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这是南宫琳对叶青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正午,艳阳高照。
竹篱小店。
两个人正在喝酒。
“你真的只是去跟他比剑么?”
“你不都看到了么?”
“我怕离得近被发现,所以我看得并不真切。”
“想不到你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不是害怕,是时机未到。”
“你觉得我们会与他为敌么?”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你觉得以后会用得到他?”
“现在江湖中真正值得信任的朋友已经不多了。”
“好,那华山之巅再会。”
——说话的其中一人身穿白衣,正是南宫琳。
每个地方都有集市,每个地方的集市也都一样。卖菜的,卖肉的,卖茶水的,卖饭的,卖衣服的,卖鞭炮的,卖汤圆的,卖饺子的……只要你想买,集市上总会有得卖。
这也只是个普通的集市。明天已是年末最后一天,人来人往的集市上充斥着过年的喜庆,无论平常过得怎样,临过年时大家总是高兴的。
南宫琳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必须在今天赶到。
因为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江湖中消息传递得最快,已经有第六个人——华山掌门鲜有通死了。
华山派位列江湖八大门派之一,近年来在掌门鲜有通的带领下,华山剑法如日中天,尤其是秘传的“清风十三剑”更是声威日著,江湖传言其声名甚至已可盖过武当嫡传的“太极十三式”!
江湖排名向来以武学高下为准,华山剑法堪堪已超武当剑法,则华山派整个的声名也有反超武当派的趋势,成为江湖七大剑派之首。
可是他们的掌门却在这时死了!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居然是被人用剑刺死的!
鲜于通江湖人称“剑中孟尝”,专喜结交朋友,他又是华山掌门,江湖地位仅次于少林神僧玄晦大师和武当掌门枯木道长。是以江湖豪杰大多愿意依附于他,武林之中更无一人与他为仇。
他的“清风十三剑”据说已是江湖中最厉害的剑法。寻常人听到这个名字已然胆战心惊,见到这剑法的更是微乎其微。曾有幸与其过招的也大多都是昔年剑法超绝者,而今多数已作古,唯一剩下的几人都说这剑法太过凌厉,招招都是杀招,一剑出鞘,无血不收。实是霸道至极。
可是这样的剑法居然也会抵不住刺客的一剑?
南宫琳已坐不住了,她必须在今夜之前赶到烈云山庄,一探究竟。
烈云山庄。
已是初更时分,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何况今夜已是除夕。
而这里除了门前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外,再无其他喜色。
烈云山庄本是武林慕容世家的最庄严神圣的一处庄院,也是天下武林人士向往已久的武学圣地。以往过年,总会挤满各种武林同道,或执年礼,或上拜帖,或为朋党之交,或为图谋攀附。
而现在站在高处远远望去,万户结彩中竟似围着一片漆黑,实在太过萧条怖人。
庄院的主人已然不在,繁华亦随之落尽,剩下的也只无尽的萧条与落寞。
这种事原也无可奈何!
南宫琳当然也已感受到这强烈的反差,所以也不投拜帖,不报家门,径直向院内走去。
——就算她想,也得有看守庄院的门子才行。
她就这样走了进去,非但没有看门的仆役,简直连个人影都没有!
整个庄院竟已无人迹。
南宫琳走过四五个院落之后,心渐渐冷了。她已不期此行还能有什么收获。
快走到祠堂的时候,南宫琳终于笑了。
因为她已听到打扫庭除的声音。
有这声音也就代表着前面祠堂里有人!
而这个人必定是烈云山庄的人,抑或与慕容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又怎会给慕容家看护祠堂?想到这里,南宫琳已快步走了过去。
祠堂里果然有人。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姑娘何以夜闯此庄?”
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那老汉,南宫琳反被问得呆了。
烛火之下,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老人,只觉得此老虽衣衫破旧,其貌不惊,但眉发俱白,骨骼清奇,隐隐间给人以不可侵犯之感。
南宫琳忽然盯着老人的右手。
她发现这老人拿扫帚的右手指甲修剪得格外整齐,而且食中两指修长却生有薄茧。
这是只使剑的手。
她已知道此老是谁了。
“想不到解老前辈不辞辛劳,古稀之年仍不忘旧日信约。”南宫琳忽然说道。
“老汉封剑多年,想不到你这小妮子眼力倒挺利索!”这老人竟似并不觉得奇怪,淡淡道。
“晚辈南宫琳,奉家父之命来此调查慕容世伯突然被刺一事,不期竟遇解老前辈。”南宫琳继续道。
老人只“哦”一下,并不言语。
“不知前辈来此多久了?”南宫琳试探道。
“并没太久,也只七天吧!”老人淡淡道。
“七天前岂非慕容世伯刚刚被刺?想不到前辈隐居山林,消息还是这么灵通!敢问前辈可曾查到些什么?”南宫琳谨慎道。
“你也不必再试探,我知道的也很有限。”老人轻“哼”一声,然后淡淡道。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慕容家剩下的人是我将他们安排在了别处。这里的仆役,丫鬟等却是慕容存勖自己给他们分发银两遣散的。”老人缓缓道。
南宫琳不明白为什么这老人会将慕容世家的人安排在别处,更不明白为什么慕容世家的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去寄人篱下。
但她最好奇的却是慕容存勖事先遣散丫鬟仆役这一举动。
这就好像慕容存勖事先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难道他竟然料定自己会死?
