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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宫宦俯身低眉而去,殿中骤然安静。
赵杏轻吁了口气,暗暗庆幸:还好,还好,没有被这群内监发现,要不然众目睽睽,她如何能辩?只是,当下怎么办?……滚出去?
滚,肯定是要滚的。
可问题是,滚出去说什么呢?
她心口突突跳,来时的胆色已褪了大半,此时只剩他二人,万一刘去盛怒之下一剑毙了她,岂非连个劝和的人也没了?
阿门,她默念阿弥陀佛,只巴望着刘去此时性·趣来潮,去哪个殿中临幸他的妃子去,她也好趁机溜走。
虽然……即便如此,门外戒备森森,她也未必能溜得走就是了。
赵杏细思极恐。
忽而,听得一声低笑,正是此时不知在殿中何处做何事的刘去发出。
什么鬼,这人大半夜一个人也能给他美成这样,脑子有泡!
正腹诽,倏尔面前金黄帷幔被风一鼓,拂在脸上,随即,一柄光寒如雪的长剑破风而入,她颈上一凉,剑已架在了她脖上。
“你是来刺杀本王的?”
男子的声音就落在帷幔之外,入耳低沉,似带薄薄笑意,可仍掩不住那凛然杀意。
她一颗心惊得跳起,忙道,“太师别,别,是安世,是安世,太师千万别砍,别砍。“
刘去闻声微惊,长剑一挑,勾起沉沉灿灿的数层帷幔,与后看到了一脸惶惑不安惊惊怯怯的赵杏。
同时,眼风一瞥,瞥到了自己卧榻处两个鲜明的爪印,他嘴角一紧,冷冷看向赵杏。
“太师、那个我……我……”赵杏见他眼色不善,又素知他洁癖,不由浑身一颤。
刘去见之,咬了咬牙,压下心头怒气,伸手过去,朝她衣领后一拎,拎小鸡般将其扔下来,丢到了地上。
“太师……”
赵杏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摔得生疼的屁股,连连冲他连磕了几个响头,不住道,“太师,安世我,不对,微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太师,要不微臣将它拿回家给你洗干净?”
“太师……”
她如此狗腿,可刘去依然面无表情,未作回应。
赵杏心里咯噔一下,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我大锅煮了?
刘去眼神自她周身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冷笑道,“让本王来猜猜,张廷尉今夜是如何潜入本王寝殿的?我问你,你之前与公主耳语之言可是为了让她助你入宫?”
“……是。”
“后公主假意见我,你扮作內监伺机混入,可有此事?”
“……有。”
“公主是金枝玉叶亦是我身边之人,你竟敢暗自利用,这是其一;其二,此处是我安寝之地,你未经同意肆意擅闯,张安世,你可知罪?”
“微……”赵杏抬头一望,正对上刘去一双利眼,惊吓之下一屁股跌坐在地,复又爬起,连连道,“微臣知错了,太师英明神武,微臣做任何事都瞒不过太师的火眼金睛。可微臣绝无利用太师身边人的心思,微臣记得太师当日之言,自是对太师忠肝义胆忠心耿耿,今日之事,不过为能见上太师一面……还请太师看在微臣对太师情难自已分上,饶过微臣这一次吧。”
情难自已……
刘去嘴角微翘,瞬及似是想到什么,冷冷讥道,“张大人真是对谁都情难自已啊,先前听闻你与霍候私交甚密,今日停尸房一见,似乎你对身边侍从也同样情难自已。”
赵杏闻之,一脸黑线!
我滴,好好的话题转换这么快?
