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车里此刻全是食客。
因为这趟列车人满为患,所以餐车也有两列,位于列车的一头一尾。西列斯他们选择了车头的餐车。
阿尔瓦眼尖地找到了一张四人桌,抢先过去占位。西列斯他们三人则去挑选食物。等到他们回来,西列斯却瞧见阿尔瓦正与人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
西列斯不由得皱起眉,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站在阿尔瓦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一张脸看起来十分苍老憔悴,衣着落魄。他面对年轻的阿尔瓦的时候表现得趾高气昂,但是在西列斯过来之后,气势却一瞬间滑落下去。
西列斯一瞬间感到那个男人长相有些眼熟,但是他一时半会儿没想到是在哪儿见过他。
呃、呃先生,是这样的。那男人指了指阿尔瓦,说,这小家伙抢了我们的位置,这位置合该是我们的您明白吗
西列斯侧头瞧了瞧餐桌,那上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没什么迹象能证明这男人的话。况且,合该
西列斯便说∶这小家伙是我的同伴,您明白吗
那中年男人涨红了脸,片刻之后,突然泄了气,悻悻然说∶行吧,随您就是了。
然后他便离开了。
阿尔瓦在一旁气愤地说∶我明明跟他说了,我的同伴已经去挑选食物了,他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我抢了他的座位开什么玩笑难道坐下来之前都不会问一问这儿有没有人吗
他嘟囔着,看起来果真被气坏了。
您真令我刮目相看了。西列斯的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他侧身,果然看见琴多就站在那儿,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西列斯。隔了片刻,琴多又说∶没想到您还能这么强硬。
西列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真是应付不来琴多这样的人。好似一切在他的眼中都分为了有趣和无趣。
因为西列斯曾经的判定、因为他对于胡德多卡的了解、因为他来到无烬之地之后的种种表现,所以琴多认为他有趣,乐意与他结交。
因为命运纸牌足够有趣,所以琴多甚至都乐意和切斯特、阿尔瓦交流两句。
西列斯心想,难怪无烟之地的人们认为琴多是一个过于傲慢、难以相处的人。他似乎有着自己的一套生存逻辑和价值观念。
不过对于西列斯而言,不管琴多是什么样的人,起码现在琴多是他的旅伴。
所以西列斯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来吃饭吧。
琴多目光中的笑意凝固了。他似乎想说什么,似乎感到自己的兴致被西列斯那无聊的、冷静的反应给打断了。他像是不明白西列斯为什么能表现得那么平淡。
隔了片刻,琴多若无其事地坐到了西列斯的身边。
阿尔瓦已经闭上了嘴,用一种茫然的、懵懂的目光望着他们。
然后,他说∶你们吵架了
西列斯和琴多同时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
年轻的阿尔瓦困扰地歪了歪头。
对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明所以的切斯特医生端着食盘走过来,满头大汗地说∶呼火车上可真够热的
的确。西列斯心想。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此刻只是轻轻偏过头,就可以望见窗外那枯败的景色。
时值黄昏,整个世界都被一种昏黄的、朦胧的光芒笼罩着。世界仿佛正在慢慢陷入沉睡,可那枯黄的大地、荒废的地表,又让西列斯产生一种,世界仿佛正在步入死亡的感觉。
这是10月23日的傍晚。安缇纳姆的生日过去不久,这个世界便将迎来寒冬。
如果他们此刻正在飞驰的火车之外,那么他们感受到的温度可能是十度左右。不过在火车内,温度却高得多,起码有二十度。
这并非是空调的功劳,而是快速燃烧的煤块释放出了极为可观的热度。
西列斯甚至在乘客中瞧见了一些赤膊的男人。他自己也只是穿了一件轻薄的棉质上衣,并且套了件外套而已。这外套就是他在十月集市买的。
火车上绝大多数的乘客都是男人。女人极为罕见。也并非没有。西列斯瞧见好几对同行的探险者,一男一女,恐怕是夫妻关系。
这个时代的性别观念还没有开放到未婚男女结伴远游的地步。当然,也并非没有,只是会被认为那是十分离经叛道的行为。
在离开餐车回到19号车厢的路上,他们就在沿路的车厢上看到不少结伴的夫妻探险者。
他们甚至又一次遇到了那个差点和阿尔瓦吵起来的男人,他正站在一个女人的身边,轻声说着什么,目光中满是惶恐与紧张。
那是他的妻子西列斯心中产生了一丝疑虑。那男人的表现过于恐慌了,看起来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值得揣摩一番。
