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加勒特吉尔古德的男人就坐在地上。
他被冻得脸色青白,头发也湿漉漉的。他的头发垂至肩膀,比在场所有米德尔顿人都长,被水浸透之后,就成了一缕一缕的,如同爬在他脸上的蛇。
即便刚刚躲过死亡的侵袭,但是他看起来仍旧显得癫狂而无谓。那种癫狂的神情几乎掀翻了他那种走投无路的落魄感。
在其他人对他议论纷纷的时候,他反而笑了起来,带着一种阴冷的、肆无忌惮的意思。他显然受到在场许多水手的排斥。人们议论纷纷,不过倒没有流露出后悔的情绪。
不久,其他人陆续散去,人们对加勒特失去了兴趣。船长和加勒特聊了两句,很快也失去了耐心加勒特反而自顾自坐在那儿,目光定定地望着远方,仍旧带着那种令人不太舒服的笑。
西列斯不确定他们和加勒特聊了什么。约翰尼看起来一脸为难,像是不知道怎么给西列斯翻译样。最后,他只是简单说∶他们产生了一些冲突。
这一点西列斯当然看了出来。他意识到,声名狼藉的加勒特吉尔古德果然不是随随便便的说法。人们都不喜欢加勒特,而这种不喜之中,还带一点对那种癫狂的畏惧。
他没有急着与加勒特交谈。
加勒特的船员,以及那位商人安布罗斯的死亡,也让西列斯不由得心生叹息。死亡有时候来得太容易。在这个拥有神明的世界,人的生命就更加不值一提。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将近六点。天色渐亮,更多的乘客也起床了。他们注意到甲板上坐着的那个男人,纷纷流露出好奇的表情。
前往贝休恩的米德尔顿人似乎多多少少都听闻过加勒特的名声,因此了解之后就露出一种微妙的,幸灾乐祸的同时也感到不安的表情而西列斯的同伴们自然无从了解。
不过,他们那位十分会和人打交道的向导艾萨克,已经在不动声色地询问在场的其他乘客了。他偶尔会与约翰尼低声交流两句,带着一种对于故乡的惊异与陌生。
西列斯先去了餐厅吃了早餐。早餐的主食是一种十分鲜美的鱼饼,西列斯觉得味道相当不错。船舱里有一种非常鲜明的海水的咸味。也或许是人们的汗味,因为餐厅里的温度比较高。
吃早餐的时候,他思索着加勒特吉尔古德出现在这里的对应含义。
显然,前天傍晚出海的加勒特一行人遇到了一些麻烦。这麻烦杀死了其他所有人,但是加勒特却活了下来。而加勒特被救上岸之后那种特殊的表现,也让人感到他好似是精神不太正常一样。
不过,如果从西列斯之前那一次判定的结果来说,那么加勒特恐怕掌握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信息,要不然也对不起西列斯这一次的大成功。
这个疯疯癫癫、声名狼藉的船长,究竟都知道些什么西列斯不由得这么思索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面前突然撒下了一片阴影。西列斯抬眸望去,看见加勒特吉尔古德。他站在西列斯的桌边,说了一句什么,不过西列斯没有听懂。
加勒特皱了皱眉,露出一脸明显的不耐烦,并且左顾右盼起来。西列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男人。很快,约翰尼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便起身走了过来。他暂且充当了两人之间的翻译。
呃他的意思是,他听说你听到了他的呼喊声,救了他,所以他想要向你道谢。约翰尼说,不过,他说他不希望你用这件事情威胁他呃,是的,威胁他。
西列斯只是静静地听着约翰尼的翻译,暂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于是加勒特又说出了一长串话。
约翰尼继续一字一句地翻译∶如果有什么条件,那就现在说呃,还是指你救了他的事情。过时不候下了船他就懒得理会你,他见过一些人拿着恩情要挟其他人
说着,约翰尼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西列
西列斯思索着,还没有说什么,一旁一位米德尔顿人已经拍案而起,大声斥责着约翰尼斯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的。
不过单纯从加勒特的表情来看,这人恐怕骂得有些难听。
加勒特看起来很想直接动手,他仍旧面色青白,显然没能从之前的寒冷中缓过神来。但是他的目光却比他的身体温度更加冰冷。他十分用力地瞧着那个人,让后者慢慢闭上了嘴。
最后,加勒特对着西列斯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便离开了。
从头到尾,西列斯都没有说一句话。
约翰尼翻译了加勒特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知道这艘船下午四点抵达,你在那之前告诉他需要他什么报酬。过时不候。
翻译完,约翰尼瞧了瞧加勒特离去的方向,也不由得气愤地说∶他的态度未免也太过于粗鲁了。教授,明明是您救了他的命,您要求什么都不为过,但是他却这么傲慢,真是不可思议
看起来,约翰尼已经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金斯莱人会十分讨厌这个船长。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望着加勒特的背影。隔了片刻,他说∶帮我个忙,约翰尼。
当然可以,您说。约翰尼也平静下来。
帮我打听一下加勒特的过去。西列斯说。
过去
是的。他的家人、他在海上的经历、他的生意、他的传言等等。西列斯说,我想,,这说不定能查出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来。
约翰尼有点惊讶,不过他很快便说∶我知道了,教授。他突然出现在船上,人们肯定会讨论跟他有关的事情,我这就去打听一下。
