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桢进来时,没想到杨家人居然全都在,他向老夫人问了安后便同杨启安去了前院的书房,其他人继续陪着老夫人说话。
乐怡有些心不在焉,他来单独寻了父亲,必是有事,不知道一会有没有机会问问他。
燕子桢在书房和杨启安呆的时间不长,约两炷香的时间,就走了。不走也没办法啊,他提出想和乐怡单独说说话,奈何未来岳父大人板着一张脸给拒了,连留下用膳的机会都不给!可怜一贯极少受拒绝的太子殿下只好无可奈何的走了。
乐怡这边也没等到人,有些失望,不过在大家面前倒是不显,只是她那不停往外瞟的小眼神,让这屋子里关心她的都瞧的清清楚楚的。
杨文德兄弟几人对于她和太子的婚事也很是焦虑,只不过为了不让小妹难受,都掩藏的很好罢了。
书房中的杨启安却坐了很久很久。
太子的意思表明的很清楚,是认定怡儿了,这点让他非常的意外也很感动。能够对自己女儿一心一意的人,他如何能不喜欢?更别提,他还保证会妥善的解决这个问题,只是需要给他一些时间。
宗室提出的折中办法第一个他是绝不会同意的,至于第二个!他想了又想,或许该他为孩子们做些什么了。
偏厅里,老夫人和杨启成听了他的想法一时都沉默不语。
“必须如此吗?”杨启成摩挲着茶盏。
“大哥,我这么做原因有三:第一,一府两侯爷本就打眼至极,若是怡儿和太子订了亲,未来做了皇后,那岂不是...”这话他没有说下去,意思大家都明白。
“第二:为了这事,皇上现在都不与太子说话,皇后娘娘也很难做。现在最麻烦的还是朝廷,毕竟太子这么做,朝廷上那些老迂腐们已经在诟病了,说殿下太过重情,以后指不定会怎么说怡儿呢!第三:我们杨家就乐怡一个女孩子,能嫁她想嫁的,嫁个对她好的,对于我这个自私的父亲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故尔,还请母亲和大哥同意,反正我对这侯爷之位本就可有可无,能保住大哥的便成,然后择日我们分府出去单过。这样,乐怡就不再是公侯之女,那帮宗亲也不能说什么了,他们总不能太过为难未来的帝王吧。”
杨启安说完,有些殷切的看着老夫人和杨启成。
半响之后,老夫人这才说道:“是啊,这事儿即便不成,但对于怡儿的名声也是个很大的打击。老二说的没错,不能什么都得了,一府两侯爷再出个皇后!唉,你们爹这条命啊也值了!但任何事都过犹不及,老二这个做法我赞同。”
“谢谢娘,那大哥呢?”见母亲同意了,杨启成心中一松。
杨启成闭上了虎目,重重的叹息一声,沉默的点了点头。
“谢大哥,那我明日便去找皇上。”杨启安起身给老夫人和杨启成鞠了一躬。
“我不同意!”门口一道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
厚厚的挡风帘子被掀开,乐怡绷着着一张脸走了进来,面色有些苍白。
“怡儿?你怎么...”
“爹,这么大的事,又涉及到我,难道我不能知道吗?”
“你年纪还小,很多事还不明白。”杨启安看着女儿的面色很是心疼。
“年岁小又如何,这以后的日子是要我去过的,所以,祖母、大伯、爹,我不同意!”她的语气坚决。
“为何?”老夫人问道。
“婚事没了,可以再找,可爹的军功没有了,如何去得?这武安候是爹应得的,女儿不要!”
“婚事没了,可以再找?”老夫人冷静的看着孙女:“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怡儿知道。”她抬头坚定的看着他们:“这门亲不结了!”
