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蘑菇酱

“巴德！！”

三人风风火火地赶来,火光映照下的面孔写满了不可思议：“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差不多快了。”巴德脸色灰白，和尸体差不多，“——停,就在那儿,别靠近了。”

米颢和塔特不知道为什么没跟来，巴德烈虚弱到都不用刻意压低声音：“阿塞莉前面碰到老大了，老大说这里是个回响之地,你们快带阿塞莉走！”

“回响之地……等等，阿塞莉？”几人这才看到昏暗光线下的小小身影，心里的紧张完全大于惊喜,“我们之前遇到的是不是你？”

阿塞莉摇摇头：“我一天没看见你们了。”

裘德沉着脸：“那之前碰到的那个怎么回事？幻觉？”

科登说：“不太可能，米颢和塔特口中的阿塞莉应该就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

“难怪那个女人说阿塞莉是她养了很多年的孩子……”巴德烈问,“会不会是凑巧同名？”

山择回头看了眼,小门外并无身影，他低声道：“我们在这个养育间里看到了阿塞莉的照片，和……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穿着看起来都有很大的差异。”

如果只是回响之地想迷惑他们，直接把照片搞得和阿塞莉一模一样不是更恐怖？

巴德烈说：“先别管了，赶紧离开这里……”

山择叹了口气：“不是那么好走的,这个研究所特别古怪,梅纳、约伯、蒙妮……就是一个主动帮忙找人的妹子，他们三个都不见了。”

巴德烈：“那也比留在这什么养育间好……”

科登硬邦邦地说：“走了让你等死吗？这边有些药,我们摸……偷了些来,等会儿看看能不能给你用上,先撑一段时间。”

作为一名兽化者，科登的视力同样杰出，哪怕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看清巴德烈的惨状，衣衫褴褛，浑身是血。

或许是太痛苦，巴德烈一边说话一边咬着嘴唇，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渗出，顺着下巴滴落。

尽管就算他没有告诉姚皓这件事，巴德烈也会因寄生虫的操控而离开，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难受与歉疚。

“出去更危险。”科登缓下语气，“起码这里还有活人，他们有在黑天生存以及对付怪物的经验。”

巴德烈愕然：“你们真觉得他们是人？”

山择点了下头：“他们已经证明了。”

巴德烈猛咳了几声：“就凭那个检测仪？你们谁曾经见过那东西吗？”

“我应该是见过的，但想不起来了。”山择提醒道，“污染没法凭空捏造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来迷惑我们。”

巴德烈拧起粗犷的眉头，有条虫子已经钻到他的眼周了，又痒又刺痛。可周围都是队友，他不想让大家难受，便强忍着不去抓挠。

山择兴奋道：“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谁？”

“姬穆。”

巴德烈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姬穆是哪位，他并非不认识，只是突然提及早已失踪且不在这次任务名单里的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声音几乎飘在空中：“姬穆不是……她在这里？”

山择点点头：“塔特说她出去了，通常一周就会回来，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

“你知道她的能力吧——控制病毒。”科登说，“只要撑到她回来，你就有救了。”

不可否认，巴德烈心里确实涌现了一丝希望，能活着谁又想死呢？但很快就被无尽的忧虑所浇灭。

米颢和塔特怎么可能是人？

相反，他们口中害怕阴影的怪物倒是更符合人类的特性，可他们又提到过怪物当中有个巨型水鲎，而且阿塞莉说确实有这么一只怪物，但已经被黎危杀了，间接证明这两人说的实话。

还有阿塞莉身上的秘密……

巴德烈知道不应该多思多想，可这次真的完全控制不住。爬到眼周的那只虫子好像没了动静，它去哪了？

是发现钻不动离开了，而是已经深入了大脑，开始蚕食他的脑浆？

他现在看到、听到的一切真的不是假象吗？

说胡话的阿塞莉，坚定认为有活人的山择，和他完全没交情的裘德竟然会出来找他？反而是关系最好的梅纳不在……

老大明明在黑龙山谷，又怎么会这么快找来，姬穆明明失踪很久已经被列入死亡名单了，为什么会成为米颢和塔特的队友？

“假的！”

“都是假的！！”

