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见过死亡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在我年轻的时候,在我刚刚成为吾神的信徒的时候,我对死亡的倾幕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我十分想要亲身体验一下死亡。
在这儿得提醒一下读者,死亡毕竟是可怕的,所以不管怎么样,千万别学我。这可是来自于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的建议。
总之,我尝试了多种办法,妄图离我所崇敬的神明近一些、再近一些。可不晓得是年轻的生命太过于顽强,还是死亡决心将我拒之门外,总之,我都没能死成。
现在想来,那是一种幸运。年轻时候的我对生命这事儿无动于衷,总觉得人就是会活着,没什么能阻隔人与活。
说到底,我是个活人,我才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嘲笑那些死人。年轻时候的我觉得他们死得太容易,甚至让我觉得羡慕。
后来某一次,我与家人一同出海。现在人们恐怕不怎么明白海洋这事儿,因为迷雾已经将绝大部分的海洋都覆盖了。但我年轻那会儿,世界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应该说。人人年轻那会儿,世界都与他们年老时候的不一样。
总之,那是沉默纪的第五百年刚刚出头的时候。吾神还未陨落,其他一些神明有的已经陨落,有的仍旧存在着。
那是个我该如何形容,那是个普通人、信徒、上等人、下等人每个人的世界仿佛都不太一样的时代。他们之间的差距大到让人十分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总而言之,我幸运地出生在一个较为富裕的家庭。即便我年轻的时候,世界与国家已经变得混乱不堪,我还是可以在炎热的夏天与家人一同出海,去海边享受更为漂亮的风景与凉爽。
然后就是,死亡。
出海之后,我们的船被风浪打翻。我落进了海水的怀抱,冰冷的海水在那一刻瞬间将我灭顶。那时候我才突然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才是死亡。
不是我年轻时候那种孩子气,认为死亡是值得称赞的、可以主动去接受的某种行为也不是我年老时候,也就是现在的这种暮年之气,认为死到临头人生无憾。
那时候的死亡像是一场突然袭击的风浪,在我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打翻了我生命的小船。我在其中挣扎、扑腾,像是只笨拙的青蛙忘了怎么在水里活命。
我望见了死亡。我亲眼望见。我望见那黑色的雾气、那翻涌的斗篷、那璀璨的王冠我仿佛被收拢、被整理、被铭记。我即将落入吾神的怀抱,如同我一直期盼的那样,可我不得不承认
我不得不承认,我那一刻是不甘心的。我倾慕死亡,却又在死亡真的倏忽而至的时候,感到了恐惧与无措。
不过说到底,那一刻我死不死也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的。是吾神选择将我推了回去。我望见了死寂的沙丘,以及在沙丘之上行走的老人们。我几乎就要加入他们的队伍了,但吾神却拒绝了我的灵魂。
当我在海面上漂浮着、呛咳着醒来的时候,我茫然地望着天上的太阳,感到一阵惊慌失措。为什么吾神拒绝了我的死亡
事情在那一刻显得有些诡异,又有种古老的神话气息。要是我如实描述了,读者们肯定要说这也太古怪了,不可能发生以为这年头还是以前的信仰纪吗
但是,那事情真的发生了。海水翻涌着,将我送回了沙滩。我的家人们早就成功游上岸了,可我却不知道怎么的,拖延了那么会儿功夫。
水。
在这件事情之后,我反而更加深刻地领悟到了死亡的残酷与冰冷。或许那个时候我命不该绝,或许那个时候吾神只是心情不好。
对于临死之前我所望见的那副场面,我后来几经调查,并且因缘结识了几位吾神的代行者,这才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莫沙彻的老人们。
他们是吾神的虔诚信徒。首先用漫长的、活着的时光证明自己信仰的虔诚,然后在生死之间,用漫长的跋涉来证明自己对死亡的绝对热忱。
他们的是生,终点是死。他们将成为点缀吾神王冠之上的宝石,将在莫沙彻丘陵之上,留下自己独一无二的脚印。
当我得知这一点的时候,代行者们通常都会以一种十分沉静、笃定的态度说,他们也将踏上这样的朝圣之旅。他们也终将成为莫沙彻的老人,成为被死亡注目的对象。
