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实验品

眼前骤然明亮。

黎危身处干净整洁的走廊,两侧的灯光打在冰冷的墙面上。习惯了昏暗，冷不丁地站在灯下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黎危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他简单翻了翻,竟然是和水鲎寄生虫相关,不过只有一些简单的研究数据。看来贾斯廷是一直贼心不死，还在继续往人体内植入寄生虫的大胆假设。

而文件落款的日期，是战争前一百年的四月。和上一次“回忆”的时间相比,这次推进了很多年，X13项目应该已经非常成熟了，秩序者诞生了一批又一批。

研究所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平和从容,反而处处透着焦灼，周围的混乱气息也浓郁到了一定程度,可能因为战争将临。

前方的大厅传来一些喧哗的声响,黎危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一群孩子，年纪分布在五岁到十五岁之间，满脸惊惶与恐惧。

一个女人半跪在他们面前，温和道：“别怕，这里就是你们以后的家,很安全。”

“我要妈妈……”

“你妈妈暂时没法接你回家,要过一段时间。”

女人站起来的时候，黎危看到了他胸口的工作牌——抚育医师：米颢。

贾斯廷就站在旁边,说：“只要大家配合实验,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话却让孩子们更加害怕,哭闹声不绝于耳，路过的研究员们不是低头看资料，就是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匆匆经过。

只有喻领知蹲下身，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堆糖果，耐心温柔地哄着孩子们。

黎危注视着这一幕，碾了下指尖。

一分钟前，他正是在研究所脏污凌乱的地上捡起了一袋已经腐烂的糖果，随后再抬头，就又进入了“回忆”。

此时的糖果仍然甜美诱人，孩子们的哭声逐渐止住，喻领知一手抱起一个：“带大家去看看新房间好不好？可以自己挑选哦。”

黎危的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脚步声：“谁能想到呢，表面这么温柔的副主任，实验的时候丝毫不会心软。”

黎危回首，看到一张从未见过的脸。对方本是明朗硬挺的长相，但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眉宇间总萦绕着一股散不掉的郁气。

他应该不是研究所的人，身穿价值高昂的作战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象征。

“我们也一样，伪善、狠毒。”这人扯了扯嘴角，站在黎危身侧，“这几年我时常想，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不是要把人类从污染中解救出来吗？怎么还上赶着给祂们送‘贡品’？明明没看到秩序者发挥多大的成效，每一波融合都要牺牲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实验品，我们的审议长梅瑞斯却还是坚持继续这个项目。”

黎危已经了解过X13项目，对此不置可否：“这些孩子从哪来的？”

“你是成心刺我？”男人自嘲地笑了笑，“老样子，一部分是孤儿院、教堂筛选后送来的，一部分流浪儿，剩余的都是最高议庭钦点的——最早那几批实验

成品的后代()，??趇??齒葶???蹎癑???”

?N祢鹛貚??鑞E????N祢?轞??()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们的后代吗？

阿塞莉的身影在黎危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过很奇怪，黎危确信这人不是游厄，对方的语气却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亲密，就好像与他关系匪浅。

理论上，他应该不会让游厄以外的生物与自己相处过多。

黎危拉开距离，淡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自便。”

待他走远，男人喃喃道：“你果然也不赞同这个项目吧……为此也要一并厌弃我吗？”

……

黎危循着记忆回了趟宿舍，刚准备开门，就听旁边的研究员说：“您找主任吗？他应该去接新一批实验品了。”

黎危缓缓松开门把手，面不改色道：“好，谢谢。”

研究员：“不客气的。”

黎危转身，准备离开，走了没两步他又回首道：“帮我把这些送到我的住处，劳驾。”

研究员一愣：“我可能没法进入您的住处，您看办公室可以吗？不过需要用一下您的权限卡。”

黎危摸了下衣兜，果然发现了一张权限卡，并递给研究员。

“好的。”研究员鞠了个躬，“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黎危看着他的离去，过了会儿才跟上。

绕了几分钟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在研究所办公区的后方，一个很大的独立空间，虽然也是玻璃墙隔断，但似乎是可以调节的单双向玻璃。

这样看起来，他应该跟进了X13项目很长时间，以至于在这边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住处也换了。

研究员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到黎危，又是一愣：“您这么快回来了？”

黎危随口道：“嗯，突然想到还有事没处理。”