而且,一对中年夫妻。西列斯想。他们的年纪完全可以类比埃里克科伦斯与他的妻子。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冬日踏上前往无烬之地的火车
与此同时,西列斯也注意到,阿尔瓦偶尔会格外专注地盯着那些结伴同行的夫妻看一会儿,似乎有些在意这件事情。
他没有多想。不久之后四人就回到了车厢。
西列斯去了盥洗室。车厢上没有淋浴的可能性,所以他用湿毛巾擦了擦身体。这让他不得不脱下衣物。幸亏盥洗室有门锁。
擦拭过身体之后,西列斯便没有再继续穿上外套,而只是套上那件上衣,回到了包厢里。同伴们都没打算继续玩牌,此刻各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要么看书要么看报纸,看起来十分悠闲。
窗外的天空慢慢黑了。西列斯也轻手轻脚地爬上自己的床铺。
对面上铺的琴多注意到他的动静,便抬眸看过来,朝着他随意地点点头。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在这种昏沉的灯光之下,总能让西列斯感到奇异的赞叹。
切斯特和阿尔瓦都在下铺。高度的落差让西列斯恍惚感到,他们仿佛回到了拉米法城通往马尔茨城的那趟列车,包厢之中只有他和琴多,而琴多就躺在他的对面,静静地阅读着。
他似乎是在看报纸。
报纸是从哪来的西列斯有些好奇地想。
琴多似乎看完了一张,然后注意到西列斯的视线。他又抬眸望过来,片刻之后,他探出身体,将其中一份报纸递给西列斯。
床铺的间隙恰好足够他们传递报纸。
谢谢。西列斯低声说。
西列斯则盘腿坐着。因为琴多就在对面,所以他的存在感总是浮现于西列斯的视线角落。尽管默不作声,却仍旧如此明显。
不过当西列斯沉下心阅读报纸的时候,他就慢慢忽略了琴多的存在。
这份报纸正是康斯特国家报。曾经西列斯在雾中纪393年4月21日这一天的国家报上,找到了曾经阿方索∶卡莱尔公布自己发现的部落遗迹的相关线索。
不知道琴多是从哪儿得到这份报纸的。西列斯心想。可能是在餐车的某个角落
这份报纸的日期并不是很新,是在10月22日出版印刷的,也就是昨天,他们抵达马尔茨的那一天。
报纸上的新闻很明显地区分了好几件大事。
10月19日的格雷森事件10月20日的神诞日庆典大公宣布的枯萎荒原开发计划。这三样事情不分先后,各自都在报纸上占据了大幅的版面。
从报纸上,西列斯了解到,拉米法城的调查队伍已经确认,格雷森事件与无烬之地的某些特殊人士存在着关联,因此官方正在派遣调查队前往无烬之地。
因为此事直接关系到了拉米法城居民的食物,所以人们显然对此事十分上心。但是,要说真的能否在短时间之内调查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西列斯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这里头分了两个不同调查方向,其一是博林埃尔加加入的那个神秘组织其二则是那幅神秘画像的来源。
尽管后者更为直接、危险,但是显然,前者才更容易调查、更容易出调查结果。
要让西列斯说的话,他可能还会加上第三个调查方向,也就是埃尔加所说的袍们终究是体的这样的话。不过,那样的调查可能显得更为危险了。
西列斯便摇了摇头,也并不指望在报纸上收获什么有用的信息。显然,如果他想知道内情的话,那还不如等他回到拉米法城之后,直接去问多米尼克。
报纸上另外一个吸引西列斯注意的,自然就是枯萎荒原开发计划。
神诞日庆典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歌颂安缇纳姆。不过,西列斯也些微的感叹,因为从某些字眼来看,这个世界的人们的确真诚地感激着安缇纳姆。
这种人类与神明的蜜月期起码已经持续了四百年。但是未来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西列斯本身对于安缇纳姆和往日教会还是抱有好感的,但是他也始终保留着一份警惕。
毕竟,时至今日,他也仍旧不知道,安缇纳姆是否真的与他的穿越有关,而往日教会那种过于友好的态度,是否仅仅只是基于他了叛教者的信息这件事情。
不管怎么说,他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无烬之地或许能让他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西列斯在不经意间想到。毕竟,无烟之地隐藏了这个世界最为重要的秘密沉默纪的神明陨落与迷雾降临。
西列斯仅仅只是走神片刻,随后就报纸。
关于枯萎荒原开发计划,现在已经开启了许许多多的事项,其中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就是更多的火车线路和轨道铺设。
现在康斯特公国的居民想要前往无烬之地,就必须在边境城市转乘其他的火车线路。
伴随着枯萎荒原开发计划的进行,康斯特大公有意在拉米法城,以及其他一些重要城市中,开通直达无烬之地高尔斯沃的火车线路。
