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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我恐怕卡迪马特将军已经彻底地消逝在北境的风中了,就像风中的残烛只要稍加等待就好了一样。”
“是的,我觉得计划精密得简直就和钟楼的大本钟一样,丝毫不差!哪怕是以前教廷所认为的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当然了,这么多年,我服侍于您,恐惧于您,匍匐在地上吻着您鞋子,我都从来没有想过,一切会像黄油刀切开黄油这般得丝滑。”
“眼下,光明教会在帝国中的地位想必您也看到了吧?我们可从来没有这般高贵尊崇过,我们基本已经确保将获得了帝国国教的认可,在王子殿下的加冕典礼上,他就一同实现他的允诺,把光明教会上升到国教的地位上。而帝国的命运也将从此后起显得光明鲜亮,我想,您应该感到欣慰我为了教廷所做的一切了吧?”
教宗低着头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道,脚上的红色麂皮靴子反复揉踩着什么,仿佛一只他最厌恶的虫子粘住了他的鞋子一样,他要把它揉成碎渣。
仔细一看,他脚下却是一块墓碑,一块躺倒在地上,仰望天空的墓碑。
教廷高贵的教皇陛下的墓碑。
高贵如教皇,却和贫民的墓碑一般无二,普通材质的石料就大喇喇地平铺在草丛中仰望着天空!
上头铭刻了一段文字:
“那些我带着镣铐日子我都不忘起舞,因为我知道那些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于恩赐的辜负。我将静静地躺在地狱中仰望天堂,享受着旷野上的徐徐轻风,坐起来等待《死灵之书》的主人来世间卷起灭世的诡火,诡火中,我将再一次站起来,并负重前行。”
“呸!”教宗狠狠地唾弃着脚下方寸之间的这块墓碑,用脚不停地揉搓,“这块没有任何人名的墓碑,其实才是真正的教皇墓碑,但看看它上面镌刻的铭文,那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异教徒的恶魔言论!”
整个帝国的人都知道:教皇巨大的丰碑就树立在历届教皇的碑林之中,可恐怕就算问遍整个教会,都几乎没几个人知道,教皇真正的遗骸被埋葬在这片旷野之中,教宗他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
教皇临终前的种种诡异表现,实在让“至上委员会”很是头疼了一番。
按照光明教会的教义:自杀者是不配进入历届教皇们的碑林的,而关于教皇是不是自杀这事,哪怕直到最后都没有一个结论。
如果是自杀,教皇就有了最大的污点,自杀者不配拥有任何头衔和荣耀,那是生活的逃兵,是懦弱的可怜虫。
如果是他杀,历届教皇之中,实力强横到变态逆天的程度,究竟是谁可以做到这一切,还能无伤得杀了教皇大人?这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到了极致。
经验丰富的执法官们哪怕咨询了所有高阶的法术,斗术强者,依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三年前,最终各方努力下,直到最后一刻才达成了一个有些微妙的讣告:
“教皇陛下,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与世长辞。
我们祭奠他伟大的荣耀,感悟他引领帝国走向更辉煌的光明之中。
他卓绝的能力领导着信仰者,
他天才般的占星能力,使得黑盒预言一直深刻地祝福着每一寸土地。
我们愿他的天国降临,得见真神。”
“呵呵,不可抗拒?”教宗幸福地拍起手来,“什么叫不可抗拒?我知道有些什么事是不可抗拒的。”
教宗甚至怀念起他最至高无上的那一天,他踩在帝都——苏尔威亚城那庄严无比的皇城地毯上的那一天。
当他高贵的脚触碰到红色天鹅绒地毯的那一刻,在那条天鹅绒地毯的尽头,壮丽的皇城穹顶之下,那个男人,伫立在那头等待着教宗的大驾。
感谢圣光!
蒙受了多少圣光的恩典!带给人间荣耀!蒙受了多少人间的血光!带来了一份明媚的契约!
教宗闭上眼,在新王温暖的臂弯中,他仰头时仿佛能透过闭着的眼睑上的光,那是一层粉红薄纱带着鲜红血丝,突突地跳动着旺盛的生命力的光!
