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祖。”
以天妖头骨为冠的突祖,踏步来到水潭边,冲着大祖裘相沉声道:“此番号召吾等前来,不知有何事相商。”
十二部虽然以大祖为共主,他们三位部祖也位在大祖之下,但彼此之间的座次却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是以大祖为首,他们三人的座次排在后位。
毕竟大祖裘相虽是天人高手,可他们也是换血境的人物,不会被裘相轻易拿捏。
四部之中,大祖裘相与乌祖关系最好,因为裘相就是出身于乌族四部,成为十二部共主的大祖之后,自然更偏向于乌族四部,以至于原本整体实力最弱的乌族四部,在数十年时间里逐渐发展到最强。
之前乌族四部胆敢侵袭冰州,也不仅仅是因为和天妖、天尸联合,主要还是大祖裘相一直站在乌族四部背后,与镇北王袁鸿遥遥对峙,使得乌族四部得以掳掠大量资源回归。
这些年乌族发展逐渐超越其他几部便是这样的点点积累。
也正因为如此,突祖和始祖两人,对于大祖裘相还是略有一丝不满的,但总归是不能明面上与大祖裘相对抗,一方面对抗不过,另一方面他们异族本就弱于中土大宣王朝许多,再窝里斗那便更让中土人得利。
何况大祖裘相虽偏向乌族四部,但对他们突、始两族也还是略有照顾的,遇到麻烦也会出手相助,总归是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当然。
即便如此,他和始祖两人也是暗地里私相联络,令突、始两部彼此之间加强联系,相互之间多次联姻,以此来保证两族的地位不失。
这次得到大祖裘相的召唤之际,他正与始祖两人商议事务,于是便一起联袂而来。
“中土此番变故巨大,此次召两位前来,自是为了商议应对中土王朝之策。”
大祖裘相对突祖、始祖两人联袂而来并未说什么,只声音浑厚的开口说道。
突祖闻言,便与始祖对视一眼,尔后很是随意的在水潭旁席地坐下,并大大咧咧的说道:“听闻中土王朝内部不和,彼此互斗,已是分裂成了九国并立的形势,这九国论及地域与我等十二部占据的地域相差无几,而今正是我等扩张之时机。”
“不错。”
始祖也是抚掌道:“九国分裂,彼此不合相争,中土人常言‘乱中取利’,而今正是我等借此机会,取资源,发展部族的时机。”
大祖裘相听罢,微微摇头,道:“你等是否太乐观了些,中土纵然一分为九,论及地域与我等十二部占据之地相差不多,可中土的资源与部众远超过我十二部,武道强者亦是无数,论及任何那九国任何一国之实力,也仍强于我等。”
“过去那大宣王朝统御天下,九十九州各自分化而治,无暇理会边境,反倒是我等可乘之机,而今九国各自裂土而立,一旦扰其边境,便可能引得一国与我等全面开战,以我观之,如今局势,对我等而言反倒是最恶劣之时。”
此言一出。
突祖和始祖两人顿时陷入沉思。
而乌祖则手持木杖,拄在一旁,道:“大祖所言,确然有理。”
过去大宣王朝统御天下,他们袭扰边境,对于那庞大臃肿的王朝机构而言,不过是疥癣之疾,朝廷中枢有时甚至都并不在意,处理起来也是十分潦草。
后来九十九州各自割据之际,他们袭扰边境,同样只会引起一州的敌意,正如当初他们乌族四部侵袭冰州,虽然因为七玄宗的插手支援而伤亡不少,但最终还是取得了不菲战果的,而那场战斗最终也就只有七玄宗的主力参战。
其余诸如天剑门之流,只不过是派出一些人手针对天尸门、天妖门而已。
可若是现在,再去袭扰寒北边境,那就有可能引起整个寒北为之齐动,因为如今的寒北完全拧成了一股,皆服从于镇北府的调动,到时候镇北王袁鸿一声令下,就有可能引发寒北各宗齐齐出手,杀赴边境,到时候他们十二部纵是倾巢而出,也决计讨不到好处。
“何况,而今中土王朝剧变,不仅一分为九,传言还有能比肩当年那位武祖的一人出世,凭一己之力横扫中土,镇压四方,被尊为武圣,其人也是我族大敌。”
大祖裘相短暂停顿之后,又继续缓缓说道。
听到这里。
本来眉头微蹙的突祖,却反而轻哼了一声,声音粗犷的道:“那中土人最是阴险狡诈,据说那什么‘武圣’,才不过四十余岁,世间岂有四十岁便能天下无敌的人物?这等离谱传言有何可信之处。”
“不错,依我看,或许是那镇北王袁鸿的计谋也说不定,而今中土九分,他袁鸿也要提防其他八国势力,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对我等忌惮无比,便故意编造出这么一个人物,说是出身于寒北,意图震慑我等,让我等不敢妄动,他才好从容行事。”
赤裸上身,肩头挂着天妖之牙的始祖,此时也是哼声开口。
其实和突祖不同,他觉得那位‘大宣武圣’或许是确有其事,即使没有传言那么离谱,可能也真有其人,但他附和突祖却是另外的打算,他不想看到大祖裘相以及乌祖两人,借着这种情况由头,去推动什么‘并部’之事。
三族十二部分立乃是无数年前定下的基调,而今大祖裘相和乌祖皆有推动三族合并的意图,一旦合并,到时候该以哪族哪部为首?
