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之地诡谲多变,状态千奇百怪，很难用以前的经验来判定新发现的回响之地。
阿塞莉向来听黎危的话，不让抓衣角就不抓,乖乖跟在旁边，寸步不离。
不知道是小孩子更容易被黎危影响的原因，阿塞莉也比别人更“亲近”他。
“路上没看见梅纳他们？”
“没有。”阿塞莉绕过脚下的荆棘，“梅纳出来找我和巴德了吗？”
“嗯。”
黎危先从对讲机里听到了梅纳的声音，才一路检定地追到了这里，没想到先碰上了形单影只的阿塞莉。
从路上的痕迹来看，巴德烈前往的地方和梅纳的行径路线很快就会重合，大概率已经进入了这个回响之地。
没有秩序者在,他们分不清污染指数的强弱，思绪很容易被干扰,做出的每一条判断、每一项抉择,都可能是受污染影响的结果。
“我给他们留了纸条，让他们不要找。”阿塞莉说起当时的情况,“巴德弄断了绳子,往外面走,不听我叫他,可能被污染了。”
想了想，阿塞莉又补充道：“大家不愿意照顾他,但我愿意的。”
黎危看了她一眼,没说那句“非我族者，皆为怪物”。
“他那么大只，你搬得动？”
阿塞莉想了想：“我可以给他的腿绑起来，系上绳子，挂在肩膀上拖着走。”
“那也太辛苦了。”黎危笑了声,“我们快一点，也许你就不用独自照顾他了。”
“好的！”阿塞莉无条件信任黎危，立刻干劲十足，只是嘴巴还是停不下来，“老大，你心情是不是好点了？”
“可能吧。”黎危问，“我之前哪里让你觉得心情不好？”
“嗯……”阿塞莉不知道怎么形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就像每次解决完回响之地，你说的话都会比平时少。”
“是吗。”此刻，黎危才注意到，尽管上个世纪的诸多记忆已经回到脑海，但近期发生的一切仍在流逝，一年前的记忆都开始模糊了。
阿塞莉说的应该确有其事，但黎危却想不起因为什么。
阿塞莉却知道：“因为你在找想要的东西，但没有找到。”
黎危：“……想要的东西？”
阿塞莉重重点头：“你说过，要找一个东西，已经找很久了。”
黎危问：“我没告诉你，为什么只在回响之地找？”
阿塞莉摇了摇头：“没有。”
黎危心里大概有数了。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但能让他回响之地寻觅多年的东西……恐怕还得加上一个蠢的前缀。
念头刚落，前方，一道幽影一闪而过。虽然只有一刹那，但足以让黎危认出来那是游厄。
一个因黑天而生的幻影。
黎危和阿塞莉已经走了半小时，却没看到黑暗与荒野以外的任何东西，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可能方向感已经错
乱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于是黎危脚尖一转，顺着污染的捕获走向了“游厄”的方向。
黑暗会捕捉人的欲念，将其扩大、发散。
不过阿塞莉看不见。
她什么都看不见。
一个出生了十几年的少年，心还如同一张白纸，没有执拗的妄想，没有过度的欲望，几乎不为污染影响。
很难不讨人喜爱。
阿塞莉悄悄说：“老大，有东西。”
黎危也看到了，由于视野受限，他们只能看到三四米外隐隐有一点建筑的轮廓。走近后，才发现是一扇厚重的舱门。
将火光凑近，可以看到门上锈迹斑斑，一些藤蔓从看不见的上方倒挂下来，周围延伸出去的墙体是弧状的，表面也都凹凸不平，经受了不少岁月的打磨。
从墙体弧度来看，这栋建筑面积应该不大，但造价不菲，尽管外表看上去破旧不堪，但从一些破损的地方还是可以窥见墙体中心的特殊金属。
舱门一侧有个黑色的显示屏，应该是用来刷权限卡的地方，但从裂缝中的污垢来看已经停用很多年了。
黎危握住舱门把手，用力旋转了两圈，一阵沉闷的声响过后，建筑内部的景象映入眼帘——
是一个半圆球的高科技空间，像个实验室。
虽然没有灯，但内壁材质比较特殊，整个空间都呈现暗沉的幽蓝色，能看清大多数物体的轮廓。
这里显然荒废已久，地上、墙上、头顶到处都攀附着不知名的植物，与那些不再运行的仪器交织在一起。
中间还有一个被植物裹挟的圆柱舱体，从藤蔓的缝隙里可以看出它本是透明的玻璃，现在却被岁月布下了墨绿色的污渍。
它的正后方则有一排计算机，同样已经报废，屏幕几乎碎成了蜘蛛网，一些细长扭曲的植物在那些按钮之间爬行、生长。
计算机旁还有一个大型打印机，地上散落着一些纸张。
黎危走近，随意捡起几份看了眼，上面记录了一些一百年前、也就是上个世纪战争前夕，这里的工作者与各方的通讯往来。
前面还比较寻常，在说货物、资源的缺失，请求附近的要塞尽快送来补给。