可是南宫琳问的还是第一件事。
“前辈何以将他们送走?又将他们送到哪儿去了?”南宫琳问道。
“我只是照慕容存勖的嘱咐办事罢了!至于他们在哪里,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老人长叹一声,徐徐答道。
南宫琳却更加困惑了,慕容存勖竟似已知自己必死,所作所为也都好像是在安排后事一般。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南宫琳正自出神,只听得老人大喝一声,西北角墙头方向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接着黑暗中闪出两个人来。
俩人同等身材,也都三十上下年纪,俱做官差打扮,穿着一个式样的箭衣紧袖。只不过一个人着紫袍,一个人着青袍。看来似乎穿紫袍的那个官阶要高些,而穿青袍的那个则拿着扫帚,脸上红肿。
那扫帚正是由老人刚才掷出!
“不意今日有幸得见昔年“剑圣”老前辈的神功风采,在下而今死亦瞑目了。”穿紫袍那人道。
“张统领,你说什么?这老儿……老前辈是解……解锋镝?”穿青袍那人捂着脸道。
“你们是何人?寅夜来此有何企图?”南宫琳气冲冲道。
“南宫姑娘,解老前辈。在下张冲,吃官家饭的,目前忝列六扇门统领一职,这是刘进,六扇门名捕,协助在下来此办案的。”张冲说完,用手指了指肿脸的那人。
“女娃娃,现今你明白为什么我要将慕容氏的孀妻幼子送走了吧!”解锋镝对着南宫琳冷笑道。
“前辈果然高明,如今他们虽然势孤,毕竟还是慕容世家的人,实在犯不着跟一群蛇虫鼠蚁在这纠缠。”南宫琳冷冷道。
“姑娘说笑了,在下又岂敢与慕容世家为难?江湖人尽皆知慕容世家与尊府南宫世家的关系,我等虽是官差,毕竟出身江湖,岂敢造次?更何况解老前辈昔年与慕容世家先祖换剑而誓,在江湖中早已被传为佳话,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妄触解老先生逆鳞。”张冲面对着南宫琳,又偷偷打量了下解锋镝,然后陪笑道。
“老夫本已解剑多年,不问世事,却总为红尘所累。昔年慕容存勖的父亲慕容涛与我比剑,我于无意中废了他的右腿,我心中难安,从此便立誓以后慕容世家有难,无论天南地北,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为之斡旋。如今故人虽杳,我仍苟活于世,约誓虽远,却不得不践约。所以老夫在这里已待了七天。”解锋镝缓缓道。
“老夫虽叫解锋镝,却执剑半生,直到二十年前终于能够不滞于剑,但是手中的剑易解,心中的剑却怎么都解不去。解锋镝啊解锋镝,已解锋镝,剑气还如故乎?”解锋镝言罢,闪身夺过张冲腰中佩剑,只一松手,长剑便已没入一丈外的一棵松树里。
其人接着飘摇而去。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张冲更是早已吓得呆了。
良久,刘进才跑到身后那棵松树后,却怎么都找不见那把剑。
只因剑已没柄,而那松树居然大如俩人合抱。剑既没柄,除非锯木,否则是怎么都无法取出来的。
张冲见状,只剩苦笑而已。这柄剑是他刚花五十两黄金请著名的铸剑师历经一月打磨而成的,本指望仗它厉害,图个方便。如今剑财两失,教他如何不痛心!只是南宫琳尚在,不好发作而已!
“你方才说来此是为了办案,难道此案已惊动了朝庭?”南宫琳忽然问道。
张冲长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道:“姑娘有所不知,最近江湖血案,死伤虽众,却也未引起朝堂关注。直到最近衙门才开始受理此案,你可知为什么?”
南宫琳摇了摇头。
“那也只是因为死者中有一个叫诸葛方的江湖神医。”张冲续道。
“哦?”
“此人虽然不会武功,在江湖中却极有名,南宫姑娘想必有所耳闻。”
“不错,诸葛方医术通神,号称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家父早年也曾找他看过病。却不知他与此案又有何关联?”
“姑娘只知此人的江湖身份,却不知此人另外的身份。此人混迹江湖之前原是宫廷御医,因在国朝“夺门之变”中受伪帝(即明代宗朱祁钰)牵连被削去功名,才在江湖行医。”
“如此说来他也只是前朝御医罢了,怎地会受到衙门如此关注?”
“那则是因为诸葛方有一堂妹现为当朝景王爷的王妃,这位王妃娘娘听闻其兄忽逝,才托王爷让刑部尚书受理此案。”
“原来如此,不知尊驾可曾查到些什么?”
张冲听到南宫琳问他案情进度,顿时脸现为难之色,然后只见他顿了顿便微笑道:“这本是衙门机密,原是不得说与姑娘听的,只不过姑娘而今也在查察此案,互通有无也无不可。”
“好说好说。”南宫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