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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没追。
李勤寿脸色阴沉,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博陆侯,他令人备马,命西门和东日率人仍旧追踪过去。
原来,他方才看势头不对,已派人快马通知守城兵卫,说有“乱党”出城,让他们暗中尾随乱党而去,等西、东二人率军一到,便可两相夹击。
他指指外面,又仔细交代西门,“为防我再捕,他们不可能留在临淮郡。你看,出城后,有四个方向可走:其一通往冀州,冀州郡守焦孟与本官交情甚笃;其二通往荆州,本官和荆州郡守胡郡守交情一般;其三,则是河西郡方向,当初正是此郡郡守佐愕越级参我一本;还有一处却是通往深山老林,要穿过一片深林才能通往别的郡县。他们事先必会打听清楚,不会往焦孟那边去,那么便只剩三个方向。”
西门眉毛微微挑起,“这太师会选佐郡守吧?”
“三处里,看似最应该选的便是姓佐的那里,还有什么比用这个人来对付我更好?可是,胡郡守辖下的荆州毗邻军塞之地,邻近山郭有总兵领兵把守,是个好去处。”
“大人高明,可万一他们走密林……”
东日疑虑,西门为人却极是精明,知道李勤寿心中所思,解释道:“这不可能。若选林地,是我险,他亦险。试想一下,那霍侯明显是匆忙来救人,仓促间能找到车马已是不易,还能准备好大批粮食不成?林子虽多野物出没,但他们不熟悉其中路况,觅食麻烦,你可别忘了刘去还负伤在身呢,这大汉太师的命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山林里有能让刘去疗养的地方吗?”
东日恍悟,“你的意思是,最危险的地方终归最危险。”
李勤寿又向汲黯请示,“不知右扶风认为如何?”
汲黯道:“很好,本地地势和人脉李大人要比本扶风熟悉,李大人安排便是。”
“看这次刘去还不死!”东日阴狠一笑,和西门迅速点兵离去。
“谢右扶风采纳。”李勤寿说罢,只见汲黯白袍猎猎,忽而俯身,在地上捡起一样东西,拿到手里把玩。
卫青眼尖,见那东西正是张安世方才掏出的让人哭笑不得的“武器”。他对此人委实没什么好感,只觉其讨厌至极,倒不知汲黯哪里来的兴致。本来,他这大哥官拜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向来不缺红颜知己。
张曼倩注意到汲黯手上的东西,眉峰隐隐一跳,一眼之后便没再看,仿佛并不好奇,也不在意,只一揖到地,道:“如今功败垂成,师兄,卿儿的事,我代她赔罪了。”
“她性情本便如此,也早说明不会帮谁,只是此次便罢,若有下次,也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了。曼倩,你想知道霍光实际上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吗?”
汲黯握紧钗子,嘴角微微牵出一丝冷意。
……
午夜寂静的街道上,嗒嗒马蹄声擦过排排房瓦,敲落在青石板路上,牵出人们睡梦中忽然出现的惊悸。众人到驿馆接了公孙弘上车,便继续赶路。哪怕,江山从古到今只是少数人的事。
四辆马车上塞了不同的人,其中一辆有刘去、刘文、温泉、奇松和怪石、石若嫣。刘去昏睡,刘文嫌刘乐、刘据烦人,把他们赶出来,他和温泉、奇松负责保护,石若嫣和怪石两个负责包裹伤势和照拂。
二刘被塞进赵杏这辆马车……
赵杏想去看刘去,刘文没有允许。
刘乐冷冷看着赵杏,对刘据道:“据哥哥,如果是个有皮有脸的人就会自动滚出这里,你说是不是?这里外都讨人厌,不臊吗?”
刘据点头,“可惜有人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心头宝,也不想想光是嫣妃和陶姑娘就比她好多了,何况本太子玉树临风的师父,要什么女人没有?”