还不是乌族四部占据上位。
到那时乌族四部将能得到更丰厚的资源,而他们两族八部则情况越发不利。
这才是他不愿意附和大祖裘相言论的主要原因之一。
至于突祖……
或许是真不信罢。
实际上他也并不太信,毕竟那传言终究太离谱了些,若是传言为真,那个陈牧恐怕得是什么神灵转世,可这世间哪有神灵,所谓的神境存在,也不过只是个传闻。
大祖裘相看着突祖和始祖两人的反应,倒也并未出乎他的预料,但他却并未说话,只是心中轻叹一声,作为天人存在,他所感受到的天地,和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他所探知的情报讯息也远超常人,因而他知晓,那传言恐怕的确为真。
“我看大祖你无需忧心,那种无稽之谈何必在意,中土那什么‘武圣’若是敢来关外,便由我去迎战,到时候斩其头颅,祭给先祖便罢。”
突祖看着大祖裘相的反应,忽的咧嘴瓮声开口。
但。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之时。
突然一个轻淡的声音,在水潭边无痕响起,道:
“既然如此,那陈某便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要如何斩下陈某的头颅。”
这声音凭空响起,初时毫无端倪,仿佛凭空乍现,但说到后半句时,那原本清澈的水潭却无声的泛起一片片的涟漪,潭底的沙石为之震颤,崩裂中涌起一片片黄色泥沙,在最后一句话落下时,竟是令那一片清澈的水潭化作了滚滚泥浆!
变故还不止于此!
在话语落下之际,整个天穹之上,也是霎时间狂风大气,原本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悄无声息间便涌现出万朵乌云,遮云蔽日,狂风大作中更是有雷鸣滚滚。
一言出,而天地变色!
水潭边。
大祖裘相、突祖、乌祖、始祖四人,皆是面色陡变,几乎齐刷刷的皆站立起来,其中突祖、乌祖以及始祖三人,皆是有些震惊的望向天地四方。
他们听得见声音,也感受得到整个天地在那一刹那间的恐怖变化,但却完全感知不到声音的来源与方向,更感知不到天地的变化究竟是如何而起,以至于震惊四顾。
而大祖裘相,作为天人存在,则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某一方位,仿佛看到了什么,更感知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的震动之色丝毫不逊于突祖、始祖以及乌祖三人。
轰隆隆!!!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地之间不见人影,只见穹天之上乌云翻涌,好似海浪一般滚滚而动,其中更是伴随着雷霆轰鸣,一阵阵的炸响,仿佛在心头蔓延。
感受着那股犹如惊涛骇浪般滚滚动荡的天地之威,突祖、始祖以及乌祖三人皆觉得心头烦躁不安,身躯更是种种不适之感。
听着耳畔的阵阵雷音,突祖终于忍耐不住,上前一步大喝道:
“何方人物,如此装神弄鬼,还不现身?!”
伴随着这声大喝。
终于。
那不断轰鸣的滚滚雷音为之一变,其中夹杂起了一声与雷鸣格格不入的轻微声响,听起来仿佛是脚踩在荒土上的轻微脚步声。
这脚步声落入耳中是如此的轻微,但却不知为何,连天地间的滚滚雷音,都无法将其掩盖。
踏、踏、踏、
这脚步声混杂在雷音之中,渐渐的似化作了雷音的主导,引动天地间的雷鸣为之相随,令那染成黄河的溪流为之滚滚,掀起一波波的浪潮。
每一声脚步落下,大地仿佛在震动,天空仿佛在颤栗!
此刻。
方圆上百里的异族祖地,无数的异族人物纷纷从建筑中走出,皆是震惊的环顾天地,不知变化从何而来,渐渐的更是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弥漫而来,令他们渐渐窒息!
就在突祖、始祖以及乌祖三人,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竭力感知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一道人影,从遥远的天际,踏着荒土而来。
踏、
又是轻慢的一步,踩在枯黄的高原上。
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步落下,位于祖地边缘的一名身披兽皮的异族猎人,忽的支撑不住站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觉得浑身麻木,惊骇的望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踏、
又是一声脚步响起。
那异族猎人只觉得自己朦胧中,仿佛看见了一道人影,从天边的尽头而来,只觉得那人影是如此的浩瀚和高大,仿佛将天与地都连成一线。
他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有看见,旋即便觉得脑海中的思绪完全炸开,所有的念头都分崩离析,意识化作一团浆糊,保持着跪倒的姿势,一头栽倒在地。
噗通!噗通!
