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回过神,抬眸望向这个年轻的学生。
上一次他与多琳卢卡斯的单独对话,发生在将近一个月前的小说家聚会。当时西列斯意外在那儿遇到了多琳卢卡斯,并且惊讶地得知,如今的多琳已经是城内小有名气的言情小说家。
彼时,多琳似乎困扰与人类与神明之间的关系。这一点并不令人意外。费希尔世界的许多人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更不必说多琳本身就是文学专业的学生,更容易想到这些事情。
在西列斯离开的时候,多琳跟了上来。他们短暂地讨论了杀死旧神这个话题。
西列斯认为,如今旧神已经陨落,这事儿已成定局,所以对于人们来说,更重要的问题是要杀死心中的旧神。而多琳此前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而现在,多琳似乎得出了自己的一个答案,但也同时被某些东西困扰着。
西列斯便说∶当然可以,多琳。你想问什么
多琳便说∶刚刚您说,如今这个时代,即便脱离了安缇纳姆这位神明,也依旧可以运转。换言之,安缇纳姆反而不会过多干扰费希尔世界的运转。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多琳迟疑了一下,既然安缇纳姆是这样的,为什么旧日神不是这样的神明与神明之间也有区别吗
西列斯怔了怔,他有些意外多琳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学生恐怕也受到旧神的影响,因此才会想到这个问题。
对于普通人来说,无论是旧神还是新神,其实都已经是离他们相当遥远的事情了。
西列斯想了想,便说∶神明与神明之间当然存在区别,比如贴米亚法与布朗卡尼,这两位神明,谁也不会认为袍们是一样的。
西列斯随口举了这个例子,不过说出口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两位神明的信说不定还真把神们当成是一样的。
这让他心中闪过了一丝哭笑不得。
多琳不知晓内情,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这是神明的不同。西列斯说,客观来说,旧神与如今的神面对的社会环境,也是截然不同的。
多琳意外地听闻这个说法,不过她也立刻领悟过来∶您的意思是,如今人们已经接受了旧神陨落的现状。人们意识到,神明也会陨落,神明也并非无懈可击。
因此,在这个年代传播神明的信仰,是更加困难的。
的确如此,从人类的观念上说。西列斯说,况且,人类刚网刚经历了一场灾难,而这灾难恰恰就与旧神有关。我们直到现在也没完全从迷雾的困扰中缓过来,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问题。
我们仍旧需要继续自己的生活,埋头前行,而无暇顾及那些旧日的神明或许有人会在迷茫中想要寻求一种心灵的寄托,想要信仰神但是,人人都知道,旧神已经陨落。
至于安缇纳姆,往日教会也没有十分频繁的传教工作。应该说,如今这个年代,人们连信仰神明都不知道应该信仰谁。的确有人误入歧途,但绝大部分人的现实生活已经与旧神绝缘。
西列斯十分客观地讲述着如今费希尔世界的现状,以及,为什么神明会逐渐在费希尔世界缺位。
即便是他自己,一方面他的确在调查这个世界的真相,但是另外一方面,过去的神明们给这个世界留下的烙印,正在逐渐褪色,因此,西列斯也偶尔会困惑于这种割裂的情况。
多琳怔了一会儿,隔了片刻,她缓慢地松了一口气。她低声说∶时代已经发生了改变。
是的。
多琳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教授,我不确定您是否知道但是,有人认为,旧神从未离开。即便人们都觉得旧神已经陨落,但是
有人觉得旧神可以被复活西列斯问。
多琳吓了一跳,被西列斯如此直白的说法。她试探地望了望西列斯,并且说∶您的意思是
那些旧神追随者。西列斯低声说,你是指他们吗
多琳几乎松了一口气。她喃喃说∶是的我是指,那些人。
西列斯目光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个学生。在这俱乐部活动的教室,阳光洒落。不久前他们还平平常常地讨论着学术观点,而如今,多琳的表现却猝不及防地将西列斯拉入那个诡异幽深的世界。
西列斯说∶的确存在这种人,也的确存在这种观念。
您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死者不可复生。西列斯诚实地说,而即便真的能复生,死过一次的人,也终究与往常不一样了。