“傻孩子,殿下是不会同意的。”杨启安正是因为今日和燕子桢有了一番交谈,才做的如此决定。
乐怡垂下了眼帘:“女儿自会去与殿下说明的。”
“好了,别做傻事,你和太子的婚事很好,爹很赞同,咱们家要那么多的侯爷干什么,有你大伯一人便够了。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有你祖母、大伯和父亲呢,快回去吧。”杨启安知道这是她的孝心,但孝心这会儿没必要用。
“爹!女儿心意已决,若是你们执意如此,即便爹没了这个侯爷的封号,我也是不会嫁的!”乐怡丝毫不让。
“你...你这孩子,怎地如此倔强了?”杨启安瞪大了眼看女儿。
“爹,并非女儿倔强,你们为了我舍弃这么多,可有想过我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去享受?”袖子中的手捏的死紧,她要自己保持冷静,虽然眼眶好热。
她这般说,杨启安竟无言以对,一时间,偏厅又陷入了沉默。
“怡儿,其实这件事虽说有你一半的原因,但另一半想必你也听到了,我们杨家没必要出如此大的风头,不如退一退。”杨启成的声音透着安抚人的力量。
乐怡一笑:“即便只有一半,怡儿也承受不起。”
杨启安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道:“你有什么承受不起?爹的还不都是你的?你哥哥们是男儿身,要什么靠自己打拼去,你是个姑娘家,不靠爹娘,靠谁去?不靠爹娘,就是不孝!哼!”
‘哐当’一声搁下茶盏,“赶紧回自己的院子去,娘、大哥,我先走了。”说完怒气冲冲的摔帘而出。
杨启成正要开口,乐怡福了福身子,低着头说道:“祖母,大伯,怡儿也先回院子了,明儿再来请安。”说完也疾步走了出去。
“这...”难得见此情形的杨启成看着晃动的挡风帘,再看看母亲,有些哑然。
“且随他们去吧,都是为了对方好,唉,等他们自己商议好了再说。你也先回去吧,我累了。”老夫人一边说一边起身。
杨启成上前扶住她,将她送到内室,这才回了东跨院。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乐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滑落了下来,走在她身后的丫鬟们并没有发现。
待进了自己的院子,她哑着声音说道:“我进屋休息会,谁也别打扰。”
采香采桑这才听出不对劲,急道:“小姐,您怎么了,可别吓奴婢啊。”
“没事,让我安静的呆会,还有,锁了院子的门。”说完,进了内室关上了门。
采香和采桑面面相觑,掩饰不住的担忧。
“怎么办,采香,小姐哭了!”采桑哭丧着脸:“小姐长这么大,我怎么记得小姐都没哭过的”
采香拍拍她:“好了,小姐哭,你就别再哭了,赶紧做事去,将热水烧好,再备些点心。”
“我们不告诉夫人吗?小姐这个样子,我好担心。”采桑擦擦眼泪。
“刚才小姐说了,让我们锁了院子的门,意思就是都别出门了,小姐怎么舍得让夫人担心。”
“那好吧,我去烧水,点心也热上。”刚要抬脚走,想想又说道:“我就说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一点都不好,你瞧瞧,这事儿一波一波的,都把小姐给弄哭了。”
采香吓得赶紧打了她一下:“你小声点,你是希望被小姐听了去还是被别人听了去,小姐听了会伤心,旁人听了万一乱传话怎么办!真是的,都这么大了,做事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采桑噘了嘴:“我知道了,我这不是着急吗。”
“着急归着急,难道我就不着急了?但不能添乱。”
“好,我知道了,那我去了。”
“嗯,快去吧,我去吩咐门房上锁。”
两人分头去做事。
屋内关了门上了门栓的乐怡脱了厚厚的外裳,换上家居的衣服,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趴在了妆台前。
因为她的出现,很多事都有些乱了,但最大的乱怕就是她和他的婚事了吧?若没有这事,父亲也不会想着去卸了这武安侯的侯位。可这是父亲拿命拼来的,以后三哥也要继承侯位的,再以后还有三哥的孩子,凭什么因为她就这么生生的断了!