按照报纸上的消息,已经有好几家私营铁路公司开始招标了。报纸上也提及了此事对于带动国内就业、消费等等的影响。
显而易见的是,铺设铁路需要许多工人而工人们赚了钱也不可能不消费。许多商人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康斯特公国的铁路都是私营的,比如西列斯此刻乘坐的这趟初雪之光号列车,其所属公司就是德克斯特铁路联合公司。
德克斯特铁路联合公司是费希尔世界的庞然大物,其势力触角遍布各个国家,而无烟之地中大部分的铁路都是由其经营、开发和运行的。
康斯特大公想要开发无烬之地,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需要与这个公司进行谈判,然后分配利益,最终才得以公布详细计划。
不过西列斯不禁想,按照此前他得到的一些信息,比如安吉拉的说法和晚宴上康斯特大公的暗示,大公同样有意在拉米法城内进行一些开发工作。
这种开发显然就是给一些新的、小型公司的可趁之机。
地铁。西列斯饶有兴致地猜测着这个可能性。真的有可能在这方面进行动作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西城的地下通道,不就成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同样是地下,康斯特大公真的想要开发地铁的话,那就和那些地下帮派的领地产生了冲突。
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西列斯是希望康斯特公国整治那些地下帮派的。但与此同时,他也心知肚明,混乱的西城也有着混乱的秩序存在,那是那片区域既有的力量与底色。
想到这里,西列斯也不禁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他将报纸看完,合上,抬头正打算将其还给琴多,却发现琴多已经背对着他侧躺下来,似乎是打算睡觉了。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发现他看报纸花费了比自己预计更多的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
他便暂且将这张报纸叠起来。他扫了床上一眼,最终将其随意地放在了枕头下面。他轻轻下床,去了趟盥洗室洗漱,随后回到901号包厢,同样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西列斯是在一声刺耳的、隐隐传来的尖叫中醒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他坐起来,几乎本能地询问。
他的对面,琴多正坐在床沿,并且耸了耸肩,说∶我也不是清楚。列车员大喊着有没有医生,于是切斯特医生便跟着他们过去。阿尔瓦也被吵醒了,同样跟了过去。
至于我。我本来挺想凑个热闹,但是诺埃尔教授,说真的,在这种情况下您都没醒,实在令我感到惊讶。所以我只好留在这儿,免得你出了什么事。
所以说,西列斯想,切斯特和阿尔瓦都不在包厢里。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西列斯无视了琴多的嘲讽,只是轻声道了声谢,便爬下床,首先去了盥洗室,让凉水使自己清醒过来。
等他彻底清醒,回到901号包厢的时候,阿尔瓦也匆匆赶来,并且说∶有人死了。
西列斯停下了给外套扣扣子的举动,惊讶地问∶谁
阿尔瓦有点为难,最后还是说∶昨天那个和我们吵架的中年男人。
西列斯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琴多若有所思地说∶那么看来我们就成了嫌疑人了
阿尔瓦叹了一口气∶其中之一。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沮丧,不过突然地,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话说回来,火车上的死尸、不同身份的嫌疑人还真是绝佳的侦探小说的场景啊
西列斯和琴多保持着沉默。
阿尔瓦瞧了他们两个一眼,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说∶这时候医生要是在就好了。他肯定会赞同我的意见。至于你们两个
他露出了一个带着十足夸张成分的挑衅表情。
西列斯没理会年轻孩子的表现欲。他只是说∶切斯特在哪儿
阿尔瓦万分无趣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医生刚刚就是被叫去尸检了。
西列斯琢磨了一下,然后有些困惑地问∶那我刚才听见的那声尖叫,是谁发出的
按照阿尔瓦的说法,切斯特被叫过去,就是为了进行尸检。但是当西列斯被那声尖叫惊醒的时候,901包厢已经只剩下他和琴多了。
这时间明显就对不上了。尸体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那声尖叫难道不是目击者的叫声吗