多琳怔怔地听着这话。
西列斯转而说∶就神明这个观点而言,我的想法是他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这么和多琳说。他望了望琴多,琴多正无所事事地坐在那儿,等待着西列斯与多琳说完话。
当西列斯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琴多还困惑地歪了歪头,像是在好奇西列斯为什么要看他。
这表现让西列斯在心中莞尔。
他便说∶神明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多琳呆住了。她不可思议地说∶可可那是那是神明。她结结巴巴,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表现,那是神明,池们曾经统治着这个世界。
是的,我明白这一点,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多琳。西列斯近乎温和地说,可是,我的存在,从来不会因为神明的生死而改变。
神明即便活着,我也会是拉米法大学的教授,埋头在复杂陈旧的卷宗着,研究着沉默纪文学或许变成了另外一个纪元的名字,或许其文学的内容发生了改变。
而神明如今死了,可我仍旧站在这里,与我的学生分享一些学术想法,以及,像你所说的,谈论着旧神与那些遥远的过去。
无论神明是生是死,我的生活似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多琳的表情彷徨得要命,她像是想说,这怎么可能不发生什么变化
西列斯望了望窗外,便说∶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多琳也望向窗外,随后,点了点头。
我有时候喜欢在家里的阳台上,晒晒太阳,然后看看书,或者看看拉米法城的风景。西列斯说,或许你可以明白这种闲适的感觉。
多琳低声说∶是的,我明白。我喜欢晒着太阳,思考我的小说内容。
西列斯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在这一点上,他与多琳有着同感。
他说∶可是,露思米已经陨落了。
多琳怔住了。
而千百年前,帝国纪与沉默纪的人们,在露思米陨落前和陨落后,他们也享受着同样的阳光。西列斯说,神明的陨落可以带来很大的影响,但也或许,没那么大。
他心想,人类是既自卑又傲慢的生物。
其自卑在于,偏偏需要一个什么东西来存放自己的心理寄托,不管是人是物是情感,总仿佛丢了这东西就活不下去一样。
其傲慢在于,明明他们的确认为那神明如此高高在上,但他们仍旧觉得,自己的生活也非得因为神明的变化而产生变化。
其实你自己也是这样。西列斯对自己说。你傲慢之处在于,你认为你的生命如此独立你自卑之处在于,你总需要一些生命之外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生命的价值。
他的想法在这事儿上一晃而过,然后一笑了之。他总是相当理智,不管对外还是对内。
多琳带着一脸回不过来神的表情离开了。
琴多站起来,来到西列斯的面前,带着点戏谑的语气说∶您又让您的学生陷入对于人生的思考之中了。
西列斯说∶她感到了困惑,因此我才会给出一些我的想法。他又想了想,不过,有时候我的想法也未必适合这个世界。
琴多望着他,隔了一会儿,低声喃喃说∶我很好奇,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跟你提过许多。西列斯说。
是的。琴多并不否认,但是,我仍旧想要亲身感受一下。
西列斯笑了起来∶等我们解决了这边的事情,我们可以试着寻找前往我家乡的路。
琴多也点了点头,说∶我相当期待。他又转而说,我记得,在多琳来找您之前,您好像盯着讲稿上的某些部分在看
西列斯怔了一下,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
是的。他说,我在想拉米法城与坎拉河。
今天俱乐部活动中,有一部分的内容就是与拉米法城过去四百年的变迁有关。其中就提及了坎拉河。
在一开始,拉米法城是建在坎拉河的西岸,也就是如今的拉米法西城。
随着拉米法城的发展,西城逐渐无法容纳拉米法城的经济发展和人口扩张,于是拉米法城便拓展向了坎拉河东岸,逐渐形成了如今的东城。
至于为什么不继续向坎拉河更西面的地方发展,似乎是因为当时更西面地方的迷雾还未消散,而东岸却已经展露出大片开阔的土地。不过更具体一点的情况,西列斯也没有查到。
