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被发现

“有没有感觉光线比以前亮了？”

数道篝火于营地周围再次点燃,战后的佣兵们盘坐在周围，躺的躺，靠的靠,乔叼着根草,眼神瞟着车队方便，随口道：“黑天一过就是受光日，能不亮吗？”

“那也没这么快啊，光这会儿估计还没到灯塔呢。”

“我们还在这扎营，不会来不及吧？万一光到了我们还在外面,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相信黎队就好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一提这，大家难免抱怨：“我倒是想相信，但你们之前也看见了,黎队明明在黑天刚到的时候就回来了，可出事的时候又突然消失,老戴还一直发神经说什么假的……”

“那不是好事？起码证明不是黎队故意坑我们,那根本就不是真的黎队。”也有人毫不在意,“而且老戴和黎队这么不对付,现在都不喊假了，说明他相信现在这位才是真的黎队。”

瘦高的佣兵提出质疑：“可人没死的情况下，除非幻觉，很难被污染虚构的吧……何况是黎队这种高理智的秩序者。我还吃了之前那个黎队带回来的肉呢,绝对不是幻觉。”

他旁边的男人表示理解：“也可能是这边污染比较强，你们没发现离主城越来越近了吗？邑加要塞隶属主城，就在深渊旁边，出点超乎常理的事也正常。”

“贾斯说得对，污染这东西本来就不在人的认知范围里,发生什么不正常的事都正常。”乔挑了下牙缝，双臂搭在膝盖上，“你们别一天天疑神疑鬼的，出门在外最忌讳什么？”

“——质疑队伍中的秩序者，更别说是领头的秩序者。”

“怎么就不能质疑了……”有人不服，“黑天那会儿要不是杰农，我们能出事？能死三个兄弟？杰农不是秩序者？”

“那和黎队还是不一样的吧……”

乔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我们都快一百年没见过主城了，你们想不想看看？”

“看什么？废墟啊。”大家嘴上邦硬，眼神却诚实地暴露出伤感与怀念。

……

车头旁，黎危看着远方，东北处有一片庞大的城市虚影，与灰蒙蒙的天空相接。

伯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们距离主城只有几l百公里。”

“可以作为下一处落脚点。”黎危收回视线，“队伍里恐怕有不少在主城生活过的人，应该都想回去看看。”

事实确实如此，包括伯蒂。

因为这是黎危精挑细选出来的队伍名单，他想要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必然要去一趟主城，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所有人意愿一致。

伯蒂深深地看了黎危一眼，直白地问：“您怎么打算？”

“两小时内启程，驱车朝东北方向去，可以在受光日之前抵达红枫林，那边有一个大型救助站，有地窖，也有通往主城的物资运输交通管道。”

不论去不去主城，至少都能避开受光日。

伯蒂点头，

认可了这个安排：“那休息一会儿就能出发了，什克斯琴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姚皓几l人还陷在梦魇里……一直在呓语。”

黎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说了什么？”

从回来开始，伯蒂就在防备他。当然，防备才正常。

伯蒂对姚皓说了什么避而不谈，反而换了个话题：“大家对小塞莉的死因都有点疑惑，现在讨论度很高。”

阿塞莉单纯稚嫩的面容在黎危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便是她被石门压出来的“尸体”碎片。

或许不能称之为尸体。

即便到此刻，黎危依然不确信这趟研究所之旅发生的一切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这于他而言是少有且新奇的状态。

黎危知道肢体再生手术，安格尔的医术在灯塔鼎鼎有名，因此安格尔死后，很多人恨透了纽厄尔，天天在酒馆咒骂他，估计现在还有。

——将特殊的黏菌作为神经，稀有的金属作血肉与关节，太岁替代人皮，以此为基础就能给人打造一副完美无瑕的义肢，与“原厂”部位一样灵活，甚至更为强大，毕竟脆弱的血肉变成了钢筋铁骨，而太岁又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也许在黎危不记得的上个世纪，有人会把除内脏与大脑以外所有肢体都替换成这些东西，化为真正的钢铁人。

可阿塞莉与此完全相反。

和那个与阿塞莉长得一模一样连姓名都一样的污染物交流过后，黎危无比确定这一点。

纽厄尔不可能时隔这么多年生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那么黎危所认识的阿塞莉就只能是人偶一样的存在。

拿取别人的心脏与大脑，再利用黏菌、稀有金属与太岁，真的能雕琢出一个与人如此相似的存在吗？

阿塞莉确实与常人有些不同，但她会说话，拥有学习能力，大脑可以进行记忆，能理解周围人在说什么……她真的存在思想。

所以此前，所有人都没往人偶这方面想过。

外物打造出来的人体，装个大脑和心脏就可以有生命力码？

未免太超乎常理。

阿塞莉的身体器官甚至都不完整，即便没有看到她的“全尸”，黎危也大概猜到纽厄尔杀死安格尔的就是为了掩埋阿塞莉的“身世”，掏走安格尔的胃与肠子是爱子心切，想给一心要吃遍天下食物的阿塞莉装上消化系统。

如果事实就是如此，那么，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纽厄尔如此憎他惧他，究竟是和之前推测的一样，因为X13项目的原因……还是因为阿塞莉？