似乎是死者的妻子。阿尔瓦说,她看见了丈夫的尸体,,然后就吓得叫了起来,现在昏了过去。列车员还在等她醒过来,询问死者的身份和信息呢。
西列斯这才明白。不过他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困惑死者的妻子这位女士为什么没有和她的丈夫待在一起
他想着,一边扣上了外套最上方的那颗扣子。他打开怀表看了一眼,发现这才清晨六点。窗外的天色仍旧灰蒙蒙的,像是火车正行驶在浓重的雾气之中。
阿尔瓦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教授,琴多先生,既然你们都醒了,那跟我来吧。列车员说得问问我们相关的事情。
西列斯点了点头,和琴多一起跟上了阿尔瓦的脚步。
死者此前睡在3号车厢。不过此刻尸体已经被搬走了。整节3号车厢都隐隐传来一阵躁动不安的气氛,以及不少窃窃私语的声音。
似乎每个人都在好奇、惊恐于一个人的死亡。
阿尔瓦带着他们去到了位于整节列车前端的餐车,也正是他们昨天晚上吃饭的地方。现在,那具尸体就被放在其中一张餐桌上。乍一看,尸体的表面并没有什么外伤。
死者的表情定格在惊恐和不可思议上。一夜过去,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成了一具枯白的尸体。
西列斯感到餐车中的氛围十分僵硬冰冷,每个人都有一种欲言又止,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
切斯特戴着医用手套,手边还摆放着一些器皿,看起来是进行了十分仔细的尸体检查。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看起来更像是懵了,而非真的冷漠。
他的衣服有些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恐怕是还没睡醒的时候就被拽过来进行尸检。恐怕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明明只是一趟出行,却能在火车上进行尸检这样的事情。
此刻,餐车内不只是有尸体、切斯特、西列斯等。事实上,这儿显得格外热闹和拥挤。
有好几个男人正站在一旁,面无人色,像是被列车上死人的事情吓了一大跳。又有好几位列车员,面无表情地站在餐车的一个角落。
比起先前那趟列车上,面对偷窃事件甚至显得有些无措的列车员,这些专业往返无烬之地的列车员,似平就显得严肃、冷漠得多。面对西列斯的目光,他们的眼神也只是带着十分浅淡的礼貌和温和
另外有一位女士,此刻正静静地坐在一旁,垂首低声哭泣着。她穿着一条十分朴素、打着一些补丁的黑色长裙。那恐怕就是死者的妻子,也就是西列斯听见的尖叫声的来源。
他格外注意到,这位女士正是昨天的时候,他们从餐车回到包厢,沿路看见的那个人。当时,死者正在她的身边以一种近乎诚惶诚恐的态度与她交谈。
西列斯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就望向了那具尸体。他略微仔细地看了看,尤其是死者那张因为恐惧具和死亡而扭曲的面庞。
昨天傍晚在餐车遇到这个中年男人的时候,西列斯就感到他似乎有些眼熟。
现在,当他再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尤其是他扭曲的面庞的时候,西列斯才终于意识到,他究竟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那两名偷盗占星师海蒂星图的嫌疑者之一。在之前那趟列车上,这个男人曾经愤怒地与列车员、与另外一名嫌疑者吵架,坚决否认自己的嫌疑。
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与现在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在某种程度上十足的相似,因此西列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昨天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其实也没有怎么仔细观察那两名嫌疑者的容貌。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海蒂说的话上。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占星师海蒂的去向。
她会在这趟列车上吗西列斯心中如此想到。
意识到了死者的身份或者说他过去的某一段经历,西列斯便开始思考那是否可能与他的死亡有关。不过,这名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
西列斯还没想出个名堂来,突然地,有两名列车员朝他们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用一种礼貌但冷淡的语气说∶诺埃尔先生见西列斯点头,他便转而普拉亚先生
