答答的玫瑰在书房静悄悄地开,就差搬个床跟这儿住下了。
原因无他,纯是两人隔天睡醒之后双双大彻大悟,没有了醉酒和熬夜的干扰,自己说过做过的事一幕幕清晰重映。偶像剧霸总文式的肉麻尴尬席卷而来,疯狂蹂躏两个成年男性的羞耻心。
于是他俩一个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