约翰尼很快离去了,而西列斯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之所以拜托约翰尼去做这件事情,是因为他意识到加勒特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
加勒特的船只刚刚覆灭,他很有可能涉及了与阴影有关的事情,考虑到他的出海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恢复过来,并且专程来警告西列斯别耍什么小心思吗
西列斯认为,这样的表现,要么是极端疯癫,要么是极端冷静。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调查一下加勒特的过去都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西列斯一会儿还打算和加勒特聊聊。翻译自然是约翰尼,西列斯感到这位内敛寡言的翻译还是较为值得信赖的。
他正想着,切斯特医生坐到了他的对面。
听说水手们救上来一个人。切斯特随口说,真够稀奇的,这趟旅程像是发生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西列斯默然望着自己的友人。
切斯特几乎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事儿肯定和您有关,诺埃尔教授。
西列斯∶
他无法否认这一点。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就将加勒特的一些疑点说了出来。当然,关于阴影的问题,西列斯认为这不太适合让医生知道。
切斯特饶有兴致地听着,一边吃着鱼饼。等西列斯说完,他首先夸赞了鱼饼的鲜美,然后才说∶是的,他的确有些让人怀疑。不过,教授,或许他只是生来就如此斤斤计较呢
西列斯不由得一证怔。
虽然我认为这位船长说不定了解什么秘密,切斯特说,同时也带着一点怀疑和好奇的态度,但是,也不可能随便出现什么人,都能对您的调查有所帮助吧那未免也太巧了
西列斯∶
实际情况可能比切斯特医生想象的还要巧合一点。
不过医生的话也有道理,西列斯认为自己没必要对此提前抱有什么期待。加勒特真的能掌握什么信息自然是好事,但即便没有,那也不能说是什么坏事。
他们的话题很快跳过加勒特这个陌生人,提及了其他一些事情。
一个晚上过去,感觉大家都慢慢习惯了船上的生活。切斯特说,当然,也还是有人一直在晕船。
他是医生,昨天却也陷入了严重的晕船状态,不得不让西列斯忙前忙后来照顾其他人,这让他颇为不好意思。当然,这种身体状况也难以避免。
好在现在他们已经慢慢适应。
西列斯说∶康斯特距离海洋十分遥远,我们基本都没有坐过船,肯定很容易就晕船了。幸亏只有这往返贝休恩的旅途需要坐船。
切斯特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说∶这也是挺新奇的感觉。我是说这样的船只。
他抱有一种,这或许就是他的母亲远赴康斯特时候坐的船只的想法。那种感觉让他更加贴近了米德尔顿人的日常生活,也让他逐渐摆脱了晕船的困扰。
很快,切斯特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班扬骑士长对我说,今天抵达贝休恩之后,他就会去找那位主教女士。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我就将与她见面。
西列斯也不禁一怔。
如果时间方便的话,切斯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教授,请您务必陪同我一起前往。
西列斯意外地望着切斯特,随后他便答应了。他能想象切斯特紧张的心情,以及希望朋友陪伴在身边的感觉,至少那能缓解一些尴尬。
切斯特立刻便松了一口气。他苦笑着说∶你知道我现在的感觉是什么吗
什么
幸亏这位主教女士是米德尔顿人。切斯特衷心地感叹着,如果距离更近一点,那么我可能会感到更加尴尬吧。
西列斯安慰他说∶这是因为你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女士的性格是什么样的,所以才会感到紧张和不自在。或许,你们能相处得很好。
希望如此。切斯特说。
谈话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出现了。洛伦佐坐到西列斯身边,一脸痛苦地拍着脸。
怎么了西列斯不禁问。
都快七点了,我却还是想睡觉。洛伦佐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切斯特说我们还没抵达贝休恩,洛伦佐,你可以让自己多睡一会儿。
睡多了脸会发肿。洛伦佐十分严肃地指出,我差不多从昨天晚上七点睡到了今天早上七点。这太可怕了
切斯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你在晕船,这很正常。
洛伦佐嘀咕着说什么这一点儿也不正常之类的话。不过很快,他也没心思说这些了,因为他感到饥肠辘辘,得快点吃些鱼饼才能舒服起来。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在餐厅这边聊聊天,顺便组组牌局同样不出意外地吸引到了其他的米德尔顿人。
不过,他们带过来的牌很快就不够分了。切斯特和洛伦佐出发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种可能,特地多带了几副牌,但是诺埃尔纸牌可谓是一路走一路风靡,他们多带的牌也不够分了。