看起来这名列车员知晓琴多的名声。
琴多同样点了点头。
列车员便说∶我们希望能向你们两位了解一些情况。请问可以跟我们来吗
阿尔瓦在一旁说∶别害怕,刚刚我们也被问过了。
西列斯瞧了他一眼,心想,你这说了还不如不说。他为这年轻人的莽撞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当然可以。
琴多继续点头,看起来根本懒得说话。不过,他的目光倒是偶尔会在那具尸体的身上若有所思地停留片刻。看起来,琴多同样意识到这个男人的身份。
列车员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一个空包厢。随后一人负责记录,一人负责提问,看起来对于这次的杀人事件十分看重。
他们自然地问起了昨天发生在餐车上的事情。西列斯也如实说了。琴多并没有和死者有什么接触,因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列车员在记录之后,态度温和地说∶你们的说法和其他人的对上了。我们认为你们没有杀人的嫌疑,不过,你们和死者的小冲突还是会被记录在案,或许之后还是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西列斯点了点头。
他心想,这年代估计也不会调查不在场证明、杀人动机什么的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就说∶不过,列车员先生,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跟您说。
列车员意外地得知这一点。
我与琴多,西列斯侧头望向琴多,我们是一起从拉米法城搭乘火车来到马尔茨的。在那趟列车上,我们曾经与这名死者有过一面之缘不,应该说,巧遇。
列车员惊讶地望着他,然后问∶您能详细说说吗
当然可以。西列斯说,那趟列车上,一位名叫海蒂的女士被偷了东西,据说是一块绣着星图的布料。我认识那名女士,所以就与她交谈了一段时间。
当时,那名死者就是被怀疑的嫌疑者之一。不过,那次的偷窃事件并没有得到解决,海蒂女士似乎不打算追究此事。
两名列车员面面相觑,其中一名不由得说∶这样看来,这名死者的死恐怕
另外一名列车员更为年长和沉稳,他摇了摇头,只是将此事记录下,然后沉吟着说∶我们会试着去找找这位海蒂女士,以及她被偷盗的星图是否真的在死者身上。
不过你们的目的地是无烬之地。也就是说,那张星图是
时轨。西列斯说,的确如此。
这名列车员的眉头皱得更紧,看起来是想到了某种可能。
西列斯也同样明白他的想法,他问∶您是否在想,那可能是失控的时轨造成的不过,我想询问一下,死者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两名列车员对视了一眼,犹豫着,看起来有些迟疑不决。
此时,琴多说∶室息。
西列斯侧头望过去。
琴多的脸上带着一种随意的、戏谑的笑,看起来对于列车员不告诉西列斯,而他告诉了西列斯这种局面,感到十分满意。
不过西列斯怀疑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情况十分有趣,有时候琴多有种故意拆人台的恶趣味。
琴多说∶死者的脖子上有掐痕,他是被人掐死的。
西列斯不禁皱起了眉,并且低声喃喃∶但是,掐死死者难道没有反抗吗在一个车厢里
在一个车厢里,有人被掐死,其余人却一无所知死者死亡的时候丝毫没有发出动静
列车员有些无奈地望着琴多,最后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不想招惹这名煞星。最后,他说∶先生,麻烦您将此事保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整件事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西列斯回过神,自然点头答应。
他们起身,离开这个包厢。其中一名列车员去往了另外一个方向,看起来是要去调查别的什么海蒂是否在这趟列车西列斯想。
而另外一个列车员则回到了餐车。西列斯与琴多跟在他的身后,列车员也没有阻止,看起来是顺其自然了。
时间慢慢来到七点,外面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但是雾气仍旧浓重。他们或许应当庆幸,那雾气只是普通的晨雾,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迷雾。
不过即便如此,浓重的白雾还是让西列斯的心头覆盖上层层阴霾。
当他们回到餐车,尸体仍旧摆在那儿,切斯特医生独自坐着,已经将那些医用器皿收起来,但是表情看起来仍旧十分光惚,没回过神。阿尔瓦反而精力十足,正兴致勃勃地望着另外一个方向。
在他的对面,列车员们正在询问那位女士和那几个男人。当西列斯他们回来的时候,这样的询问已经进入尾声了。