巴德烈都不知道是自己的意识在呐喊，还是钻入大脑的虫子在喧嚣。

他模糊听见一些声音：“先给他扎一针，不然感觉撑不到姬穆回来……”

“嗯……这个研究所研究过水鲎，米颢又是医生，应该知道怎么拖延时间。”

不……不能找那个女人。

他们不可能是人。

巴德烈试图弹起身体去反抗，他感觉自己成功了，可事实上，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

阿塞莉就在眼前，手中的针筒糊出了好几道重影，重重地扎进他的身体。

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

起来啊。

不能让阿塞莉留在这里……

无论意识有多挣扎，身体都已经虚弱到了极致，没法做出任何行为。

一个一直被巴德烈压在心底的念头再次浮现——

也许他早就死了……这一切都不过是他死前的臆想。

……

科登说：“一定能撑过去。”

针管里的液体已经推到了底，全部打进了巴德烈的身体。

阿塞莉回头问：“没有过期吗？”

山择说：“他们是留给自己和生病的小孩用的，不会有问题。”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米颢确实是人类的前提下。

阿塞莉歪歪头，说

好吧。

山择犹豫开口：“你还记得来灯塔之前的事情吗？”

阿塞莉点点头。

山择问：“那时候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妹？”

阿塞莉摇头：“只有妈妈。”

她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提及“妈妈”这个称呼，语气不亲昵也不生疏，仿佛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称谓。

“你母亲……还好吗？”

“妈妈死了。”阿塞莉说，做了个扭断脖子的动作，“阿爹杀死了她，就像这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隐秘，三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末顶的寒意。

科登追问：“为什么？她失去理智了？”

阿塞莉回答：“因为阿爹要从她手上抢走我，所以他们打起来了。”

“为什么要抢？你母亲不愿意来灯塔？”

阿塞莉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不说话了，透明的防护面罩上看不到一点雾气，精致娇小的五官若隐若现。

裘德突然有个不好的猜测：“你以前有父亲吗？”

这次阿塞莉点了下头：“有的，他在好多年前就被织影蝙蝠杀死了，后来就只有妈妈了。”

织影蝙蝠很多地方都有，一般生活在山洞或阴暗的湿地。

但这不是重点，所有人都以为阿塞莉是纽厄尔跟外面的流浪者生下的，但原来阿塞莉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段信息有些难以理解和消化，特别是阿塞莉平波无澜的天真语气，更为这个真相添了几分惊悚。

山择张张嘴，想问阿塞莉不恨纽厄尔吗？但身后的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都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众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同时，不争气的肠胃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科登咽了下喉咙：“我们自己有吃的，在包里……”

黑影走了进来，不出意外是塔特：“你们的包落在办公区了，当时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带回来。”

他端着几个盘子，上面盛着油脂滋啦的肉排，竟然是热乎的。

塔特看了眼巴德烈：“你们要是担心他，就在这儿吃吧。”

他将盘子送到每个人的手中，最后递给阿塞莉一小盘：“来，放了你最爱吃的迷椒味蘑菇罐头。”

阿塞莉接过，礼貌道：“谢谢。”

但阿塞莉没有最爱吃的东西。

“怕你们吃不惯地下的蘑菇，这是我趁黑天出去猎来的山犬肉，很新鲜。”

“趁黑天？”这个说法对于在灯塔生活的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塔特解释道，“平时我们很难对付那些怪物，但它们害怕阴影与黑暗，我们只能冒险趁黑天出去狩猎，虽然孩子们的身体一直不长，但我们还是想要改变这个现状。”

正常来说，人类只要活着，身体就一定会往成熟的方向发展，也许会营养不良，却不可能九十多年都还是少年状态。

但此刻的

几人已经没有能力深思了，他们的心与理智都被锢在了面前的食物上，胃收缩得越来越厉害，仿佛再不进食，就会反噬自己的血肉。

“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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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特好像才想起来：“忘了说，我在上面淋了些蘑菇汁，没有人可以拒绝美味的它们。”

塔特微笑着注视他们，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人。”