这个说法实际上令我惊慌失措。因为我已经望见过莫沙彻丘陵了,望见了那死寂的沙丘与无数跋涉中的老人。可是,我却没能加入其中。
现在吾神已经陨落,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一句∶或许是因为我那时候的信仰没那么虔诚,只是当成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而随心所欲。所以,我那个时候错失了投身吾神怀抱的机会。
可现在,我已经确信我十分虔诚,但是,我也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因为,吾神也已经迎来了袍的死亡。
莫沙彻的丘陵,现在是否仍旧维持那令人心安的死寂呢
西列斯的目光停在那个问号上,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摘下了眼镜,将这本书合拢,然后摘下了衣领的胸针。他抬起眼睛,望向前方黑黔默的窗外夜色。
脑中传来骰子转动的声音。
知识2。
加了两点知识。西列斯有些意外又有些恍然。
这本书,就暂且简称为一生第二卷,显然与旧神有关。一个信徒以自身的角度记录彼时神明的情况,的确给了西列斯不少启发。
此外,莫沙彻丘陵,这恐怕就是撒迪厄斯的乐园了。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如果得知乐园算得上是一点知识,那么为什么他从琴多那里得知贝兰神庙的存在的时候,知识属性并没有增长
更早之前,当他了解到深海梦境的存在的时候,他明明同样也增长了知识
不,不对。等等。
西列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并非是在进入深海梦境,或者意识到深海梦境就是阿卡玛拉的乐园的时候,增长的知识。
他是在了解海面、迷雾、木偶、星星、孤岛这些意象之后,增长的知识。而那个时候,他其实还并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神的乐园。
况且,深海梦境真的就是阿卡玛拉的乐园吗西列斯现在对这一点已经有所怀疑。在了解到莫沙彻丘陵之后,这种怀疑愈发加深了。
总之,他当初增长的知识并非明确指向神的乐园,而是
他当时怎么想的来着
现实中真正发生过的历史。他窥见了过往历史中的一角,他知道了这世界某个角落的真实模样,因而才能够增长知识。
所以,他现在增长的两点知识,一点是因为他了解了莫沙彻丘陵的本质与发生着的事情,另外一点则是因为西列斯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一生第二卷的封面之上。
那是较为古朴的封面,纸张都有些泛黄发僵,仿佛下一秒就将脆弱地崩散。
他想,科南弗里蒙特的这一次濒临死亡,所象征的背后含义,似乎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加重要些。
弗里蒙特与家人出海,船只被风浪打翻,他落入冰冷的海水,并且差一点葬身其中。但是,撒迪厄斯却拒绝了他的灵魂,随后,海水翻涌着将他送回沙滩。
弗里蒙特自己认为,是因为他的信仰还不够虔诚,所以才无法前往莫沙彻丘陵。
但是,按照西列斯对于神的乐园的了解,既然弗里蒙特望见了莫沙彻丘陵以及那些老人们,就意味着他已经达成了进入神的乐园的条件。
为什么他没能进去更大可能是撒迪厄斯因为某种原因拒绝了这个濒死之人,甚至主动将其返生。
海洋。
西列斯再一次想到了战士与海盗之神,阿莫伊斯。
过往他也得到了不少与海洋有关的信息。
比如卡拉卡克的日记中提及的,他在港口打工,然后遇到了一些来自海洋的奇怪物品与生物再比如那个滨海之国米德尔顿,至今仍旧保留着对于阿莫伊斯的信仰。
在一些关于更古老纪元的故事与传闻中,也有不少与海水相关的事情。星星坠落在海面,同时牵连了露思米和阿莫伊斯。而这个意象与相关画面的描述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了。
况且,普拉亚家族的记载中,还直接提及了黑暗之海的存在。这个地方是否会与阿莫伊斯有关,或者起码,阿莫伊斯的权柄会涉及到这方面的力量
此外,西列斯还有着一个直接与阿莫伊斯产生关联的时轨与仪式,战士的黑伞。那古老的力量曾经为西列斯过强大的防护。
这位神明是唯位拥有人类化身的旧神,此外,他的神格战士海盗,也比其他的神明更为具体与实际。袖就仿佛象征着人类的某些群体。
当然,海盗这种神格也令西列斯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费希尔世界难道曾经海盗猖獗吗