旋即一思:是了是了,这臭虫既洁癖,精神上当也“洁癖”,定看不惯这断袖之事,今日瞧见了她贸然抱住清风,自然心中膈应。
于是,她福至心灵,立换上一副正人君子嘴脸,“太师放心,微臣绝对不是断袖,先前停尸房中实是微臣一时头晕眼花才会如此,而与霍候之交,亦是君子如水,只心中感怀他当日援手之恩。微臣向太师保证,绝对绝对不是断袖,从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一样不会是。”
赵杏一番慷慨陈词,却眼梢瞥过刘去脸上神色似又愈沉了几分,心下一凛,腹诽道,难道我说错什么了?蹙眉一忖,恍然大悟,是了是了,这刘去该不会以为她只是不对其他人断袖,却偏偏对他情难自己?
忙分辨,”那个,太师,微臣保证,保证也绝对不曾对太师生有断袖之思,永远不会,直至天荒地老!我对太师的情难自己实则是,是……“
“够了!”刘去眉色一紧,眸中幽黯重重,怒火渐次蔓延,“你有完没完?”
额?
赵杏愣住,道不妙,这臭蛐蛐,看来是哄不好了,别一会将火全出在我身上!
想着便起身,踉跄着从殿中桌上拿过一只青瓷茶盏来,双手捧着递给了他,“来,摔吧。”
刘去眸光倏暗,旋即俯身掐住了她脖颈,“你还记恨着本王当日宣德殿那般对你?”
赵杏欲哭无泪,心中只道:自“霍光”夜访之后,她早忘了宣德殿之事,更不曾记恨。她方才拿东西给他摔,也只是单纯想让他出出气。却是他,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倒显得耿耿于怀。
幸而他面上虽有些狰狞,手上却未曾真正使力,不过,这肌肤相接的触感还是让赵杏微微觉得别扭。
可忌惮此人在后世的属性是一个大写的“变态”,遂赵杏还是觉得少言为好,便只是耷拉着脸,巴巴看他。
“有那么委屈么?”
刘去面色突然一沉,冷绷着斥了一句,旋即墨色袖袍飞扬,拦腰抱她入怀。
……这?!!赵杏傻眼。
脑中瞬间激荡起了后世关于刘去的重要属性——虐、待、狂!
她又惊又恐,加之她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未被人如此抱过。
两人挨得很近,
近得……能互相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他身上衣料熏染的薄薄清苦之香萦绕鼻间,她手,下意识地搭在了他胸口,却不期碰上一硬物,一愣,连抓了两下,刘去浑身一紧,她才骇然顿悟此处是某人的胸肌。
呃……赵杏又羞又惊,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这,真不是老子故意要袭胸的,完了完了,这厮焉能饶她?
一时之间种种恐惧压迫心头,各种刑具交汇脑海,她腿肚一抽搐,再也顾不上刘去乃堂堂太师,若要害她,一言即可,便本能地惊叫出声。
彼时,她已被刘去稳稳当当放到了他床上。
“太师,发生何事了?”门外,一众侍卫破门而至,语气紧张。
“无碍,就是本王的一个……妃子调皮,偷偷藏进来与本王开了个玩笑,你们退下吧。”刘去伸手捂住她的嘴,眼里笑意缓缓流淌。
“不许叫,再叫本王就喊你是刺客。”他眼眸微转,轻描淡写道,“届时,就算本王肯饶你,这些侍卫也不会放过你。”
门外众人不觉悚然,声音诚惶诚恐,“是属下失职,竟不察太师寝殿进了人,属下该死!”
这幽怨自责的小模样!赵杏脑中顿时闪过自己被他们乱刀砍死以慰失职的血腥画面,心中一骇,连忙道,”嗯,不叫不叫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妹的,变态就变态吧,老子能忍!