于是其余那些想玩的米德尔顿人,便自行画了更为简陋的命运纸牌。原本就感到船上生活枯燥无味的水手更是立刻参与进来。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中午准备吃饭的时候,约翰尼出现在西列斯的身边。他的表情有点严肃,并且说∶教授,我收集到不少关于加勒特的事情。
西列斯就没急着吃饭,而是先和约翰尼一同走到甲板上。海风呼啸,浪花拍打着船只。他们此刻已经隐隐能望见远处的陆地。
约翰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一些老水手很清楚加勒特的过往故事,特别是加勒特的父亲。
父亲
这话一上来就让西列斯怔了怔。虽然他让约翰尼去打听一下加勒特的过去,但是他没想到这事儿会直接涉及到加勒特的父亲。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加勒特是由他的母亲抚养长大的
是的。约翰尼点了点头,一些老水手说,他的父亲是在海中捞出了一些好东西,然后抛下他们母子,独自去贝休恩过好日子了。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情,当时他母亲正怀着他呢。
正因为这样,他的母亲对他十分严厉,估计是不希望他走上父亲的老路。一开始,他的母亲甚至不愿意让他成为一名水手,如同米德尔顿许许多多其他的年轻男孩一样。
但是加勒特对此一直都十分坚定。他就是想要成为一名水手,未来更要成为船长。因此,他和他的母亲闹翻了。他离家出走,此后性格越发扭曲,令人生厌。
至于其他的人们都说,刚刚出海时候的加勒特,他的性格还没有这么偏激,但是后来,随着他出海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就越发疯狂,几乎不眠不休地打捞海里的东西,认为那可以获得宝藏。
因此,他船上的水手也想要离开他的船了。您可能不知道,在米德尔顿,一艘船,特别是大船,就如同是船员们的家一样。
有一些传言是,一些水手打算在开春之后就离开。但是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刻他们出事了。
据说前天傍晚,加勒特打算出海的时候,他和水手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因为水手们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海,但是加勒特却相当坚持,就如同他不愿意听从母亲的安排,坚持要成为船长一样。
总之,那个时候加勒特勉强说服了他们。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出海之后,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
约翰尼的话恐怕基本都转述自其他人的说法,其中不可避免地掺杂了一些个人感情因素。不过真正引起西列斯兴趣的,是加勒特父亲的问题。
在海底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前往了贝休恩
这似乎与商人安布罗斯曾经在火车上提及的那个故事如出一辙。而加勒特的父亲离开金斯莱的时间,同样也是三十多年前,那就更加符合这个故事了。
西列斯不禁感到了意外与巧合。
约翰尼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随后他就说∶据说加勒特在出海这件事情上十分执着,一年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海上。
不过,他给船员们的待遇也相当不错。许多船员因此才会加入到他的船队中。不过,也有一些消息是说,他的船队中时常有人受伤,所以才会经常更换船队的成员。
但是没人知道这种受伤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只是他们在海上遇到了什么危险不管怎么说,整个福利瓯海都充满了危险。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转而问∶我记得,加勒特会贩卖一些在海中捞到的古董
古董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吧。就是一些沉船上的东西,或者其他什么。但真正靠这一行发财的人很少。绝大部分的水手还是靠着捕鱼为生。
西列斯明白地点点头。一夜暴富的传说总会令人艳羡,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的概率就少之又少。
他便问起了那个真正令自己感到困惑的问题∶关于加勒特的父亲,你有听闻过其他什么消息吗
约翰尼明显地愣了一下,不过他随后也突然意识到什么,便说∶您知道一些相关的内幕他的父亲似乎没有太多人知道。
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水手,不过三十多年前的时候,他的年纪应该有些大了,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结婚生子。一些年轻的水手不会乐意在这个时候成家立业。
似乎正是因为家庭,所以他才会想要铤而走险,去寻找一些海底的宝藏。他具体找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似乎是与另外一些人单独出行的。
等等,我想起来了。一名老水手含糊地说过,是有人想来找什么,所以才雇佣了这名水手,以及一个船队。就像是你们雇佣了我和艾萨克一样,差不多是这样的关系。
那名老水手在得知加勒特的船上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的事情之后,也曾经说过,加勒特和他的父亲的经历一模一样。那就意味着