不过,此刻西列斯仔细思考阿莫伊斯这位神明的存在,却猛地意识到一种可能一
马戏团。马戏
团的占卜师、小丑、魔术师、驯兽师
他们是某种职业的升华所在。过往无数个相同身份、职业、经历的人,共同在这个概念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于是这些痕迹成为了某种类似于神明的存在。
战士与海盗。
在这一刻,西列斯不禁感到自己有些迟钝与后知后觉。当他觉得马戏团的力量与神明类似的时候,他居然完全没有想到阿莫伊斯这位旧神的存在。
那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在弗里蒙特的经历中,最后是海水翻涌着将他送回沙滩。这似乎暗示了阿莫伊斯救了他。又或者是撒迪厄斯与阿莫伊斯有什么关联
这事儿不好说。西列斯想。弗里蒙特这位当事人似乎也没能理清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在之后几卷内容中,他会提及更多的信息
抛开这些与旧神相关的话题不谈,西列斯认为单纯阅读弗里蒙特的文字也是十分有乐趣的事情。
这位旧神的信徒并没有其他旧神追随者那种偏激、疯狂的气质,字里行间甚至带着点老年人特有的宽容与戏谑。
要是所有旧神追随者都如同弗里蒙特一般就好了。西列斯不禁这么想。当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将近十点了,便收拾好书籍,洗漱后便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上午,西列斯醒来之后,意外发现自己居然有一上午的空闲时间。
原本昨天上午他要去历史学会研究封印物,但是因为出版商本顿来信时给出了这个见面的日期,西列斯便干脆去信历史学会,推迟了昨天的研究。
当然,他自己的研究课题,如何安排也是他的事情。唯独只是要与他的助理安奈林说一声。
于是他在早上刷牙的时候思考了一下今天上午的安排,便决定去趟历史学会,把昨天的研究内容补上。不过他猜测等会儿琴多会来找他。
他们两个对彼此的日程都了如指掌,他更是十分清楚琴多黏人的本性。这个对外张狂傲慢的探险者,对内却老老实实地摆弄着西列斯的日程,伺机而动,妄图在任何时候挤进西列斯的生活中。
种想法总能让西列斯感到些许的心软。
果不其然,将近七点的时候,琴多就敲了敲门,带着一身寒气走进了海沃德街6号的三楼房间。
下雪了西列斯敏锐地注意到琴多肩头的雪花,他轻轻为他拂去了这天气留下的痕迹。
是啊。琴多说,一场大雪。
西列斯便走到窗边,注视着窗外的茫茫雪景。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所以此前西列斯甚至没注意到窗外的白雪。
琴多脱下外套,走到他的身边。他十分自然地与西列斯十指交握,并且说∶您今天打算出门吗
原本我打算去往历史学会。西列斯说,不过,这天气看起来不太方便出门。
那就别去了。琴多不假思索地说。
西列斯笑了一声,他说∶吃早餐了吗
我刚刚在食堂买了一些。琴多说,挑了您喜欢吃的。
谢谢。
您还需要向我道谢吗
我总是需要向你道谢,琴多。
那就是您的礼仪了。琴多说,当然,有时候我希望您不要这么有礼貌地对待我。
西列斯∶
他为什么觉得琴多意有所指
他侧身望了望琴多,望见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他想说什么,但是最后感觉也不需要说什么。最后,他亲吻了那双唇瓣,毕竟他认为这就是琴多需要的东西。
亲吻结束之后,琴多轻轻喘息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氤氲出朦胧的水雾。他低声呢喃着说∶我真是个贪婪的人。
为什么西列斯与他贴着额头,感受着彼此呼吸交融在一起的微妙热度。
明明您已经亲吻了我,但我仍旧觉得不知足。琴多说,您是神明,您会怎么惩罚我这样贪婪不知羞的信徒
西列斯笑了起来,他说∶惩罚吗我觉得那对你来说反而是奖励。
琴多∶
他颇为恼火地说∶我都已经十分努力了您不这样认为吗
西列斯感到,现在的琴多像是伸出爪子想按住眼前十分有吸引力的小鱼干,但是又眼睁睁瞧着小鱼干被坏主人从自己面前拿走的,一只笨拙又郁闷的大猫。
真糟糕。那他不就成了坏主人
西列斯思索了一秒,然后在琴多还想嘀嘀咕咕说点什么的时候,又将琴多按回怀里,重新亲吻那双唇瓣。这次的亲吻持续时间更久一点。他们仿佛能听见窗外雪花安静落下的声音。
温暖的冬日。西列斯想。他头一回用这个词来形容冬天。