她哭了,哭她的无能为力,哭她必须要做个决断,家人如此掏心掏肺的待她,她不能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父亲这么多年从未对她生过气,更别提发火,今日这般,她知道,那是故意的!故意生气给她看,好让她放弃这个想法,她怎能不懂?既然懂,又怎能做到无动于衷。
而燕大哥,她僵直了身子,好一会才慢慢放松。身为东陵太子,有多少人都想嫁给他呢,以后这三宫六院莺莺燕燕的倒是不愁寂寞,或许现在会难受一阵子,过了段时间便也就过去了。
抬起头,抹了抹眼泪,看着左腕上散发着温润光芒的镯子,她取了下来,放在了妆台上。
起身去了书房,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拿出纸,提笔开始写。
写了撕,撕了写,写了又撕,撕了又写。
乐怡干脆放下笔,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坐到手脚都冰凉,才又提了笔开始写,这次一气呵成。
她苦笑着看着不过寥寥数句,却好不容易写完的信,待墨干了,折好放进信封,最后将撕掉的纸就着烛火烧了。
回到屋内,找出盒子,将镯子放了进去,和封好的信封一起摆在妆台上,这才出去吩咐她们打水洗漱。
采香和采桑都准备好了,只不过点心用不上了,乐怡一点胃口都没有,梳洗完后,让她们早些休息,自己便熄了灯上床睡觉。
睁着眼了无睡意的一直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睡过去又很快醒了过来。
待天亮了,派人将东西送了出去,这才坐了下来食不知味的用着早膳。
还没用两口,便匆匆的去了西跨院。
杨文康和蒋宜婷也在,两人是过来请安的。
“怎么这么急匆匆的,可是有什么要事?”杨文康见妹妹小跑着进来,诧异的问道。
“慢着些,这雪天路滑的,摔了可怎么办?”柳氏说道。
“娘,大哥,大嫂安。”她福了福身子,接着问道:“娘,我爹呢?”
“他在换朝服呢,得去上朝了。”
“我去找爹。”忙又跑了出去。
“这孩子,怎地今日如此慌张。”柳氏拦都拦不住。
“兴许是有什么事找公公,一会等她过来便知道了。”蒋宜婷笑着说道
“嗯,那我就等一等。你们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柳氏慈爱的看着两人。
“没什么事,母亲,我们也陪你一起等等小妹吧,万一有什么事呢,也免得惦记。”杨文康近日没多少公务,颇为清闲。
“那也好,都坐吧。”
刚穿好衣裳的杨启安见女儿跑了进来,先是一乐,接着赶紧变了个脸,严肃的说道:“这一大早的,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乐怡缓了口气,没走就好,她担心父亲去了朝堂那就来不及了。
“我是来告诉爹一声,我已经给太子送了信了,这门亲事就此作罢,爹去了朝堂什么都不要说。”
杨启安挥着袖子的手立定不动,整个人呆住了。
太子府,小李子将一封信和一个锦盒捧在手心,笑眯眯的向书房走去。
太子向来起的早,除了练剑、练拳外,其余时间就在书房看书,接着用早膳,然后去上朝。毕竟太子府离皇宫很近,不用像很多朝臣一般,要走很早才行。
这杨府五小姐送了信和东西过来,殿下瞧了一定高兴。
果然,燕子桢听说是乐怡送来的,眉眼间都带了笑意,小李子开心的放在书桌上,退了出去。
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微笑着看着这极是好看的字。
短短几行字,却让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不可置信的再看一次,一时眸子亮的吓人。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屋内的空气如被封存了一般,一丝一毫都没有给人喘息的机会。
直到他自己重重的咳嗽了起来,一时咳的难以自抑。
“殿下?”门外的小李子吓的冲了进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殿下的脸好白,他正要高呼‘叫太医’
被燕子桢如寒冰般的眼神给吓住。
“滚!”雪白的薄唇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