总之,无论如何,坎拉河都可以说是拉米法城的一大支柱,拥有这条河流,也让拉米法城最初的发展变得容易得多,至少不用担心水源的问题。
坎拉河的尽头是拉米法城南郊的戴恩湖,而其发源地则是在更北面的地方,似平是一座雪山。那是距离拉米法城相当遥远的地方。如果就方位来说,那可能是米德尔顿的东面。
在拉米法城的历史上,坎拉河也曾经出现过两次濒临枯竭的情况,当时也的确发生了一些彻头彻尾的悲剧。
不过那都是雾中纪早期的事情,那也引起了雾中纪早期,康斯特文学中很大一部分悲观、绝望的论调。现如今,人们已经很少担忧这件事情。
无论如何,拉米法城的居民,甚至整个康斯特公国的居民,都可以公认,坎拉河是他们的母亲河。
琴多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份讲稿,他说∶您怀疑十四年前的那场实验
是的。西列斯叹了一口气,他们偏偏选择了翠斯利,选择了坎拉河,总让人觉得那是场
阴谋。琴多说。
西列斯点了点头。
他转而说∶不过,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并没有什么证据。或许,我还是得试着收集更多的线索。他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五月份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们对这事儿都还有许多的困惑不解。
想着,西列斯就摇了摇头∶算了,先不去想这些。我们回去吧。
俱乐部活动结束的时候已经四点,与多琳的谈话也耗费了一点时间。于是,他们就干脆在外面吃了唤餐。
周五的夜晚,对于一般人来说,恐怕是个相当愉快的时间段但是对于西列斯来说,晚上他在书房整理自己周末要做的事情的时候,就不禁感到些许的头疼。
未来的两个上午和两个下午,都已经挤满了事情。并且肉眼可见的是,他必定会耗费巨大的精力在这些事情上。
琴多在门口敲了敲门,他靠在门框上,语气狡猾地说∶夜深了,诺埃尔教授,不打算和您忠实的助教先生做点什么吗
西列斯回过神,不禁失笑。他合上笔记本,站起来,走到琴多那儿,随手关上了书房的灯。他说∶当然。你准备好了吗
我怎么可能会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来找您。琴多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我甚至都想好了。
西列斯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对琴多准备的那部分内容,还是对琴多想好的那部分内容感兴趣。
他想了片刻,就笑了笑,低声缓缓说∶那让我来体验一下
第二天上午,西列斯独自前往了拉米法西城的道森街,参加瑰夏杂货铺的剪彩仪式。
他许久不来西城,直到此刻才发现,道森街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原本有些混乱的街道被规划新,路面也重新铺设,前往地下的通道也已经被封住了。
选择在这一天上午开门营业的店铺不在少数,瑰夏杂货铺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拥有了一个独立的小商铺二层及以上是居民楼,而一楼就是他们的店铺,大概有三四十个平方,显得挺宽敞。
当初地下黑市的商铺是阿方索卡莱尔和伊曼纽尔共同出资买下的。但是,在黑市那边,黑市的管理者并不会明确登记商铺的所有人姓名,而是商铺的钥匙所有人来判断。
这是黑市做事的规矩,向来如此。不过在乔纳森布莱恩特出事之后,黑市这边的规矩自然也维持不下去了。
康斯特公国官方要求这些商铺的所有人指店面房产的拥有者,而非生意的经营者登记自己的身份信息,这样才能在道森街的地上区域获得相应的店铺至于地下通道那边,现在已经完全废弃了。
西列斯登记的是阿方索卡莱尔和他自己这两个名字。他本来只想写阿方索的名字,但公国那边要求房产的所有人必须有一人亲自出面,以防冒认,于是西列斯就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自己对此并不在意,不过据他所知,有不少店铺的所有人甚至直接放弃了自己所有权,因为做的是不怎么正当的生意,所以不乐意公开自己的身份,免得惹祸上身。
从地下黑市曾经的生意情况来说,西列斯感到这甚至也不算杞人忧天。
不过,西城的地下黑市恐怕是许多非官方启示者购买魔药和时轨的地方。西列斯相当怀疑,在这边的黑市被取缔之后,恐怕仍旧会有一些隐秘的小范围交易发生。只是不知道会在哪儿。
剪彩仪式过后,西列斯在热热闹闹的场景中,找到了十分激动的艾琳费恩。