不止是他,所有位于异族祖地边缘的异族,无论是老弱妇孺,还是强壮的猎手,尽皆保持着一个姿势,惊骇的望着远处那片荒土,望着天边的尽头,然后接连摔倒。
踏、
踏、
踏、
陈牧就这么一袭黑袍,从荒土之上踏步而来,落到了异族的祖地之中,他每一步落下,都有成片成片的异族跪倒下去,成片成片的异族失去意识,一头栽倒。
“谁?!”
“什么人!”
有异族宗师面露惊骇,大喝出声。
他凝视着那一道从天边而来的身影,也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压迫感油然心生,一时间仿佛背负了千钧之重量,毕生修炼的强大武体,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作用,与凡人无异。
他勉强动作了几下,便逐渐定格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牧的身影自远而来,直至他隐约能看清那一袭黑袍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噗通。
一位异族宗师倒地不起。
紧接着便是第二位、第三位……
祖地中央。
以大祖裘相为首,突祖、始祖以及乌祖四人,皆是定在原地,在他们的眼中,此时已清晰的倒映出了陈牧的身影,那身影并不高大,也不雄壮,但此时此刻,却仿佛成了这天地间的唯一,似整个天地都在遵循他的意志。
每一步落下,天穹上的乌云都如潮水一般滚滚蔓延,一道道雷霆为其开路。
踏、踏、踏、
整个异族祖地一时间皆寂寥无声,天地之间只有那清晰的脚步声,以及滚滚雷音在不断的蔓延,除此之外就是一记记人躯摔倒在地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变得无比缓慢,似是过了无穷久远,但却又好似一瞬之间,只觉得像是眨眼一般,那道令连接天地的身影,就这么抵达了祖地中央的水潭之外。
“你……”
水潭的外侧,有异族的多位顶尖宗师,此刻皆是身形紧绷而凝固,看着陈牧迈步走来,试图发出什么声音,但最终话语都戛然而止。
踏、
陈牧继续向前。
似有无形的波痕从他脚底蔓延开来。
噗通、噗通、
水潭外的异族顶尖宗师们,在看到陈牧那张黑袍之下的真实面貌后,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在这一刻崩散,一个接一个的摔倒在地,一时间只觉得整个天地皆寂寥无声。
昏暗而混沌中残存的意识,只觉得陈牧的身影,一脸平静而漠然的从旁边走过,接着视线中所有的画面就尽皆陷入一片漆黑。
终于。
陈牧踏过溪流,来到了水潭上。
在那水潭的中央处,是一处仅有一丈方圆的‘小岛’,小岛上生长着青葱的灵草,除此之外便是站立着的大祖裘相,以及突祖、始祖、乌祖等人。
踏、
陈牧继续向前。
那浑浊泥泞,化作黄浆般的水潭,在他脚下荡开涟漪。
嗡!
就只是这样往前走了一步,大祖裘相、突祖、始祖以及乌祖四人,便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沉重压力,这股压力是来自于脚下的大地,来自于头上的穹天!
他们或是换血境的高手,能做到身躯与天地相合,或是天人高手,能做到心魂和身躯皆与天地合一,但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无法掌控半点天地之力,那平时能成为他们臂助的天地之力,此时此刻只化作了犹如无穷山脉般的压迫,滚滚落下。
没有人退后。
因为他们根本无法退后,根本动弹不得!
所有人,包括大祖裘相,都在竭尽全力对抗那来自天地之力的压迫,那股浩荡天威!
踏、
陈牧继续向前。
大祖裘相的身躯略微一震,勉强保持屹立不动,而后方的突祖、始祖以及乌祖三人,站立的双足下,则是泥土骤然翻涌,半截脚面陷入泥土之中!
踏、
陈牧又往前一步,终于来到了水潭内侧的边缘。
大祖裘相身躯不断的震颤,已是将体魄和心魂之力发挥到极致,对抗天地威压,而后方的突祖三人,则身躯再次下沉,半截小腿陷入地面!
踏、
陈牧最后一步落下,来到了水潭内侧的灵草之地,与异族四祖正面相视。
乌祖、始祖以及突祖三人,终于再也抵挡不住那股恐怖的压迫,身上仿佛背负千钧之重,那属于换血境,属于一部之主的脊梁一个个弯曲下来,继而噗通噗通作响,接连跪倒在地,无法再与陈牧对视,只能是艰难的支撑着头颅,勉强仰头去看。
他们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个一袭朴素黑袍,负手立于谭边的身影。
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了震骇。
此时此刻。
若从天穹之上顾目望去,但见整个异族祖地,除了大祖裘相之外,赫然已再无一人站立!
突祖、乌祖以及始祖三人,就这样被那天地之威镇压在地,无法动弹,每一息都是那样的漫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远的时间,终于,耳畔响起一个似与天地共鸣的漠然声音。
“你等,服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