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始皇出巡中

〈167〉

秦始皇平时巡狩的“卤薄”,即车队，就已经是规模不小。

出巡时更是浩浩荡荡。

稚唯可是开了眼界。

走在最前面的仪仗队，最显眼的莫过于“狸皮白首”——这些武士头上都会带有一种由白狐狸皮制成的帽子,据说是有吓退猛兽的含义。

仪仗队后面是车队。

这车队不是秦始皇的车队，而是侍从们乘坐的属车，毕竟路途遥远，不能让所有的侍从都一直走路吧？

规模最大的“大驾”共有九九八十一辆属车,“法驾”则是一半。这些车的车盖统一为玄色，车厢两旁用来遮盖沙尘灰土的屏障为朱红色，车内侧是赤红色。

车上还竖着各种兵器，最后一车要悬挂豹尾。除了有杀伤力的戈矛弩等武器之外,还会有一种车上挂有桃木、芦苇做成的弓箭，寓意着辟恶。

侍从们乘坐的属车之后才是秦始皇的各种车。

比如有名的金根车，上面装饰着金子,由六匹马拉动。

比如安车，这是秦始皇可以乘坐的车，由四匹马拉动。

比如立车，驾驭马车的武士只能站立驾驶,秦始皇如果站上面，就可以冲整个咸阳跑来围观的黔首们挥手啦。

但很显然,秦始皇不屑去做这一套亲民举动。

蒙恬和其余朝臣也坚决不允许他们效忠的帝王有一丝丝的生命危险。

帝王出巡本就有震慑天下和大肆宣扬“秦始皇称帝”的目的,所以官府没有命令禁止都城黔首、原为六国旧民的新秦人,以及往来商旅来围观一睹帝王车架的威容。

但伫立在道旁两边的黑甲武士可是全副武装，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步，妄动者即刻会被击杀。

这时候可不搞什么疑罪从无。

安车和立车各有五辆，统称为“五时副车”,是因为五对车驾分别有青红白黑黄代表色，分别对应着五个季节。

其中黄色代表季夏，为夏历六月，中医也称其为长夏。

除了立车秦始皇基本不去乘坐以外，其他的车全随帝王的心意乘换，外人谁也不知道秦始皇今天明天后天具体在哪辆车里，这都是为了规避被刺杀的风险。

临行前，秦始皇本想让他的尚食医官待在黄色的安车里。

一是离他近，有个头痛脑热的，方便随时传召。

二是听辛夷说尚食医官为了他的安全和饮食起居考虑，出行前在药房愁得整夜睡不着，所以准备给她好点的待遇。

三是……

辛夷负责传达陛下口谕，话都没说完，受到惊吓的稚唯赶紧摆出诚惶诚恐的态度，三推五拒，让秦始皇打消了这个念头。

开玩笑呢。

那毕竟是帝王的车架，虽说出行在外，不必讲究严格的等级规矩，她在安车里也就是跪在车厢内一角，时刻准备侍奉，一点儿都不舒坦。

但秦始皇可以这么干，

真有需要，稚唯也的确不介意待在安车里照顾帝王，可秦始皇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特意点明“让她乘坐安车”啊！()

把安车给公子扶苏乘坐，那是秦始皇爱重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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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乘坐算是怎么回事？！

“……阿唯真不知道陛下此意为何？”

见蒙恬目光复杂看着她，辛夷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稚唯使劲摇头，语气坚定得回道：“不知道！阿唯愚钝！但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不合适！”

扶苏拍拍小女官亲自挑选的骡子，观它温顺、耐性足，不像马那样敏感，便没说什么，笑着看向蒙恬。

“罢了，她既不愿，阿父也默许，你们何必为难她。”

蒙恬叹了口气。

辛夷跟着叹了口气。

稚唯望天望地，左看右看，岔开话题问：“前面车队都走好久了，咱们是不是该要出发了？”