上午好,艾琳。西列斯说,生意怎么样
艾琳一脸喘不上气的激动表情,她不可思议地说∶哦,您甚至都想象不到,教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买我们的玩具和其他手工艺品
闻言,西列斯不禁望了望店铺里的情况。应该说,还不至于到客人们摩肩接踵的地步,但是也的确挤挤攘攘。
西列斯说∶或许纸牌大赛的宣传的确起了作用。
您是说城内现在相当热门的那场纸牌比赛吗艾琳问,安东尼就迷上了那玩法,不久前还让我们带他去观赛,说从那儿流出不少厉害的玩法,他要亲自去看看。大人们也有不少喜欢打牌的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的确感到,拉米法城内正逐渐掀起诺埃尔纸牌的热度,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一来这比赛的奖金相当诱人,人人都想尝试一番二来,人们也的确需要一些娱乐活动。
艾琳没时间和西列斯多说什么闲话,许多事情都需要她去忙碌。但那种忙碌也让她感到愉快。西列斯没有过多打扰她的工作。
他在道森街逛了逛,意识到道森街未来可能会成为西城的商业街。这里有不少未必是生活必需品,但的确可以改善生活的物品。
他在各个商铺都转了转,不过并没有发现与瑰夏杂货铺类似的玩具店存在。他认为瑰夏的玩具以后说不定会得到全城小朋友们的喜爱。
他又返回了瑰夏,注意到有许多年轻的孩子们在父母的带领下,一脸兴奋地尝试着店内的玩具,魔方更是得到了一些大人们的喜爱。
西列斯想了想,便找到店内的另外一位负责人女士,路易莎∶兰普森。她正在柜台那儿负责收银,现在还不算特别忙碌。
他说∶路易莎,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是否能够实现
路易莎有点好奇地问∶是什么,诺埃尔教授
我注意到有不少年轻的孩子会来到店里。我想在柜台这儿放一些科普性的读物,如果那些孩子,甚至大人喜欢的话,可以让他们借走或者送给他们。西列斯说,这或许能让他们喜欢上阅读。
他想到这个主意,是因为他的确注意到,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们在店内来来往往。
此外,他也想到,当藏书家卡尔弗利教授将一部分书籍赠送给西列斯的时候,他就有过一个想法,或许之后可以做点什么,来回报卡尔弗利教授。
而在店内放置一些书籍,培养孩子们对阅读的兴趣,或许也是一种办法。西列斯并不强求这点,哪怕只是让一个孩子认为读书是件有意思的事情,那也相当值得。
西列斯又补充说∶或许也不只是科普性的读者,孩子们也许会觉得那些书太枯燥无聊。您可以在书店里找找有什么孩子们喜欢的书,或者全年龄向的书籍。
这部分的预算可以从我的分红中扣除,只要您隔段时间跟我说一下都买了些什么书就好。
路易莎证了一下,然后不免惊叹地说∶您真是一个好心人,我从未见过有店铺会做这样的事情,但的确,这是一件好事。我明白了,我会去做的。
有的时候我也不禁想,如果我的孩子因为您这样的安排而对阅读感兴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她可是个顽劣的脾气。
说着,路易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西列斯有些困惑地望着路易莎,他说∶抱歉她
路易莎之前有过一个孩子,也就是先前因为地下拱门事件而过世的麦克兰普森。西列斯不知道路易莎什么时候还有了一个女儿。
哦,我还没跟您说过。路易莎有点紧张地说,又带着点欣喜,我从往日教会那儿领养了一个女儿。我与她一见面的时候就十分投缘。
她似乎是之前那件事情的幸存者不管怎么说,我在教堂里见到了她,那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就是麦克葬礼的那间小教堂。
那边的教士说,我可以领养她,她平常时候也可以去往日教会学习一些知识,在那儿帮忙做做事,可以拿些报酬。我和她都觉得这是很好的安排。
她叫梅米,今年九岁。实话跟您说,我丈夫和麦克都走了之后,我就感到十分恐惧。而梅米的出现让我觉得,起码我活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小姑娘陪伴着我。
路易莎轻轻叹了一口气,显然当初的创伤也并非短短几个月就能治愈。不过她还是很快就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她说∶希望之后一切都好。
西列斯沉默地听着。他感到些许的意外。