再一次的亲吻过后,琴多终于被安抚好了。他心满意足地舔了舔西列斯的唇角,在西列斯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水痕。随后,他心虚地给西列斯擦了擦。
西列斯觉得他这样的举动真的很有幼儿园小朋友的风范。他是说,幼稚。
在吃早餐的时候,琴多才终于提到了正事∶我让人调查了达尔文医院,昨天晚上刚刚收到了回信。正好跟您讲讲。
西列斯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在他们上周一发现达尔文医院的问题之后,两人便分头搜寻相关的信息。
西列斯这边询问了切斯特医生、伯特伦费恩等人,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应该说,在普通人眼里,达尔文医院就是普普通通的西城医院,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他倒的确收获了一条信息∶西城的达尔文医院是在十四年前开设的。在那之前,西城一直都没什么正规的医院。
十四年前,又是十四年前。这个年份始终阴魂不散,并且总能在一些出人意料的地方出现。
西列斯这边没什么收获,不过琴多那里却未必如此。
此前琴多详细给西列斯介绍了一下普拉亚家族的产业,铁路公司、马车行、物流等等。这些产业四通八达,并且很少有人知道,普拉亚家族拥有这些资产。
比如拉米法大学外的那家马车行。起码西列斯不曾听闻,那居然是普拉亚家族一个异国家族的产业。
这当然也让普拉亚家族有着十分强大的信息源。
在堪萨斯会更强大一些。在康斯特也只能说够用。琴多当时是如此评价的。
西列斯对他这种说法抱有些许的怀疑态度,认为琴多的说法有些过于谦虚。
不管怎么说,琴多那边的调查大多来自于口口相传的一些故事、传闻的汇总,相比之下,更有种奇闻怪谈的感觉。
人们说,达尔文医院是个吞噬孩子性命的地方。琴多这么说。
孩子
琴多点了点头∶似乎有为数不少的年轻孩童,都是在达尔文医院接受治疗,然后不治身亡。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病情过重,还是因为达尔文医院的治疗问题。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说∶但是,结合麦克的情况来说
琴多耸了耸肩∶您的猜测是有道理的。但是,我们也没法就这么简单地指责一家医院。或许就只是因为他们对孩子们的病情无计可施呢
西列斯赞同了琴多的想法。他们现在是从一个恶意的角度来评价达尔文医院,但那毕竟是一家医院。西列斯自己也不希望这家医院有什么令人揪心的问题。
除此之外呢
有一些传言,认为达尔文医院与地下帮派有一些关系。但是这种联系并不是非常密切。琴多说,只是马车行经常会接到一些类似
将某封信从欧内斯廷酒馆送到达尔文医院,或者目的地相反的工作有时候,也有人说看到一些与地下帮派有关的人士出入达尔文医院。
之前切斯特跟我说,达尔文医院与某些贵族、有钱的商人有关,所以地下帮派不敢招惹这家医院。西列斯说,不过,按照你的说法
他们说不定是一伙的。琴多直白地说,反正都是些大人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卯
西列斯因为琴多的措辞而笑了一声。
他想,达尔文医院和地下帮派。的确,也不能说这两个地方没有关系。诺娜、麦克,以及其他的一些孩子,似乎都与达尔文医院有着若隐若现的关系。
可问题是,这背后的原因呢
他们吃完了早餐,一起去楼下的小厨房里洗碗。这个小厨房几乎从未被使用过,此前西列斯一直吃食堂,洛伦佐和他也差不多。他们两个都不怎么进出厨房。
不过琴多出现之后,情况反而变了。他们有时候会在厨房里热热饭菜,或者洗洗碗。这种变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仿佛一个人的出现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方式。
外面仍旧在下雪。西列斯彻底放弃了前往历史学会的想法,不过这个上午他也不打算虚度光阴。
他望着窗外的雪景,脑中思绪万千。
达尔文医院他想,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达尔文医院究竟是否在做一些不怎么正当的事情
如果要调查这个问题,那么他们恐怕需要更多的帮手,或者,寻找相关的当事人。此外,安吉拉克莱顿曾经提及的那位财政大臣,似乎也是一个可疑对象。
种种思绪都出现在西列斯的大脑之中,包括达尔文医院可能在做的事情,包括是否存在一个幕后黑手,包括地下帮派与达尔文医院的联系等等。