总之就是不接之前的话茬。

说起来，稚唯也很无奈。

之前她在斋宫待过一段时间，出来后，被秦始皇顺势推到台前，引导黔首度过蝗灾，在都城内的声望一度拔高到被称为“祥瑞”“神女”。

后来她久居宫中，不管是做何种改革，都没有自己独占鳌头，连冬日义诊都是和太医官署的诸位同僚一同前往。

虽说大秦朝臣们都知道她被秦始皇视为心腹重臣，可旁人不知，宫外不知。

渐渐的，民间那股对她的颂扬风气才慢慢消散，稚唯成功将自己活成一个脑子灵光、偶有利秦之举的女官，而非沟通上天的媒介。

稚唯本以为秦始皇也接受了她潜移默化的自主改变，谁曾想——

曲台宫“鬼仙”事件后，稚唯在宫人间被传出能“通灵”。

稚唯立马采取对策，“病倒”一场，破除流言。

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光看那日秦始皇询问她有关心理催眠的细节，稚唯自信解释得很清楚。

帝王尚且心存疑虑，不想接触心理催眠，无非是因为无法轻易卸下心防。

稚唯有耐心去等、去尝试。

结果出巡前夕秦始皇居然给她整这出？！

什么意思？

她要是真的乘坐安车，传出去让别人知道，宫中该用什么理由解释呢？

她身上能有什么理由，能够让她得到堪比长公子的待遇呢？

稚唯不想知道秦始皇在筹谋计划什么，但绝对不会让自己一脚踏回类似神女、祥瑞、通灵巫者的位置。

她当然知道，如果应下了这种身份，只要未来她不参与谋逆叛国之事，秦始皇乃至二世、三世都会一直供养着她。

等于是有了一道终身护身符。

所以蒙恬和辛夷等人为她感到惋惜。

可稚唯来自异世，根本毫不留恋那些啊！

而且真要说起来，如果大秦未来的历史走向不能改变，这种玄学身份到底是护身符还是

()催命符()，都是另一说呢。

 稚唯暗自嘀咕。

要是知道曲台宫“鬼仙”事件的后续连锁反应这么大……

想想原历史中“秦二世而亡”的大秦结局。

稚唯：算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该做还是得做。

〈168〉

秦始皇出巡，车队规模庞大，人数众多，前头的仪仗队都已经走好远了，后面的还停留在原地没动呢。

在帝王车驾过去后，紧跟着的依次是皇室、宗室、朝臣等等的马车。

只不过秦始皇第一次出巡，政治意义浓重，不存在玩乐性质，所以皇室成员里面，除了长公子扶苏以外，一律没带。

这里说的“没带”是指，只有公子扶苏会跟完北巡全程。

几个年长的公子已经各有所长，会在秦始皇出巡期间，负责部分事务，包括处理咸阳的琐事，以及定期往来于都城和北巡队伍之间，给自家父兄汇报工作。

最关键的军政大权还是掌握在工作狂秦始皇本人手中。

帝王车驾所在，就是缩小的朝廷中心。

稚唯身为尚食医官，如果只从内庭女官的官职性质出发，她应该在侍从乘车属队里。

现在之所以会跟公子扶苏站在一块……

那当然是因为扶苏要求的。

稚唯心道，给她安排位置的官吏应当挺头疼，毕竟她前脚刚拒绝了去乘坐安车，这下公子扶苏主动言明她的归属队伍，倒是皆大欢喜。

稚唯自觉不是矫情的人，在哪儿都觉得可以。

混在侍从当中，她不会埋怨人多眼杂；跟在长公子的车驾旁，她也不会觉得日日往来朝臣官吏很烦。

这种随遇而安的性子，按来说应该很让人欣慰，并且感到轻松。

可夏稚唯身边的人，上到公子扶苏下到侍女辛夷都清楚，她哪里是随遇而安，分明是懒得搭理不相干的人。

他们倒是想让小女官能够多结交些人，不是非得当朋友什么的，只是希望她别总是闷头做自己的事。

夏稚唯做出的东西、提出的新事物，能够利好大秦，他们自然开心，可人总该有自己玩乐放松的时间吧？

扶苏骑马检视完后续车队，确认一应事宜皆没有不妥后，回到自己车驾旁。

路过稚唯的马车，他卷起马鞭敲敲她半开的车窗，开始往外赶人：“阿唯，出来走走，外面那么热闹，总在车里待着做什么？”