任何一份没有血色的圣光,是不值得被历史铭记的,血色那是一道旋梯,这道旋梯带着人族历史向上蜿蜒曲折。
“吾王万岁。”老头在新王坚实的臂膀里微微有些颤抖,仿佛新王一身的荣耀,不容玷污,他不敢贴得太紧,新王胸腔闪出的炙热,足以烤化他的信仰。
“来吧。”卡西利亚斯这新任的王——勇敢的狮子,主动侧了侧身子抬手迎着教宗,让他们这对伙伴得以面朝同一方向。
小狮子不容分说一把将教宗大人肩并肩揽住,新王低头满意地看向瘦小的教宗大人,缓缓朝着皇宫内廷方向走去。
他的教宗大人有些错愕,他吃惊于新王居然记得,记得他们的约定。
教宗这一刻才绽放出一些不容察觉的笑容,眼前这孩子的确是长大了,他足够支配眼下这份至高的力量,享受世人眼里的崇拜,带给他的荣光。
这孩子哪怕在最光芒万丈的时刻,依然记得履行契约,而不用稍加点拨提醒,实在难得。
教宗深感欣慰,满脸荣光。
“这件事,绝对有您的功劳!”卡西利亚斯适时地提醒道,语气中丝毫不加掩饰他的欣喜,他可绝对不敢独享眼下这份弑父后夺取的快乐忧伤。
那寝殿中精致的沙漏小玩意,太过让人激赏!这份杰作的创造者,现在正像一份最为贵重的信件一样,被牢牢地包裹在新王坚实的臂弯中。
教宗大人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只属于胜利者才配拥有气息芬芳。
“教会的功劳?”教宗本还想反驳些什么,但看着沙漏,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混沌的眼眸中只是片刻的闪烁,不过他已经足够老成,很快恢复了从容。
他满面笑容,莫名点了点头:这份功劳,他必须不遑多让!
弱者,不敢承担责任,哪怕是连带责任。但强者,绝对不会退缩,哪怕是冒领功劳。眼下这种时候,教宗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愿,也没有一点伪装的必要,过分的谦卑,只能被强者视作懦弱的表现,而善良可以说在此刻一文不值,当然帝国内绝大部分的时候,善良其实也是一文不值的。
想到这,教宗也微笑起来,欣慰得和新王肩并肩站在高台上走向辉煌。
“善良不过是人格分裂下的,别人打你左脸,你继续伸给他右脸。弱者往往喜欢用这种道德感,去绑架强者。而且不得不说,这一套在强者中很有市场,他们经常怀疑人性怎么可以做到这样,所以结果往往是强者屈服于弱者,或被弱者同化感化。”
狮心王以前常常用这样的口吻教育孩子们。卡西利亚斯现在看到教宗的表现,再想来这话,的确一点不假。
卡西利亚斯又一次紧紧握着教宗瘦弱的肩膀,看向他,人族这位新王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新任教宗,非常恪尽职守,这个有些颤抖的老人,简直就是自己权利道路上的一盏明灯,他孱弱的外表仿佛就和晃动的烛光一样随时会被吹灭,但他内炙热的心,却依然可以活活烤化任何一个异教徒。
关于这位教宗的手段,他丝毫不加怀疑,甚至可以说他和过世的狮心王一模一样,残酷而敏锐得令人敬畏。
“陛下,您......”教宗眼光穿过新王,扫视着不远处的房间。
卡西利亚斯点点头,对于自己那个父亲,他完全没有丝毫怜悯,自己能亲手带他得见他的死神,卡西利亚斯满意异常。
一具冰冷的尸体突兀地躺在床上,颈项间那明显的勒痕已经没人在意。聪明的仆人们给尸体换上了一套高领带着花瓣边的衬衣,这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尴尬不适。
当然,那些不太聪明的仆人们,此刻也算是给理查德大帝陪葬了。
“四处走走?”卡西利亚斯看了一眼平静的教宗大人提议道。他直视着这位敬爱的教宗大人,目光闪闪如炬。
教宗恭敬地点头不卑不亢地跟在新王的侧方。
君王的屋子里,只有教宗和卡西利亚斯殿下伫立着。
“时间不多了,我看狮心王他......需要尽快国葬?”教宗看着鲜活的尸体保持着最后的姿势,手指指向他死神“沙漏”的方向。
教宗现在目光也静静地看着新王,关于率先国葬旧国王,还是率先册封加冕新国君,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新王,想看看他究竟什么意思。
“您觉得呢?”卡西利亚斯有点心不在焉地反问道,相比这些繁文缛节,他倒是想起帝国北方的战事。
繁复缛节他本就不太有兴趣,尽管他明白,这些恼人的过场和仪式是没有人可以免俗,尤其是高位者更是这样。
“我觉得......哦不,我的意见此刻并不重要。狮心王作为人族共同的君主诚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是您个人的父亲......这种事只需要陛下您一个人的主张,我的意见完全不重要,甚至可以说任何一个人的主张都不重要,除了您外,它们可以说都不值一提。”
教宗在它们这个词眼上加重了口吻。
