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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之剑是什么?”卡迪马特用手弹了弹手里的剑,剑身嗡嗡作响,“我依然清楚得记得你把骑士之剑搁在我肩膀上的那个夜晚。”
“嗯。”
“我们每次拼杀的时候,每一个骑士都咬着软木条,从没例外。”
“是的,的确如此。”卡西利亚斯勇敢的小狮子看着一旁的骑士,轻轻含了一口单一麦芽威士忌,辛辣绵密的醇厚立刻自舌头上传来,而舌头正贪婪又优雅地包裹住酒体。
房间不大,一个燃烧的壁炉前,两张沙发上四仰八叉躺着两个男人,橘色的火苗照得房间颇为温暖,温暖照得他们两脸上,显得都有些微醺。
他们两彼此心照不宣,可以肯定一点:今晚是他们今年相见的最后一次,但他们都希望这不是他们这一生最后的一晚。黎明前,他们将会各自动身前往帝都——苏尔威亚城。
借着壁炉和不远处的烛光,卡西利亚斯抬手看了看水晶酒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不得不说,这个冬日里的小镇上,最让他留恋往返的就是这酒丰富的口感。
“我一直在想,咬着软木条是你对军士们的仁慈,还是残忍?”卡西利亚斯晃动着威士忌酒杯,饶有兴致地看向他的骑士。
“记得我以前还是一个马夫的时候,一个贵族家族里最不起眼的小马夫。”
“是的,这个贵族不正是我们家族吗?”随着他这话,卡西利亚斯甚至想起了他那可怜的母亲,他们这个苦痛家族的起点。一个没落的贵族如果也能算是贵族的话,那卡迪马特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不打算做出丝毫反驳。
“是。”卡迪马特也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酒,随着一小口酒精划入喉头,“吱......”的一声,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管试了多少次,他依然不太喜欢这酒的口感。
他甚至闻到了一种成年橡木桶的味道。
相比这种酒的复杂而高级的口感,他更怀念帝都哪怕是最普通酒馆里的那种黑麦芽啤酒的廉价单纯。
“我本来只想成为一个低阶的御马者,一个可以给您的家族驾驭一下不容易驯化的野马御马者,可万万没想到,您会册封我成为您的第一个骑士。”
“呵呵,后悔吗?”卡西利亚斯醉眼朦胧地举起酒杯,满面红晕地盯着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
“有一点。”
“是不是晚了?”
“有一点。”
“过了今晚,我们就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面了,我亲爱的将军。”卡西利亚斯饶有兴致地转着手中杯子,水晶杯总是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各种缤纷璀璨的颜色。
“铛。”右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不远处左手里的酒杯。
“是的,我从小卡那抽调了几个颇有实力的生面孔驾驭你的马车队伍,随你一同奔赴帝都。”卡迪马特将军干脆放下了酒杯,搓了搓手支起了身子,“小卡那的人虽然也有衔木的习惯,但我已经让他们客服这个习惯了。去帝都的路上,会有六驾一模一样的马车随您同行,所有马车外部都有帝国各大家族的家族族徽混乱视线。”
“当然了,我们也布置好了反侦测魔法的结界,还有御风魔法的加持。”卡迪马特将军有条不紊地补充道。
见他还想继续说出细节,卡西利亚斯立刻摆摆手,表示不用继续复述了。
他也要防止有一些不必要的眼线监视,每一次都不会把所有的细节一次听完,“嗯,关于这些部署,我想你已经和我说了不下十遍了。”卡西利亚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第一骑士,“我知道你哪怕后悔,也会不遗余力的保护我的旗帜的,对不对?”
卡迪马特一怔,看着望向自己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犹豫了,“.....不然呢?我对您有过誓言。”
“呵呵,誓言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至少对我而言。”
“呵呵,你这个笨蛋。你看看,狮心王有过不下20个王妃,他对任何一个,都是一套一模一样的誓言,可他遵守了哪怕片言只语吗?”
面对卡西利亚斯的质问,卡迪马特没有说话,卡西利亚斯说的千真万确。
当然这也是历史遗留的老问题,毕竟帝国众所周知是七大王国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为了平衡七国势力,狮心王也不得不那么做,他如果不那么做,七个大公国会放过他吗?他之前那几个不太聪明的前任者,不就被他们这种不懂事的天真想法,被历史给撕成了碎片。
不过,卡迪马特将军对于贵族间的利益均衡没多少兴趣,虽然他明明心知肚明这些,可眼下此刻,他有着更深的忧伤,“明天后,西北军到底会怎么样?”