蒙恬作为郎中令，已经回到秦始皇身边随时听令，现在跟着扶苏的、同时又是稚唯熟人的，是在出巡期间被调来当长公子近卫的王离。

王离忍不住附和道：“就是啊，光在马车里待着多不自在。”

稚唯大开车窗，不明所以回道：“我挺自在的呀？”

其他人：“……”

同在马车里的辛夷端着一杯茶，犀利吐槽道：“确实，若是放任不管，夏女官总会想办法自娱自乐，一壶茶，几卷书，就能消磨一整天。”

()稚唯好笑道：“辛夷你若想出去骑马你就去，我又没拦着你，作甚敢打趣我？”

辛夷：“……”

不是她想出去——好吧，她确实是想出去骑马——现在的问题是在说女官你啊！

劝不动自家女官的辛夷只能对长公子面露无奈之色。

扶苏有些头疼。

这些年他旁观夏稚唯的举动，总有隐忧，觉得这小女子好像很着急……

着急改变大秦。

就好像她是带着使命来到世间，等做完她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后，便会消失。

扶苏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莫名的感觉。

当年他见到尚是稚龄的夏稚唯时，就觉得她尘缘浅薄。

但那时候扶苏只以为，是因为夏家是刚从楚地迁居到咸阳的新秦人，会对大秦感到陌生，没有人际上的牵连是正常的。

所以他对蒙恬说，要把夏稚唯送到学堂里去，希望能借此让小女子熟悉大秦，最好能产生同窗之谊，或者更多感情。

说到底，就是想办法让夏稚唯归心，让她能够没有隐患得为大秦所用。

看这么多年夏稚唯的所作所为，他最初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小女子确实为大秦奉献良多。

就连他作为长公子，有时候都不得不考虑离她稍微远一点，避免他自身的势力会妨碍到夏稚唯积累功绩，妨碍……阿父信任稚唯。

可令扶苏废解的是，为何到了如今，夏稚唯身上仍是有那种飘渺不定的感觉。

难不成真是因为她的所学出于“天授”，从而自带一些不属于尘世间的仙气？

扶苏想不通。

但不论如何，他总是希望小女子是顺遂无恙的。

长公子短暂的走神无人发觉。

扶苏回过神来，就见稚唯已经被侍女和王离念叨得受不住，主动下车骑上了……骡子。

行吧。

扶苏温声嘱咐道：“不必跑远，就随着车驾慢慢走，等离开都城再上马车。”

这话说的，不光旁人，稚唯自己都听得忍俊不禁。

换做同龄的少年人，能跟随陛下出巡，若无礼仪约束，这会儿怕不是已经上蹿下跳，好奇得到处观望，叫都叫不回来。

“哪像你，”王离嫌弃道，“还得催着才肯出来。”

稚唯充耳不闻，摇头晃脑假装看风景，实则在心里腹诽。

她若只是道旁围观的普通黔首，那说什么都不会错过参观秦始皇出巡时的威仪。

此时秦始皇的车驾刚刚过去不久，围观的都城黔首又多是老秦人，性情粗犷大方，已然憋不住开始为他们的陛下歌功颂德起来。

稚唯若在其中，必定听得全神贯注，对此津津乐道。

可她此刻身在队伍中，真的很不愿意“抛头露面”。

万一这要是碰到熟人……

稚唯正想着，忽而耳尖听到一句——

“嗟乎，大丈夫当如是！”

稚唯：“……”

看看，她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