最后,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将这些想法一扫而空。
这个上午,西列斯继续备课、复习教案、研究教材。中午的时候,他见外面的雪还不停,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便不打算前去参加小说家聚会了。这样的天气并不怎么方便出门。
此外,他甚至有些忧虑。这样的雪天,恐怕对露天工作的人们十分不友好。
下午的时候他整理了一下关于新小说的一些想法。
加兰小姐的梦中冒险。琴多有幸成为了新小说的第一位读者,他有点认真地读了读这个标题,然后说,准是加兰小姐
西列斯说∶一个虚构的少女角色。
琴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琴多若无其事地说∶所以加兰小姐会在梦中经历什么冒险
西列斯低低地笑了一声,转而说∶还没想好。或许他想了片刻,或许,我会试着加入一些新鲜的元素。
他曾经在抄写员这个问题上颇费脑筋,因为他没明白,为什么抄写员能够成为污染的过滤器。此外,有些文字可以用暗示的方式传达信息,同时并不传达污染。
他认为这很有可能与文字、书写、隐喻这些手法有关,因此,他想要试着在一篇小说中践行他这样的想法。
当然,在真正出版之前,他会让许多人试着并且,他也不会在小说中添加十分危险、与旧神直接相关的信息。
梦中冒险。之所以在虚构的文学上再叠加一层梦境的虚幻之色,就是因为西列斯想要让他的这一次尝试变得更加谨慎与安全一些。
他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转述给琴多。
琴多恍然大悟,他饶有兴致地说∶我还记得您曾经说的,神明的力量是虚实之间。您这样的做法算得上是一种吗
西列斯摇了摇头,他说∶或许阿卡玛拉的力量才算得上吧。说起来,琴多,为什么你能够意识到我拥有阿卡玛拉的力量
意识。琴多说。
西列斯怔了怔,有点困惑地望着他。
琴多耸了耸肩∶我很难说明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就是知道您的身上拥有阿卡玛拉的力量的痕迹,我说不上来。
西列斯便问∶那么,在你的感觉之中,阿卡玛拉的力量,和我那种判定的力量,有什么区别吗
琴多十分专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严肃而认真。隔了片刻,他说∶没什么区别。但我觉得后者并不像是神明的力量,起码不是我所知道的神明。他迟疑了一下,相比之下,后者更为
他琢磨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怎么形容。
像是藏在角落里,不怎么引人注意。他说,如同藏匿在深海之下的力量。
西列斯证了怔。
琴多的形容让他想到了阿莫伊斯。不过他知道这只是一种比喻。
在意识到这是比喻之后,西列斯反而想到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深海之下。隐藏在深海梦境之中,海面之下的,城市与文明的废墟。
西列斯一直十分想知道,那废墟究竟是什么。从种种线索来看,那很有可能暗指了这个世界曾经遭遇过的一场灾难。
但是说到底,那是什么灾难
提及灾难,周一的上午,在西列斯醒来之后,他才意识到,周日的那场大雪给拉米法城造成了不小的灾难。
周日的大雪,从清晨一直下到了晚上。直到夜色漆黑,才慢慢停下。琴多也是在那个时候才与西列斯告别,并且返回洛厄尔街32号。
在拉米法城,一些陈旧的房子受到了潮湿与雨雪的困扰拥有玻璃天棚的拱廊街区被压塌了一部分玻璃结了冰的河面给船只的通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另外一个最令人忧心,同样也是直接与西列斯产生关联的,是当天早上西列斯在一楼会客厅与报纸同时收到的一封信这封信来自于学院。
布莱特教授在昨天的大雪中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正在东城的达尔文医院接受治疗。在他的安排之下,他的课程被暂时分给他的两名助教,以及西列斯来临时代课。
随信附上了布莱特教授的教案,以及他的课程安排。西列斯需要代课的是周二下午的一节专业必修课,也正好是他空闲的时间。
布莱特教授摔了一跤西列斯不由得皱起眉。
对于布莱特教授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摔跤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即便在地球那样的医疗条件下,也有不少老人因为摔跤而去世,更不用说是现在这个时代了。