当初他在多米尼克那儿听说过,那些在地下拱门事件中被解救出来的孩子们,其中一部分被人领养了。他十分希望那些孩子们能有个不错的未来。
但是他完全没想到,其中之一的领养人,就是他认识的路易莎兰普森。这可以说令人意外又令人欣慰。
他便真诚地说∶您是个非常有善心的人,生活会给予您相应的回报。
希望如此。路易莎露出了一个轻柔的微笑。
西列斯在瑰夏杂货铺里呆了一阵。他注意到,除了这些亲自到店的客人们之外,也同样有不少来自外面的配送订单。
新上架的一批玩具显然受到了不错的市场反响。因为订单数量激增,所以艾琳已经另外雇佣了一批人进行配送工作,而那些流浪儿们则负责理货的工作。
他确认店铺的生意蒸蒸日上,也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问题,便打算离开。时间已经来到了十点,他还得去东城。事实上,他也相当期待,豪斯维尔街18号那边的消息进展。
不过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他恰好碰上了捧着一个纸箱来店里补货的吉米。
他帮忙把那个纸箱放到地上。
吉米说∶诺埃尔先生我正想着您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他稍微放轻了声音,如果您没事的话,那我可以将我这边调查出来的事情跟您讲讲。
西列斯有些意外地听闻这个说法。不久前他去费恩家吃饭的时候,曾听安东尼说,吉米这边仍旧在调查那些流浪汉的过去,已经有了些眉目,但还需要深入的调查。
现在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了有用的信息
于是,在整理好纸箱里的那些商品之后,他们便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低声交谈着。
吉米说∶我按照您的想法,四处打听了一下那些流浪汉的过去。他谨慎地补充了一句,我们是先在内部讨论了一下,就是我们这些流浪的孩子中间。
我们区分了一下可疑的流浪汉和可靠的。我想到您也是想要为小说取材,所以就两方都调查了一下。不过,我们还真的从那些流浪汉中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过去故事。
西列斯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样的故事
这些流浪汉,他们似乎都喜欢对自己的过去高谈阔论,大部分都是这样。吉米说,所以,我们都听说了好多故事。
西城大概有几百上千个流浪汉我们也没法完全了解到,这得先跟您说一下。他们有的以前是西城的贵族少爷,但是家族破产,他的家人要么自杀要么疯了,他就自己在西城流浪。
有的是北郊的一些贵族的仆人,因为和贵族夫人做一些呃,具体做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就被赶出来了。
这两个是我听来的故事。西城的流浪汉基本都是男人,他们都好吃懒做,连我们这些小孩都不如,起码我们还能到处赚点钱,他们却只想着活过一天是一天。
我的同伴们,他们也听来了一些故事。有人说自己是从坎拉河里爬出来的水鬼有人说自己曾经去国外探险,但是却一无所有地回来了有人说自己生了病,结果人财两失。
还有人说自己想做什么生意,但是却被人骗了钱,被家人从家里赶出去有人说自己碰上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要躲避仇家,所以只能在西城流浪,不敢回家。
吉米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故事,看得出来他自己其实也有点好奇这些流浪汉的过去。只是从前不在意,但是当西列斯提及这事儿的时候,他就格外关注了一下。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听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说辞并不令他感到惊讶,他只是从中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略微有些疑惑地说∶从坎拉河里爬出来的水鬼这是什么意思
吉米挠了挠脸颊∶您也觉得这种说法很莫名其妙,是吧所以我们特地关注了一下这个流浪汉结果我们发现,他似乎是许多年前做船上生意的,一个船夫,应该说。