岂料,她刚“嗯”完,当刘去单膝微屈,半蹲在地,伸手握住她脚踝将她裤子一卷而起时,
“啊……”
她还是激动得几欲当场溢血而亡,不觉惊叫出声。
门外侍卫面面相视,这会却无人敢再上前询问,生怕扰了太师和爱妃的“兴致。”
“还叫。”
赵杏头上又生生挨了一记暴栗,她捂住嘴,震惊得看刘去双眼正盯在她双膝上细看。
她双膝处一片红肿,微微有些破损,但已经结了层浅痂,结痂的地方涂抹着淡绿色的一层膏药,泛着浅浅薄荷香味。那是当日“霍光”所赠。
她男装多年,手脸常常暴露在外,风吹日晒,自然肤色如蜜,可其他地方并未暴露过,此时盈在灯光下,一双小腿莹白如玉,脚踝处更是纤细白嫩,筋络、血管在娇·嫩的皮肤下隐隐可见。
见她方才拿着个杯子一脸愁云密布,任君采撷的模样,刘去原本打算察看她伤势的双眸突地一紧,目色又深了几许。
他一瞥屋顶,沉声道,“温泉,你与你手下还躲在那干嘛?没看见本王这……立即退下!”
赵杏不屑,特么还是个爱自言自语的变·态。
才想着,只听屋顶击掌声传来,仿佛答复——
她顿时呆住——这、这、这屋顶上有人!
刘去见她一副疼得傻掉的模样,大手一覆,轻抚上她伤口四周肌肤,揉按了几下,略略迟疑,方淡淡道:“那日的茶水,本王事先尝过,不算太烫,少时在宫中做工,碰上个脾气不好的,这事也是常有,时日已久,倒不觉得疼了,竟忘了你与我不同。”
虽说眼前这人长得好,连手也比她的好看,可再好看,也是个男人的手。
他指腹粗糙,又热,此刻正摸着她的大腿,那是只有曼倩才可以这样做的……赵杏那个气血上涌,浑身都在抖,又气、又慌、又臊、又怕,什么都有,却又不敢将脚拔出来。怕惹了他不快,砍了她,可不拔,又……呜呜……哪里还顾得上他说什么,连刘去说“我”亦没察觉出什么,只隐隐觉得有些古怪,这宛如说着别人故事,不悲不喜的模样,似曾相识。
但她又无比笃定,除了那日在客栈之外,她从未见过他。
“很疼吗?”
她还在发愣,突觉脚踝处一紧,却被刘去突然凌厉了几分的声音震得一下回过神来。
眼前,刘去放大的脸庞看上去有丝刀刻般的冷硬,眉峰却有些不协调地拧紧。
这是关心的表情。
可这关心的却有点儿过了,这是一个上司对下属该有的关心吗?还是两个男人!
可若真要说刘去他有什么其他想法,又不通情理:他,堂堂代政太师,想要男宠、娈童什么的,只易不难,要找也找个养眼点的,怎会看上她!
赵杏莫名慌乱,稳了稳心神,勉强扯出一丝笑:“不疼不疼。太师如此厚爱,微臣受宠若惊。”她说着,不动声色,挪脚。
刘去目光愈暗,缓缓放开手。
“臣今晚打扰太师就寝,自知罪孽深重,白吟霜案一了,臣自当领罚。臣先行告退,太师好梦。”赵杏见状,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弯腰鞠了个躬,一拐一拐跑到门口。
原本偷进来想面呈的话还是暂时放下,真真惹怒了刘去,她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今晚,刘去待她,算是好脾气了。
“哦?这么说,张大人这么晚过来,竟只是为了观光一下本王的卧床?”低沉的嗓音传来。
赵杏差点没被这话呛死,回身只见刘去站在床前,也没有看她,只淡淡地看着地上被她刚才惊吓之下果断给摔碎了的青瓷茶盏。
她吸了口气,终于一掀衣摆,跪到地上,“太师,微臣确实有话想说。一直没等到你的回复。”
“你在怪本王连一个答复都不敢给你,是不是?”
刘去挑眉一笑,无怒无责。
赵杏心底深处虽恨这男人和阳成家案子的渊源,此时突然却又有些难受。确实,刘去的处境,不容易。
似和她以前看过的那些……倾国倾城烽火戏诸侯的话本子不太一样。
此刻,抛开所有仇恨,他是她的主子,她是为他听命效忠的门下之臣。也许,这样的身份,说出来的话才会更加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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