这才是他今晚唯一的担心。
“不会怎么样。”卡西利亚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眼神炙热地看着自己的骑士和朋友。
“你看,你不也是笨蛋吗?”卡迪马特知道,权力的中心就仿佛在惊涛骇浪间,任何时刻都在战场上没有丝毫区别,“筹码是用来交换的,你可别忘记把你的筹码摆上台面。”
“没办法,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虫。这点上,我们早有共识了。”卡西利亚斯幽幽地说道,“有些东西,哪怕混账如我,也是不打算换的。”
骑士抓起冰桶里的冰块,哐当哐当,砸了最大的几颗到酒杯中。
“其实,这酒如果多喝几口,其实还不错。”
“笨蛋!你在干什么?!你在浪费好东西,你知道吗!谁让你加冰的!!”
“满满的橡木桶狗屎味!还是不如黑麦芽。”
“你.....懂个屁......你们这群猪倌只知道享受猪食!”
“那可不,我们挺享受您的。”说着,卡迪马特将军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殿下。
“......嗯?”卡西利亚斯一脚把卡迪马特的沙发踹翻在地,咆哮道,“滚!”
只见,卡迪马特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如鬼魅一般依靠在壁炉边,朝着卡西利亚斯嘿嘿傻笑,这身手,这速度,这表情直看得卡西利亚斯心里发毛。
“混蛋!看什么呢你?”
“看猪呗。”
“这是骑士该说的话吗?”
“骑士该说的话,我刚才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我......”
“早点休息吧殿下。其实我们衔着软木,首先可以让我们可以对胯下的马感同身受,而且还可以让我们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说废话。更关键的,我总是第一个咬住软木冲锋在前的那个男人。”
“说人话!”
“不发出声音接近目标,然后最快速脱离战斗;拼杀时不至于咬碎牙齿,造成以后食欲不佳。”
“这么说,舒服多了。”他看着卡迪马特往门外走,道,“走了?”
“走了。”
望着卡迪马特跨出房间的背影,卡西利亚斯轻轻呼喊:“你知道,我要是夺取了王座,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背影在门口迟滞了片刻,却头也不回说道:“意味着后面的都是幸福的烦恼。你眼下首先要确定能握住你的幸福!至于后面的事,有我。”
“你个猪倌!一点都不急嘛?”
“苦难就留给你了,我先走了。”
这混蛋居然就摆着手,走了。
他心底当然知道,幸福后面意味着什么。
约翰堡的刺杀行动已经进行之中,那个狮心王最爱的小儿子,他才只有十二岁,但他的那颗权戒在冬令节的祭祀活动中被送到了小儿子面前,最要命的还是狮心王当着教宗的面,亲自把小儿子改名成了“约翰”,册封在了约翰堡。
狮心王婆娑着约翰的金色头发,斜眼俾睨着他为数众多的儿子们。
每一个成年的孩子都明白:约翰这座城堡,几乎约等于新王的必经之路。历届新王都是从那里诞生的,当然,狮心王理查德大帝是个例外。
大家或嫉妒,或愤怒,或奉承,或焦虑地看着这一出闹剧,最后纷纷离开了那一次的弥撒。唯独狮心王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背影,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了卡西利亚斯的脸上。
他仿佛挑衅般地看着他们说:“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真本色吧!尤其是你,勇敢的小狮子。”
这不是,来了吗?命运的齿轮转动,就仿佛早早的标注好的价码。
最心疼的小儿子,被你搬上了祭祀台,那他就不得不替父亲承担他应有的代价。
每一个高位,都有一个高价。
小卡迪马特的行事作风很早就让整个帝国闻风丧胆,狮心王都忌惮他几份,尤其是册封约翰后,他在皇宫布置了不知道多少结界和眼睛。
但远在约翰堡,狮心王恐怕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做得比皇宫来得周全。这样一来,小卡轻而易举就牵制住了帝都,反而使得约翰堡显得没有那么防备紧密。
暗杀从来不是目的,暗杀只是手段。
暗杀的真正目的是震慑,牵制,这一点而言,整个帝国没有任何人比小卡来得更为出色。
而一旦被小卡这位无声的死神盯上,那可以说,约翰他的死只是时间问题了。而这一次,约翰的死早就已经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怎么死,并且以什么方式死?