具体做什么生意我不太清楚,然后他出了什么事。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怎么的,他掉进了坎拉河里。您知道,这种船夫肯定有很不错的游泳水平,但是他在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游上来。
这事儿像是把他吓傻了,在那之后他就疯疯癫癫,逢人就说他是从坎拉河里爬出来的水鬼。或许是被死亡吓坏了吧。
西列斯眯了眯眼睛,不禁问∶那发生在多久之前
可能吉米想了想,大概十几年前。至少,从我有记忆开始,那个男人就一直在西城流浪了。西城有不少这种疯疯癫癫的流浪汉,他们被所有人嫌弃。
西列斯点了点头。
他想,这个男人的遭遇未必代表着他牵涉进什么神秘事件,甚至与十四年前的那场发生在坎拉河附近的实验有关,至少西列斯不能此确信。
但是,这个世界上想必的确有不少人,因为那诡异的力量而家破人亡。而即便并不牵扯到旧神的力量,人类本身也可以将这个世界弄得乱糟糟的。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吉米不禁问∶您对那个男人感兴趣吗但是,他好像不见了。至少这段时间里我没怎么见过他。
西列斯怔了一下,便问∶西城的流浪汉经常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失踪吗
吉米点了点头,他说∶确实会这样,因为本来他们就无家可归。原本地下帮派还在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帮地下帮派做事。但是现在地下帮派也已经没了。
我知道有很多流浪汉在过去一段时间也离开了西城。他们可能去了乡下,,不再继续停留在拉米法城。或许在那些小镇子上,他们会更容易活下去。
我们以前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是我们对拉米法城之外一无所知。而且我们年纪还太小了。幸亏您帮助了我们。
我们之后会好好努力的。我已经买了二手课本,在自学了。之后我也会教我的同伴们,以及那些流浪的女孩子。我们希望我们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他露出一个有点倔强的表情,不过也相当坚定。
西列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好好努力吧。我相信你们能做到。
吉米用力地点了点头,他随后又说∶还有一个我想单独和您说的流浪汉,他他有点奇怪。我不知道怎么跟您形容,但我觉得您会感兴趣。
正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我才会直到现在才跟您提及我们的调查结果。他说的事情我不确定,但好像和流浪汉们无缘无故地消失有关。
西列斯也不由得因为吉米的说法而感到了惊讶与好奇。他问∶那是谁
他是个中年画家。吉米说,按照他的说法,他在西城流浪,是因为他得罪了一些人。他不愿意跟我们说他究竟得罪了谁,但是,他跟我们说了其他一些东西。
他说我们要小心那些来历不明的画,特别是那些描绘城市和天空的画,有人会将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染是的,他说有人会将污染蕴藏在里面。
我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是因为他曾经遇到过这种事情。他说他两年前还在一家美术学院当老师,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被赶了出去。
我觉得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虽然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我之所以跟您说起这个人,是因为他不知道从哪儿听闻我们在打听流浪汉们的过去,然后就专门找到我们,让我们别太关注流浪汉的过去。
他说这世界上的人们都拥有各自的过去,让我们不要那么好奇,还说这种好奇会害了我们。我们当时都觉得这个人疯疯癫癫的。
吉米耸了耸肩,然后又说∶不过我对他的说法也挺感兴趣的。他好像知道西城的流浪汉的些往事,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我觉得他对我们没什么恶意,所以过去一段时间找了他好几次,问他到底知道什么。后来或许是因为他烦了,也或许是因为他害怕我将他的存在说出去,他就跟我说了一件事情。