卡西利亚斯目光带着赞赏,“狮心王他生前最喜欢征战北方,你看我把他的尸骨作为国礼送给北境外的蛮族,怎么样?毕竟就算帝国的小孩都知道,好大喜功的皇帝用十二万分的热爱,热爱着北方,他生前待在王宫内的日子一个手都算得过来。”话音刚落,他微笑着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亲爱的教宗大人。
教宗一怔,却立刻严肃地回复道,“我认为,应该考虑给他一个体面的国葬。”
教宗大人可不敢说把君王的尸体运到北境塞外,这已经超出了玩笑的范畴,而正统是王国最看重的,这几乎决定了继承人合法性的问题。他们现在迫切需要把狂喜拉回来一点了,哪怕知道这是新王即兴的娱乐项目,教宗也需要站在教会的角度上,表明立场。
“您是在反驳我?!”卡西利亚斯温怒道,他一边摆弄着沙漏,一边观赏着那半截手指反复颠倒往复,神色显得怪异异常。
“不,不......礼仪仪式还是陛下需要考虑的,这是自然的,毕竟,很多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教宗提高了一些音量,他实在不愿意他们的胡闹被太多人撞破。
“我不太明白。”卡西利亚斯目光只是看着沙粒的滚动颠倒,他觉得这种回答太过保守无聊,这一点也不像那个教宗,他本不该如此谦卑。
“狮心王的统治如何?”
“铁血恶魔。”
“那您又如何?”
“谦卑温柔。”卡西利亚斯皎洁地微笑着看向教宗大人。
教宗大人并没有看向新王,他完全可以猜测出新王的神色,脸色极为平静地回应着:“所以,你看哪怕是恶魔都要栽倒在您手里,您却用您的温暖光泽照耀了他,洗刷那片黑暗,这不是圣洁,那什么才算是圣洁?我至高无上的王。”
“您敬爱的父亲说过,野蛮的黑暗从来不淘汰高贵的光明,黑暗只会淘汰腐朽,我们祝愿狮心王得到内心的安宁!”
卡西利亚斯微微一愣,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种时候连说辞都有人贴心的帮他想好了。
“教宗大人真的挺替我操心的,早早就想着这些合法性问题,需要有光,需要有道德,需要把死当做光明教会的福音来传扬。”卡西利亚斯胡思乱想着,却不忘微笑着竖起大拇指,这种不会被帝国历史记录在册的快乐,才让卡西利亚斯笑得更为从容不迫。
也许眼下这一刻起,自己总算可以大展拳脚,卡西利亚斯默默地想:加冕为王,才算是一切的开始,自己仿佛经历了又一次成长。
“陛下,您可别忘记了对于教会的契约和提携。”教宗不失时机地提醒道自己这位新王。
提携?卡西利亚斯当然知道,他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拥抱教宗么?还是教宗还要再听一次肉麻的“我爱你”才可以安心,当然,必要的话,卡西利亚斯再说一百遍这种没营养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
教宗脸上挂着沧桑,他摇摇头,仿佛是关爱般地提醒道:“陛下,教会的职责就是督促整个帝国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你我。在圣光面前,我们都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孩子。你肯定不会希望将军他们拥有太多的思想,凌驾在帝国之上,这样的军团利剑,就仿佛悬在你我的脑袋顶上,别提有多危险了。”
“您的意思是?”卡西利亚斯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处决异教徒!尤其是卡迪马特将军。”混沌的眼神昏黄中,忽然金芒大现!有着一种不容抵抗的气势,“异教徒们在您夺取王座的时候是助力,可现在起,它们将会是您的阻力!”
“凭什么?”这几个字几乎就要从卡西利亚斯嗓子眼里喷薄而出,但他还是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没有光明信仰的战士,才是您目前最大的敌人。您可千万不要忘记了,眼下帝国的七贤者和长老会几乎普遍信奉了光明。”
“没有光明信仰的战士......”卡西利亚斯默默念叨着,他有一刻甚至深深怀疑着自己有没有光明的信仰。
一个拥有着圣殿骑士团的光明神殿,一个拥有着前任执政官们信仰的光明教会,他们的触手几乎已经到了不管自己认不认可都不可能忽视的地步。就这一刻,新王心底甚至盘算了一千遍和教会开战的画面。
自己的王位,和自己最爱的将领,他几乎可以脱口而出自己的决定,可他还是犹豫了,他的将军愿意死在任何一个战场上。可是新王,他却要他死在和平的皇宫当场......
可卡西利亚斯一直反复自问着:他实在还没长出这颗黑暗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