研究员递还权限卡：“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这次进入的“回忆”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众人对他的态度少了很多敬畏，更多的是爱戴。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时间线已经很靠后了，研究员们都已经熟悉了他？

但在灯塔，他并没有身居高位，那些和他相处了一百年的居民仍旧十分拘谨。

黎危敛去思绪，走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询一些东西，比如“研究所的灯”。这不算什么机密，很快就跳出了详解的网页，但字数繁多，非常冗杂。

总结来说，这些人造灯和火把一样具有驱散黑天阴影的效果，原理就是散出相斥的磁场，同时，一些受污染影响的异变生物也会受到驱逐，但不包括祂们与类人生物。

黎危的鼠标停留在网页的最后一行字上——该类灯具已经广泛运用。

这与他、与灯塔居民的认知有些相悖，在他们的记忆里，能在黑天庇佑人类的只有火把。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此刻却难免生出疑虑，是啊……难道过去的那些年，每到宿天，主城上百万

()户房子里都要燃起熊熊篝火才能平安度过？

这未免太艰难了。

他正准备再搜索些人类科技水平相关的消息，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

来人是贾斯廷：“新到的这批实验品已经安顿好了，马上就要进行精神数值检测，您要一起看看吗？”

“当然。”

黎危起身，和贾斯廷一起离开。路上，大多实验室都已经启用了，和黎危在现实里看到的布局一模一样，除去中间的玻璃舱与无数黑色管道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唯一的区别是，此刻的玻璃舱里有人。

他们年纪不一，有男有女。无一例外都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时而发出痛苦的呓语，触手状的管道堵住了玻璃舱的所有孔洞，实验品们的脑袋也都被一些“触须”连接着。

这些管道的另一端，就是玻璃舱顶端的方形盒子。里面看似什么都没有，黎危却能感受到两股截然相反的能量正在相互驳斥。

路过一个空荡荡的实验室时，贾斯廷解释道：“A673号实验体已经处理掉了，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完美的秩序者……但可惜，最后还是没抗住最后一次融合，功亏一篑。”

贾斯廷态度很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人不是人，只是一个个可供消耗的用材。

他们步伐未停，很快来到一个名为“养育间”的地方，所有孩子们都被安顿在这里。养育间大致分为两个区域，左边给还没进行实验的孩子居住，另一边给实验中的孩子居住。

贾斯廷走进了左边：“米颢，怎么样？”

叫米颢的女人正拿着实验品的名单，坐在检测舱旁，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贾斯廷，而是语气温柔地安抚面前的女孩：“别怕，躺下去，很快就好了，你可以想想等会儿要吃什么，酥肉卷饼怎么样？”

女孩放松了不少，乖乖地躺进了检测舱。

旁边的仪器屏幕先是出现了唰唰的线条波动，没过多久，就刷新出一排排明确的身体数值。

这时候，米颢才回应贾斯廷，语气冷淡了不少：“还可以，有几个精神值非常优越，A+以上。”

黎危并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

因为不远处，之前和他说话的那个男人走了过来：“这孩子就是第一批实验成品的后代。融合成功后，秩序者关于过去的记忆全都模糊了，自己却浑然不觉，自然也忘记了在研究所经历的一切。”

“在议庭的操控下，所有人包括秩序者自己都认为秩序者和觉醒者一样，是自然觉醒。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无故失踪的孩子会出现在深渊旁边的研究所，面临自己曾经受过的苦难，就算和审判|机关报案也无济于事，很快就会被议庭压下来……”

黎危问：“既然这么不赞同，为什么还要服从？”

“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人类只有被污染吞没这一个结局。”男人出神地看着养育间，“万一秩序者真是救世关键呢？”

也许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总有人要牺牲的，可以是里面的他们，也可以是你，是我，是人类中的每一个。”

黎危：“那为什么还要感到无畏的痛苦？”

男人一怔，缓缓偏头：“叶莱，你今天有点奇怪。”

一语惊醒梦中人。

黎危看向侧方的玻璃，上面赫然倒映着一张陌生的面孔——

对方的面容俊美温和，左脸上有一道狭长的伤疤，是与他完全不同的样貌。

黎危先入为主地以为自己再次进入了“回忆”，可事实上，他只是共灵了。

共灵的情况下，也许看到的画面会藏着很多污染，但发生过的事情绝对真实。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黎危就无法再操控这具身体了。他好像进入了第三者视角，静静聆听这两人的对话。

他轻声说：“因为我看不到人类的未来……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