单纯从信件中,西列斯瞧不出布莱特教授目前的情况如何。他还能将自己的课程分配出去,这看起来意味着他的状况还算不错,但是西列斯仍旧感到十分担心。
至于代课的事情,此前布莱特教授就已经和西列斯说过了,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节专业必修,并且布莱特教授的教案也已经送过来了,这不算太麻烦。
当然,日程愈发紧凑,这是真实的。
恰好此时琴多出现,他说∶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多了,起码不再飘雪您怎么了他注意到了西列斯略显严肃的表情。
西列斯说∶布莱特教授昨天摔了一跤,现在正在医院。或许我们的约会得推迟了。
我明白。琴多立刻反应过来,他走到西列斯面前,亲昵地蹭了蹭西列斯的脸颊。如果不是亲吻,那么他就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意。
他说∶我不会急于这一时半会。况且,看望生病的长辈是应当的。
西列斯深深地望了望他,然后说∶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琴多。
琴多怔了一下,好奇地问∶什么
西列斯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编织的发绳。昨天琴多离开之后,为了在今天将这个发绳送出去,他昨天晚上特地晚睡了一个小时,才终于赶上这一天的约会。
不过,现在约会看来是要推迟了,但礼物终究得送出去。
发绳。西列斯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可能有些简陋。是我亲手编的。
琴多的目光从惊愕到动容,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他说∶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您乐意为了我付出这么多的时间。我是说我是说,我很感激,西列斯。
西列斯走到他的身边,把他原来的发绳取下来,然后笨手笨脚地给他扎了头发。扎完,西列斯瞧了瞧自己的作品,沉默片刻之后,无奈地说∶还是你来吧。
他将琴多原本编得好好的辫子弄得乱七八糟。尽管琴多的头发原本就带着点自然卷,但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琴多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听了西列斯的话,把发绳取了下来,但没急着扎头发,只是拥抱了西列斯,然后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瓣。那力度很轻,像只是为了感受一下西列斯唇瓣的温度一样。
西列斯说∶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琴多的目光中原本荡漾中十分喜悦、自得的笑意,闻言却愣了愣,有点困惑地问∶什么
你刚刚说,你没想到我会为你付出这么多的时间。西列斯低声轻柔地说,你错了。我十分乐意为你付出这些时间。琴多,你值得这些。
琴多目光复杂,他静静地拥抱着西列斯,把脸埋在西列斯的肩窝。隔了片刻,他闷闷地说∶我十分害怕。
害怕什么
怕您将我扔掉。琴多说,如同您在马戏团帐篷里做的那样。我已经认定您了,但是您却不乐意接收我。您知道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吗
西列斯怔了片刻,他说∶抱歉
不,别、别这么说。我不喜欢这句话,您曾经就这么说过我害怕
我爱你,琴多。
琴多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抬起头,瞪圆了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傻呆呆地望着西列斯。隔了片刻,他才声音低哑地问∶什么
我说我爱你。西列斯这么说,随后反问,这很不可思议吗
琴多怔怔地瞧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用额头撞了撞他的肩膀,他声音很轻,几乎不敢置信地说∶这太我觉得我刚刚甚至脚软了。您、您怎么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
怎么