现场已经没人听得进他的话了，都在大快朵颐，仿佛饿死鬼投胎。

米颢走进来，眸色深沉：“本来可以放过你们的……可你们竟然认识姬穆，还有一个和阿塞莉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塔特和她若无旁人地聊了起来：“这确实不是阿塞莉，她最不喜欢吃迷椒味的蘑菇罐头——把他们扔到怪物的活动区域吧，但孩子是无辜的，她可以留下。”

米颢摇头，她扬起下巴，深吸口气：“我们必须亲自动手，以确保万无一失，绝对不能让姬穆发现自己的同伴也来到了这里。”

“如果你不喜欢杀人，那我们可以劝说他们留下。”

“他们有灯塔，有家，不会喜欢我们的养育间。”

米颢掏出匕首，递给塔特：“我们不能失去姬穆的帮助，杀了他们，还可以留下这个孩子给阿塞莉做个伴，也许他们有血缘关系。”

“你说得对。”

塔特上前两步，隔着布料抓住裘德的裆|部，往面前用力一拽，语调悠缓：“我看得出来，你是个重欲的人，这根废了，想来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刀尖抵住了裘德的致命处，他恍若未觉，还在继续咀嚼。

塔特看着他盘子里的肉，冷不丁地说：“也许我们可以留下他们……我是说他们的尸体。”

米颢领会了他的意思，瞬间冷下声音：“你疯了吗！你要和那些怪物一样，饿极了连自己的同类都吃？”

塔特紧紧盯着裘德的脖子：“我们的食物太少了，总归都要杀死他们，为什么不能物尽其用呢？”

“人吃人，就不配为人了！”

米颢一把夺过塔特的刀，就要刺入裘德体内的刹那，一道纯真的声音响起：“巴德也说过，人是不可以吃人的。”

“……”米颢猛得回头，“你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

阿塞莉为了吃东西已经摘了面罩，秀气的脸蛋只有盘子的一半大小。她已经解决了一半食物，却依旧清醒，没有像裘德三人一样失控。

“我不知道……我可能知道。”阿塞莉念念不舍地放下盘子，“你们的食物很好吃。”

面对这张跟“阿塞莉”一模一样的脸，塔特的语气顿时温柔起来：“你还想继续吃，对吧？为什么不吃了？”

“这不能告诉你们，我只会和巴德说。”阿塞莉认真地说，“如果

()你们要伤害他，就必须先打败我。”

-

研究所在地下，温度很低，即便披着梅纳的马甲，蒙妮也还是被冻得脸色发青。

她抬起手，试图用呼出的热气暖化手部的僵冷，却因此想到了什么：“黎队，还有一个疑点，那些人都穿着防护服和面罩，呼吸的热气按理说会雾化防护面罩，但当时并没有。”

她清晰地记得，那些面罩虽然布满不明污渍，但从未起过雾气，十分违和。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不是说他们的防护服比较高级？也许可以排气。”

蒙妮摇头：“我注意过，他们防护服的排气孔是封死的。”

“你遇到的那些人和我遇到的那个可能不是同一波。”

说话的正是失踪已久的约伯，他当时走投无路，跟着一个叫塔特的人进了研究所。

约伯说：“塔特没有穿防护服，看起来很正常，他想杀我的时候用的都是刀——你懂吧，除了人，谁杀人用刀啊，如果是污染，想弄死我哪里需要这么笨拙的方法，还让我给跑掉了。”

蒙妮冷得声音发颤：“有可能……”

约伯犹豫了下：“我不是很冷，你要不要穿我的——”

他刚准备脱掉外套，就见蒙妮拧起秀气的眉头：“黎队？”

约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前方的黎危突然渐行渐远，不再理会他们的呼喊。

“……看来是出现了黎队说的那种情况？”

之前黎危就提前预警过，自己随时可能进入“共灵”状态，如果发现自己不再理会他们，不用管别的，先在原地找地方躲一下，等共灵结束，自己会来找回来。

“这边有个杂物间。”吱嘎一声，约伯踩过黏湿的地面，推开了旁边的门，“里面有灯，我们先在这里躲躲。”

没听到回应，他心里倏地一紧，回头一看，幸好蒙妮并没有出问题，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

“怎么了？”

“没事。”

不过是黎危一走，那些声音又卷土重来了而已。

为什么不能控制呢？

蒙妮的指尖掐进掌心，她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度过了曾经那数百年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