他说西城的流浪汉里有个传说。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儿。吉米说,但是他说,似乎偶尔会有人,从西城的流浪汉中挑选出一个去做什么事情。
有流浪汉觉得那是大富大贵的办法,他们认为是有人在做慈善,被选中的人之后就一生衣食无忧。
吉米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他大概是在想,连他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会相信这个说辞,而那些成年人却会相信。
吉米又说∶而西城的一些流浪汉,会把这事儿捂得严严实实。那个画家说,其实很多流浪汉之所以到西城来,就是为了碰碰运气。
差不多一两年就会有流浪汉消失不见,于是人们就会怀疑他是被选中了。之前我曾经跟您提到过,那个名叫伯恩的流浪汉,就有人怀疑他被选中了,所以才会消失。
吉米纠结了一下,说∶我不太相信这种说辞,毕竟我后来又见到过他。但是,似乎有不少人都相信这个说法。
那名画家就跟我说,如果我们再继续到处打听流浪汉们的过去,那么他们就将怀疑我们的目的了。他们可能觉得我们在和他们抢这种机会。
在西城,流浪的大人和流浪的小孩,有时候并非互帮互助的,他们甚至会相互敌视。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想,又在这里听闻了伯恩这个名字。
流浪汉伯恩。
他突然想到,吉米最后一次见到伯恩,也正是在坎拉河附近。
关于流浪汉伯恩,他其实一直都感到些许的在意,毕竟在所有跑团角色卡中,伯恩可以说是最神秘的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西列斯已经断断续续得知过不少关于流浪汉伯恩的事情。但至今他也没真的见到过这个人。
况且,流浪汉这个身份也只不过是伯恩的伪装,伯恩这个人究竟姓甚名谁,其面具底下的真实身份,还是一个未知数。
他想了片刻,然后暂且将流浪汉伯恩的相关想法往后推了推。他想到吉米提及的这个流传在西城流浪汉群体中的说法。
一个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天上掉馅饼的美好愿景
吉米显然不怎么相信,而西列斯也不太相信。结合他们之前调查的五月连环杀人案的相关情况来说,西列斯不得不怀疑,十一年前的那名流浪汉死者,或许就是这个传闻的受害者。
但是这个传闻之所以会在西城流行起来,那必然带有某种明确的目的。
有人在暗地里收割这群流浪汉的生命吗
他想了片刻,就没继续纠结。这条信息的确值得琢磨,但他可以回头慢慢想。他转而问∶关于那名画家,你还知道更多吗
一名画家。单纯这个身份而言,西列斯就感到了一些意外。
他突然想到,画家实际上也与他们如今调查的事件有所关联。那位与布鲁尔达罗息息相关的画家,也曾经与一家美术学院有关。
会是同一所美术学院吗西列斯不能如此确定,但是他隐约有这种想法。毕竟,这种巧合发生在他的身边,可再常见不过了。
况且,这名画家还格外提及了与天空、城市有关的画作蕴藏着的污染,这就更加直接与布鲁尔达罗的死亡有了些许的关联。
吉米想了想,便说∶中年、两年前曾经是美术学院的老师、为了躲避仇人才到西城来流浪感觉是个好心但迂腐的人。我听到有人用盖伦来称呼他。暂时只知道这些。
如果您想知道更多的话,我可以试着继续调查调查
西列斯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他说∶这些信息目前已经足够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距离五月中下旬越来越近。吉米这边继续调查的话,说不定又会陷入到之前地下拱门事件的那种危机之中。
虽然那一次他并没有出什么事,但是西列斯也不希望他如此冒险,毕竟这与启示者、与旧神有关,而吉米还是个年轻的孩子。
不过他也没有直白地这么说,免得伤害了男孩的自尊心。就目前这些信息来说,确实已经足够了。他可以之后给阿尔瓦吉力尼写封信,问问那家美术学院中,是否曾经有名为盖伦的老师。
吉米也松了一口气,他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并且说∶很高兴能帮上您的忙。
西列斯也笑了笑。他看了一眼时间,便与吉米告别。
瑰夏杂货铺这边已经没什么事情,于是他便离开道森街,前往豪斯维尔街18号。他依旧在三楼吃了顿午餐,然后去了二楼聚会的地点。
不久,他的同伴们便纷纷聚集。
埃里克科伦斯带着欣喜的表情走进房间,他说∶一个好消息,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