西列斯没怎么听明白。不过他瞧了阿尔瓦一眼,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听到了全程,所以也就不着急了说真的,他有点不明白,切斯特医生也就算了,为什么列车员们会让阿尔瓦留在这儿旁听
果不其然,当列车员们让他们全都回到包厢,等待着后续的调查结果出炉,而他们回到包厢之后,阿尔瓦就带着略微激动的语气,分享着他在餐车那儿听到的一切。
真不敢相信。早知道出门游玩是这么刺激的事情,我一早就努力说服我父母了。阿尔瓦这么说,咳当然,我并不是不尊重死者。死亡是一回事,但活着的人是另外一回事。
他说是这么说,不过西列斯和琴多都只是非常平静地盯着他看。
阿尔瓦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说∶好吧让我们进入正题,列车员究竟问了那名女士和那些男人们什么。
那些男人,其实是死者的室友。按照那名女士的说法,她与死者是夫妻关系。但是由于卧铺车厢最少也要四人一间,而且他们也没什么钱将四个铺位都买下来,所以他们就各自买各自的车票。
那名女士是和其他女士住在一起,而死者则和男士们住在一起。他们白天会见上几面,比如吃饭的时候,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分开的。
昨天晚上,他们吃完晚餐之后就分开了。关于我们和那名死者的相遇,那名女士说她并不知情。她说,上车之前他们就约定好了,死者去餐车占座,然后那名女士会去找他。
因为死者没想到餐车里有那么多人,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吃到晚餐。两人饥肠辘辘地等待了一段时间,因此他们产生了一点小矛盾。
呃在这里,那名女士说,他们度过了一顿沉默的晚餐,然后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包厢,没有待在一起。
随后,就是今天早上,她醒过来之后,来到餐车打算与丈夫一起吃饭,结果意外在这儿瞧见了丈夫的尸体真够可怕的。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难怪那一声尖叫如此刺耳。恐怕任谁都想不到,只是按照约定前往餐车吃早餐,却在餐桌上瞧见了昨夜还活着的丈夫尸体
想想,西列斯也感到汗毛倒竖。
阿尔瓦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至于死者的那些室友。他们昨天才刚刚见面,其实根本不怎么了解这名死者。
他们只是说,死者的脾气不怎么好,好像有点呃,不太好的生活习惯。他住的是十人间,有一个上铺是空着的,本来大家都可以堆放一下东西。
死者就是那个空上铺的下铺。他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上铺,就不让别人放行李了这显得有些奇怪。这两张床铺是靠着门的。
或许你们没见过十人间的模样,那没有我们这样非常独立、私密的包厢,他们的包厢更像是薄薄的木板分割而成,床架则固定在地板上。
那儿也没有我们这样的门锁,都是开放式的。因此,人们可以自由地来来往往。死者的室友们都说,他们没在昨天晚上听到任何声音。
死者的床铺本来就靠着车厢的门,或许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走进来,杀了他,然后离开
说着,阿尔瓦的语气也变得低沉下来,像是终于明白,是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他们在现实之中,而非什么惊险刺激的推理或者冒险小说。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随后,西列斯带着些许疑虑地问∶即便如此,难道死者被杀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什么挣扎的声音吗
这个时候,切斯特医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说∶死者身上毫无挣扎的痕迹,他脖子上的手印很深,毫无挪动的痕迹。我怀疑,死者被下了毒,很有可能是在无知无觉中窒息而死的。
毒阿尔瓦惊呼。
就连琴多都来了点兴趣,他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切斯特瞧了他一眼,然后带着点对专业的自信,说∶我是专业出身的医生。在进行尸检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指甲泛灰。
这是一个比较明显的迹象当然,如果之后可以进行更为详细的血液检查就好了,我现在也只是凭借经验进行判断,未必准确。
总之,他很有可能吃下了天仙子属的植物,具体哪一种很难说,不过这个属的植物基本都有致幻、催眠、麻醉等等效果,所以,他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有人正在杀死他。
说着,切斯特也不免叹了一口气。