怎么死,以及什么方式死这个问题,直到上一次找卡迪马特将军喝酒的时候,他们目光居然同时聚拢在了一副画像上。
那是一副挂壁炉上的著名画作,整个帝国经常四处可见:四只狮鹫幼兽分食了他们的父王,那是狮心王登基的时候,他亲笔创作的画作,这一再证明了他的好大喜功。
那时候,狮心王就是从兄弟们中脱颖而出,杀了上一任的约翰,还把上一任的父亲,亲手装到了沙漏里。
卡西利亚斯还依稀记得他问了一下他的骑士将军:“技术上而言,真的可以那么轻易把人捏成齑粉吗?”
“如果是一般人不计成本和不计时间,当然可以。”
“那我又计较成本,又计较时间呢?”
“那就需要一个强者,一个足够强大的强者。”
“谁可以轻易做到这一点?”
“一个跨过秘境之门的领域强者。”
“我不可能亲自去做这种事,你知道的,我周围满是眼线。”
“我知道。”
“有人选吗?确定可以完成吗”
“先喝一口酒再说。”
卡西利亚斯默默地等着他的将军喝酒,可他的将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卡西利亚斯,冲着他眨眨眼。
“?”
“喝吧。”卡迪马特将军催促道,关爱的看着眼前的卡西利亚斯公爵。
“我喝?”卡西利亚斯公爵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想喝,我想清醒一点。”
“不,殿下,你想。”
“为什么?”
“教廷里就有这样的强者!”
“什么?!你让教廷来做这个事?”
“只能教廷来做这事。这样他们更有拥立的功劳,也能更有机会成为国教。”
“嗯.....我想,我现在需要喝上一杯了。”
“呵呵,和你说了。”
看着卡西利亚斯喉头蠕动了一下,紧接着又蠕动下去一口,卡迪马特将军这才补充道:“很多人年轻时做事都喜欢留有余地,可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对手是不会留有丝毫余地的。如果殿下你想获胜,那请你压上全部的筹码,包括把我压上。如果你想真正获胜,请把你的对手也压上!”
“把你压上?”卡西利亚斯一怔,想了片刻,使劲地摇了摇头。
“是的,必须这样。”卡迪马特将军补充道,“你是诸多王子中最引人注目的,也自然是被人算计得死死的。所以请放下你往日里所有的礼仪,荣耀和尊严,甚至是不必要的道德感,让我们打好这最后一战!”
“我不明白,为何要把你要赌上?”
“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你不愿意明白。”卡迪马特将军故作轻松地笑道:“不肯出售尊严的人,往往不是他来得高尚,而极大可能是因为他把事情想得太过纯真。所以从来不是价码没谈拢,而是还没被时光熬煮透!”
“你他奶奶的真是个诗人将军!!”
“谢谢。”
“我没听懂,说人话!”
“光明教会在帝国中上位成国教已经不可阻挡,中路军和各个城堡之间的光明教会势力顺着财富已经四处蔓延。这是事实,换句话说教会成为国教,我们不能阻挡,倒不如主动出击。”
卡迪马特看卡西利亚斯若有所思的模样,继续补充,“光明教会现在需要一个绝对帮你的理由,一个绝对不能说出口却又足够强力的理由。光明教会自然也知道陨铁王座的价值,那你就需要做点投资当做鱼饵。”
“还是没解释你为什么必须死?”
“因为光明教会需要用财力和物力扶持起你,去勾兑各个家族领主间的势力,但就看你出不出得起你这边的人力。而你这边最值钱的人力,就是我,一个异教徒,足够出名的异教徒。”
说罢,卡迪马特将军指了指自己,苦笑着说道,“反正我最终的归宿都是战场,对我来说死在哪片战场上,其实并没有区别。”
“......”
“他们会看见我尸体,也会知道这必定是出自您的命令。我死后,异教徒也许会被迫害很长一段时间,但我相信我们已经为你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去保护异教徒们的利益。而且因为我死在北境外头,西北军也只会把矛头指向蛮族,也不会难为你王座的。”
“......你是笨蛋吗?”
“可千万别忘记了,你成为君王的初心,我的大人!”说着,卡迪马特单膝下跪,做了一个标准的骑士半跪礼,“无论何时何地,请相信我,我不会背弃你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