像是在作弊一样。琴多看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本来就这么爱您了您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让我更加无可救药您像是在作弊一样。
西列斯闷闷地笑了一声∶是啊,琴多。我得到了你心灵的通关密码。
琴多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他只是很轻声地说了一句∶我也爱你,西列斯。他难得用你来称呼西列斯,以他习惯的礼仪来说,这很不可思议。
西列斯的回答是亲吻了他的唇瓣。
早上腻歪了一阵,他们便出了门。
您打算去医院探望布菜特教授的话,您知道他的病房在哪儿吗琴多问。他已经用西列斯编织的发绳重新扎了头发。
说真的,如果就这么看过去,不仔细打量的话,那其实效果还不错当然,前提是不仔细打量。但琴多看起来欢天喜地,完全不在意丑不丑。
重点是,这是西列斯亲手做的这可是西列斯亲手做的他大概恨不得将这句话写在纸上,就别在那发绳的边上,让每个人都瞧见。
等到了医院可以去打听一下。西列斯说,信上只是大概说那是拉米法东城的达尔文医院。。
拉米法东城琴多说,但是,东城也有两家达尔文医院。
西列斯思索了一阵,便说∶我记得布莱特教授住在阿瑟顿广场附近,所以如果他被送往医院,那也应该是附近的那家达尔文医院。
琴多点了点头,他说∶达尔文医院虽然不知道东城的这家医院是否有问题,但不管怎么说,希望您注意安全。
西列斯去探望他的导师,琴多不方便跟着一起去。但是他有点担心,仿佛西列斯要深入龙潭虎穴一般。
西列斯笑了一下,说∶别担心。我会注意的。
琴多十分不放心地望着他,隔了片刻,他说∶还是应该将您学习战斗的事情提上议程。不过,您都这么忙了,我有时候不忍心让您学习如何战斗。
西列斯说∶还是得学一学。他说,或许过段时间。最近确实有些忙。
琴多点头答应了这事儿。
吃过早餐,他们便分开了。西列斯说他们下午可以待在一起。
那么中午要不要一块吃饭琴多问,我可以下厨。
我很期待。西列斯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记得买新鲜一点儿的食材。
琴多笑起来,他说∶我知道您的心理阴影。放心,我会注意的。
西列斯无奈,便说∶下午见。
与琴多分别之后,西列斯便坐上了出租马车,前往达尔文医院。东城的达尔文医院比西城的气派得多,并且整体的氛围也稍显轻松一点,没那么压抑。
西列斯在一楼的前台那儿问到了布莱特教授的病房。这年头没有那么严格的医院科室之分,布菜特教授就住在二楼的一间单人病房里。
西列斯过来的时候在街边的店铺里买了点水果。现在天气不好,水果的价钱自然十分高昂,不过西列斯也没在意价格的问题。倒不如说,提着水果去看望病人,这是地球人的强迫症。
哦,上午好,西列斯。布莱特教授看起来还算健康,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只是左脚被抬高,脚踝那儿肿得很厉害。
上午好,教授。西列斯说,给您带了点水果。听说您昨天摔了一跤
你真贴心,西列斯。是的,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踝,还算幸运。布莱特教授说,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儿,只不过这段时间需要静养了。
西列斯松了一口气,他说∶您没事就好。
布莱特教授点头,又摇头∶年纪大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说话的间隙,西列斯打量了一下这间单人病房。整体而言,比他想象中好一些。比不上地球那种无菌病房的高要求,但起码也显得窗明几净,安静清幽。
一旁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像是照顾布莱特教授的护工。西列斯与他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随后,他对布莱特教授说∶不过您的身体向来健康,这次只是有些不注意罢了。
说是这么说,布莱特教授嘟囔着,但总归没法注意到。
西列斯不由得失笑。布莱特教授没什么大碍,这让他心情轻松了一点。
他正要说话,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有些尖利刺耳,让西列斯微微皱了皱眉。布莱特教授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并且说∶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