霍光听着,看了赵杏一眼。
赵杏安静地坐着,垂着眼睛,能看出她眼睛很红,她也不争辩,摸着膝上衣物,紧紧攥成一团。
霍光想看看她有没有哭,心想:若张安世哭,他必定忍不住笑。有种人,他们天生就是乐呵呵的,也许就像刘乐说的,不要皮,不要脸,张安世就是这么一种人。
陶望卿看了赵杏一眼,突然对刘乐道:“公主,我想歇一歇,你和太子爷能不能……”
刘乐一怔,陶望卿对她有救命之恩,她说了句“你倒可怜她”,遂一扯刘据,两人住了口。
赵杏猛地看了陶望卿一眼。
陶望卿自嘲地一笑,不知是笑她还是笑自己。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却是霍光的副手常江来报,说即将出城,与他们同乘的桑弘羊提醒,尽快商量出城后该如何取道。
“这桑大人思谋远虑,是个人才。”霍光淡淡道,眉头却微微皱起,事实上,他方才也正在思虑此事。
刚刚不比两军交战,可事先勘察地形,今晚的情况措手未及,哪还能先探好出城的路?他略一思索,让黄何去找几个百姓问路,又吩咐常江:“你去请戴王爷、嫣妃娘娘,还有公孙大人和桑大人到此,这出城之路该如何走,我们需从长计议。”
“是!”
常江领命而去,不消片刻,便将人都带了过来。另一边,黄何也问了路况回来禀报。
一时,马车全数停下,众人齐集在马车下。
公孙弘看了赵杏一眼,“我等商量要事,外人在场不好吧?”
一瞬,各人看向赵杏。
刘文向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赵杏双唇紧抿,静静走到离马车十数步以外的地方。
远远看去,众人商量片刻,竟似还没拿定主意。赵杏心知这出城之路必定不好应付,她肚子饿得咕咕乱叫,也没有人帮她接断骨,霍光是唯一理她的人,但现下自然无暇兼顾。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缓缓蹲在地上,脑中突然映出刘去的模样。
说曹操,曹操到。温泉突从前边马车急急奔过来,道:“太师醒了。”
赵杏一听,突地站起来。
刘乐又惊又急,连忙道:“我们去看看师父。”
刘据已拉着刘文要跑,却被温泉扯住领子,后者有些不情愿般慢吞吞地道:“太师交代,只见张安世。”
霍光有意无意地瞥了石若嫣一眼,只见她眼帘微垂。
陶望卿淡淡看了赵杏一眼,却道:“公孙大人,请您老主持,我们还是继续商量如何应对吧。”
“嗯,好。姑娘也请。”
公孙弘沉声答着,众人四下再聚拢,远行的赵杏觉得背后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衣服灼出个洞来。
……
刘去的马车在前。
帘帐微垂,帘上有个铜钩儿,钩上缚有两丛紫穗,里面橘暖烛火打在帘上,几道身影影影绰绰地映于其上。风过,那穗儿随之摆动起来,扬起的纤絮好似轻轻在赵杏心上搔过,痒痒的。
温泉那不甚情愿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主子,张安世带到。”
有那么一瞬,赵杏心里一紧。
“嗯,奇松、石头,你们先出去吧。”里间,刘去的声音淡淡传来,听得出有些疲惫,却仍极具威慑。
赵杏能想象出他说话时也许微微拧着眉心的模样。
奇松和怪石快步出来,脸上的不情愿和温泉如出一辙,却很是安静,不敢多说什么。
帘帐一瞬被撩起,一瞬落下,这一瞬里,能看到里面斜靠在榻沿的高大人影,他长发未束,如青缎般散于锦褥之上。她手上突然出了些汗,果听得那声音再次响起,“张安世,给本王滚进来。”
赵杏抿了抿唇,抖抖腿,爬了进去。
帘子在背后落下。
刘去坐靠在前方,身上盖着褥子,只露出上半身,绷带从微敞的单衣里露出少许,隐隐透着血迹,肌肉结实而流畅。他散了长发,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不冷冽,却多了一种淡漠。
两人看了对方片刻,赵杏首先低下头,心眼仿佛被什么堵住。有股压抑的气流混着金疮药的气味和他衣物上的熏香在这并不狭隘的空间里缓缓流动,充斥着赵杏的嗅觉,让她微微晕眩。
“真不想看到你,滚出去。”终于,刘去开了口,声音更哑了几分。
赵杏的心往下一沉,她本有满肚子的话要跟他说,这时气血一涌,大声道:“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