怕他过于遵守“非我族者、皆为怪物”的生存条例，杀死阿塞莉吗？

众人对黎危似乎有所误解。

倘若黎危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又怎么会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污染物搅和这么多年，一再放纵？

可惜众人不知道，也不能知道。

黎危缓声道：“阿塞莉的死因确实不像公布的那样。”

对众人说的真相类似于梅纳自欺欺人的那套说辞，阿塞莉进入研究所后就被污染了，但省略了中间发生的大部分事——包括X13项目。

这事一旦被人知道，所有人都会瞬时间失去对秩序者的信任，哪怕暂时按下，往后也会处处猜疑，覆灭将成为迟早的结局。

所以即便知道秩序者的存在可悲又可笑，但黎危并不能做什么。

“我明白了。”伯蒂没有深究，“如果不说是对大家好，那就把真相带进坟墓里。”

从回来的梅纳几l人的状态也能看出，研究所里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特别是梅纳，黑天的结束完全没让他的状态好转，丢了魂似的。

“黑天那会儿，杰农被污染蛊惑了，差点重现了一位祂的存在。”伯蒂叹了口气，“虽然大部分人都没看到，但姚皓他们应该是见着了。”

所以姚皓和杰农几l人受影响最深，到现在都没醒来。

黎危也没有主动前去安抚，他从前就不会轻易安抚队友，何况黑天里还出现了另一个他，伯蒂现在心有疑虑，也没有对此提出请求。

“这样的情况以后还会很多。”黎危说，“离城区越近，尸体就越密集，黑天则是天然的培育场。”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黑天。”

其实未必。

很多人都发现了，现在黑天受光日的交替越来越频繁，早些时候一年就一到两次，到后来间隔三四个月，现在不足一个月。

“这期间出现了一个让我很疑惑的事。”

“什么？”

伯蒂皱起眉头：“我确定当时的污染源头就是杰农，随后就麻醉了他，并将他隔离进了车厢，但后来的大家还是受到了影响，并逐渐加深。”

黎危眸色微动，突然想到了水鲎寄生虫。

这个项目在研究所占比不多，但根据记忆和共灵状态获得的信息，寄生虫的研究一直在继续，也就是说，贾斯廷从未放弃过将它植入人体的想法。

在不知道X13项目的具体情况前，寄生虫项目只会叫人嗤之以鼻，但两者结合到一起就不能细想了，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伯蒂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您知道什么？”

黎危看了她一眼，也没撒谎，更没和盘托出：“你的伴生物是什么样子？”

伯蒂一怔，伴生物于秩序者而言是个非常私密的话题，从成为秩序者开始，避讳与他人谈及伴生物就成了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她忍住不适，回答：“我只在梦里见过，醒来就会忘掉大半。”

黎危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的冒昧：“伴生物标志呢？”

这个问题的不适程度就减少很多了，伯蒂回答：“我的像一块胎记，那处的防护很薄，能看得到皮下的血丝……遇到污染很强的区域时，它会迸发出强烈的存在感，就像一个锚点，时刻提醒我什么是真实。”

黎危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听起来不错。”

伯蒂不知道他为

什么突然提起这些，几l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黎危倚靠车头，继续遥望远方：“有话不说容易噎着。”

“……到了我们这个层面，安全词检定失序与否的准确率已经不高了，所以我们就略过这些流程，直奔主题吧。”伯蒂看着黎危一如往常的侧脸，“你我都清楚，一个精……状态正常的秩序者，是无法被污染虚构的。”

可黑天里，不仅出现了一个不是幻觉的黎危，还给他们带回来了一些肉类，尽管没造成什么伤害，却差点让戴贺莱精神破防。

如果他们所见到的黎危是假的，说明那是污染虚构的存在，目的不明。如果他们见到的黎危是真的，说明当下的黎危已经忘记了黑天发生的部分事情……”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

一个所有人都无法面对及承受的事情，所以伯蒂必须私下来说这些。

她偏头，缓了口气，继续道：“那个你带回来了一些黑龙肉，不过我刚刚仔细检查了下，应该是野猪肉。”

黎危莫名掀了下唇，微不可见。

“你认为杰农出事包括后续持续的污染，都是因为我？”黎危懒得区分那个假的他和自己了，直白点明。

“当然不。”伯蒂说，“我不会轻易质疑一个秩序者，除非疑点太多。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和什克斯琴就必须负起责任，哪怕是以卵击石，我也必须要得到一个结果。”

黎危认可地点了下头，漫不经心道：“还有什么疑点，一并说了吧。”

伯蒂：“姚皓一直在呓语，说你杀死了一个流浪者。”

她当时立刻想到了安格尔死亡时，一并消失的那位流浪者，如果记得没错，应该叫游厄。他想叫人忘记都难，过于出众的样貌，独一无二的瞳孔……

黎危淡淡地瞥来一眼：“你信他？”

伯蒂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信的，黎队。可你被黑龙带走的时候落下了背包，而我前不久在里面发现了一对眼球。”

她拿出一个黑盒子，放在了车前盖上。

黎危接过，打开看了眼，原本柔软Q弹的眼球已经发硬，不过瞳孔仍然具有幽蓝的光泽，是个十分成功的标本。

“感谢你的保管。”黎危静静欣赏了会儿，合上盖子，“那么，在发现这一切以后，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