直到某一年的11.22——
【贾斯廷：“卡巴要塞已经沦陷，七号深渊研究所全体请求撤离！”
一个未知来源的回复：“报告人数。”
贾斯廷：“共计67位研究员，12位实验体，7位待实验体。”
一个未知来源的回复：“放弃实验体，保护好研究员，我们将派送四辆装甲车来接你们前往地下城。”
贾斯廷：“起码带上7位待实验体，他们还好好活着，未进行融合，没有任何风险！”】
但那一天，对面没再给出任何答复。
黎危很难不联想到之前“梦境”里那个和X13项目有关的研究所，也是在七号深渊附近。
【11.30
】
贾斯廷：“研究所工作人员折损严重，内部发生了严重的骚乱，请求支援！”
一个未知来源的回复：撤援队伍已在路上。
【12.4】
贾斯廷：“两名实验体突破了束缚，他们完全失去理智，正在进行大范围屠杀，请撤援队伍尽快抵达。”
一个未知来源的回复：请稍安勿躁。
……
【12.9】
贾斯廷：“撤援队伍到底还有多久抵达！！！”
没有回复。
【12.20】
贾斯廷：“我们被放弃了，是吗？”
依旧没有回复。
这些文稿是打印机自动印刷的，因此散落在四周，有的被植物覆盖，有的沾满泥垢。
记录中的贾斯廷大概率是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难以想象他从11.22号到死亡之间都经历了些什么。
人是很会自欺欺人的生物，如果不是彻底绝望，不可能问出“我们被放弃了，是吗”这样残酷的问题。
黎危将这些纸张整了整，放到一旁的台面上。
阿塞莉问：“巴德也到这里来了吗？”
黎危回答：“他在这附近，但没进这里。”
周围没有巴德烈出现过的痕迹。
阿塞莉有了新发现：“老大，这里有个拉杆。”
黎危跨过地上的植物根茎，抓住那根拉杆用力往上一掰。阿塞莉的脚下突然一空，险些摔了下去，幸而黎危眼疾手快，及时拉住了她。
随着一阵“嚓嚓”的声音，旁边出现了一个垂直的向下通道。
阿塞莉小声说：“是楼梯。”
“嗯。”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会通往真正的研究所。
通道很黑，看不清终点，黎危扔了一块石子下去，许久才听到回响。
不过，这里前不久应该有人来过，地上的灰尘被压出了浅浅的脚印，必须让火把靠得很近才能看清。从脚印大小来看，不可能是巴德烈。
阿塞莉和做贼一样，超小声地说：“要下去吗？”
“下。”
说完，黎危已经半边身子都进入了通道，他抓着粗糙的楼梯台阶，一层一层地往下攀爬，阿塞莉紧跟其后：“我会抓稳，尽量不砸到你的，老大。”
“那你努力一点。”空旷的通道里甚至出现了黎危的回音，“我们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可能会砸成肉饼。”
“阿塞莉想吃肉饼！等回到营地，要吃三个！”
“十个都行。”
黎危攀爬的速度不快，但很稳，主要是为了等阿塞莉。
约莫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下方的出口，脚下竟然有些光亮。
黎危松开楼梯，稳稳地落在地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形空间，似乎是个更衣室大厅，周围有数排铁皮柜子，有的门框已经脱落，摇摇欲坠，里面还有几套闲置的防护服。
“我们要穿吗？”
“可以。”黎危看了眼阿塞莉，“但没有你的码。”
阿塞莉做了个拎裤腰的动作：“这样也不行吗？”
黎危检查了下防护服，材质很普通，腰部有个充气口，应该是输送氧气的管道。
如今研究所已经废弃，没法输送氧气，穿上也白搭。
“不用穿。”
黎危打开了更衣室大厅两侧的门，一边是男女浴室，另一边是通往宿舍的通道，一片漆黑。
而大厅正门出去，则会看到一个被植物根茎缠绕的圆柱舱体，内外都有舱门可以打开。
透过根茎之间的缝隙能看到外面是一条狭窄的长廊，顶端的射灯竟然亮着，只是非常昏暗，且时不时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溅射出细碎的火星子，一会儿亮一会儿熄灭。
突然，一道壮硕的黑影在走廊的岔路口闪过，可下一秒灯就灭掉了，等它再亮起，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像个一闪而过的幻觉。
阿塞莉睁大眼睛：“是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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