西列斯皱起眉,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对劲。隔了片刻,他终于意识到那种不对劲来自于哪里,他说∶可是如果有人可以给他下药,那为什么还要亲自动手掐死他
他们面面相觑。
西列斯更加详细地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死者中了毒,就说明他对这方面的药物、毒素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而给他下毒的人既然使用了这种植物,那就说明他对植物毒性有所了解,完全可以使用毒性更强,或者其他致命性的药物。
而且,医生,按照您的说法,这类植物的作用是致幻、催眠,你不觉得,使用这样的植物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死一个人,而是为了得到什么消息,或者寻找什么物品
真的动手掐死一个人,这可需要一点决心与足够残酷的心灵。
切斯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到底,既然已经下了毒,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琴多饶有兴致地参与着讨论。他说∶或许是凶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暴怒杀人
阿尔瓦嘟嚷着说∶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西列斯点头,说∶这是一种可能性。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下毒的人和杀人的人,他们并不是同一个。
阿尔瓦咋舌,不禁说∶可这个家伙,有这么招人恨吗
琴多笑了一声,并且说∶在这列通往无烬之地的火车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提及无烟之地,西列斯便突然想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他问阿尔瓦∶列车员在询问死者妻子的时候,有没有问到,他们是为了什么前往无烬之地
阿尔瓦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后说∶似乎有。那名女士说,他们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才特地前往无烬之地。
寻找什么东西
切斯特不禁说∶这真是一个含糊其辞的说法。
西列斯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应对丈夫死亡事件的坦诚态度。不管怎么说,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他们的行动估计也完不成了。
在这种情况下,这名女士还要继续隐瞒
西列斯或多或少有些不解。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无法就现在这样缺失的信息得出一个真相。在讨论的过程中,西列斯也将自己与琴多在曾经那趟列车上,与死者的那次偶遇说了出来。
阿尔瓦更是大呼小叫,,觉得死者的死亡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说到底,那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清晨的一番折腾,让他们都累坏了、饿坏了。切斯特说自己要补一会儿觉。阿尔瓦在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仿佛被切斯特医生的疲惫感染了,同样打了个哈欠。
于是,最后就只有西列斯和琴多一起去列车末端的餐车吃饭。
前端的餐车躺着具尸体呢。哪怕之后再开门营业,西列斯恐怕也不会去那儿吃饭了。逃离了拉米法城的格雷森食品公司,现在却又被另外的阴影笼罩着他们的食欲。
西列斯难免叹了一口气。
你好像挺喜欢叹气的。琴多说,真有这么多烦心事
琴多的好奇像是一瞬间打散了西列斯心中些许的叹息情绪。
西列斯想了片刻,说∶或许只是因为我现在正离家远行。他停了停,然后说,所以,愁绪总是围绕着我。我多想回到故乡。
他所说的离家远行,当然不只是说拉米法城,更是在说他那遥远的地球母星。
琴多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他干巴巴地说∶我能理解。
他究竟理解了什么
可琴多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他保持了一种理智而坚决的缄默。
西列斯略微困惑地瞧了瞧他,最后还是没有深究。他们去到餐车吃了顿早餐。不过,因为早上发生的事情,所以西列斯仍旧食不知味。
等到他们吃过早餐,列车员那边的调查也收获了全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