约翰尼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是否应该将那个可能性说出来。
不过西列斯了然地说∶那就意味着,他父亲当年出海的那艘船,可能也只有他父亲一个人活了下来。
约翰尼点了点头,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他很快就好奇地问∶教授,您这么说,是因为您听说了什么事情吗
在前往金斯莱的火车上,我遇到了一位商人,他跟我提及了,三十多年前,金斯莱曾经有一位水手出海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去了贝休恩。正是这件事情推动他开始做生意。西列斯说。
约翰尼听着,然后突然震惊地说∶那位商人
是的。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就是加勒特船上的那位商人。
约翰尼惊讶片刻,最终说奇异的命运巧合。
西列斯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
三十多年前,加勒特的父亲与其他人一同出海,最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而三十多年之后,安布罗斯登上了加勒特的船只,最后也只有加勒特一个人回来。
命运仿佛是一个兜转不停的圈子,不断复现着过往。
安布罗斯同样卷入了这对父子的命运巧合之中他因为那位父亲的故事而踏上自己的命运,经年之后,又因为这样的命运踏上这位儿子的船只,最终殒命于汹涌的命运浪潮之中。
冰冷的海风吹拂过他们的面颊。他们都不自觉沉默了一会儿。时间不早了,西列斯便打破沉默,说∶我们先回去吃饭吧。谢谢你的帮助。
这没什么,教授。我和艾萨克本来也十分好奇加勒特的过去。约翰尼说,他是一个传奇人物,即便不是什么好人。
吃过饭,西列斯便与约翰尼一起找到了这位传奇人物。加勒特吉尔古德正一个人坐在船头的甲板上,面无表情。
不知道他在这儿坐了多久,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是快要冻成了冰块。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没有进入船舱内部,像是不屑与其他人为伍,也像是在观察着外界的什么。
当西列斯和约翰尼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露出一种十分微妙的,介于不屑和冷漠之间的表情。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便说∶我要的报酬,是你关于福利瓯海的见闻。
他考虑过是否要更直白地询问关于加勒特父亲的问题,但是考虑到加勒特的警惕心与个人实力,西列斯认为这可能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其实对于加勒特与母亲决裂的做法稍微有些疑惑。
从加勒特乐意向救了他的西列斯报酬的做法来说,这个男人至少讲求平等交换,没道理对待自己的母亲却如此刻薄绝情。
加勒特选择违背母亲的意愿,一意孤行地前往福利瓯海,有多少原因是为了寻找父亲当年出事的真相如果他的父亲真的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理由而失踪的话,那么其家人或许有所了解。
当然,这只是西列斯心中的些许疑惑。他向来希望自己能考虑周全。或许更大的可能性,就只是加勒特不顾母亲的生养之恩。
西列斯不想引起加勒特的警惕,同时也不想将翻译约翰尼完全扯进这档子事毕竟加勒特以及加勒特父亲的遭遇,很有可能都与阴影有些关系。
存在于他们之中最大的问题是,语言。他们无法顺畅地进行沟通。
对此,西列斯也有一些想法。他想问问神秘农场中的人偶是否对世界各地的语言有所掌握。既然它们的原型是六套人偶剧,作为剧目演员,掌握不同国家的语言也是很有可能的吧
总之,他之后可以试着从加勒特的梦境下手,也可以试着从那位异国女主教那里多调查一些信息。所以,他决定这一次的问题不要那么图穷匕见。
目前来看,加勒特也将随着这艘船只一起前往贝休恩。在贝休恩,或许一切都能得到解答。
约翰尼将西列斯的问题转述给加勒特。加勒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大概以为西列斯会要钱,或者要其他什么财物,但是西列斯却提及了福利瓯海。
隔了一会儿,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嘀咕了一句。
约翰尼没翻译这句话,只是皱着眉语气严厉地说了一句话。
西列斯静默地等待着。
加勒特翻了一个白眼,没再多说什么。
趁这机会,约翰尼解释说∶他以为您也对福利欧海底的宝藏有兴趣。
西列斯心想,他是挺有兴趣的,不过不是对其金钱价值感兴趣,而是对其文物价值。当然,他对其他被迷雾笼罩的地区同样感兴趣。
不过很快,加勒特就开始了自己的叙说。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随后就朝着约翰尼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停了下来。
约翰尼一直专注地听着,时不时看一看西列斯,随后,他给西列斯翻译了刚才加勒特的那一长段话。
他说,福利瓯海始终有着吞噬人性命的传闻,不过他自己并不相信这一点。他认为,福利瓯海的危险如同其他所有海洋一样,危险来自于海洋中的东西,而不是海洋本身。
他在福利瓯海中航行了十几年,对这里十分了解。人们通常所指的福利愿海也仅仅只是不被迷雾遮掩的这一片区域,那其实比人们想象中小得多,所以水手、船员以及船长们都会十分了解。
呃他说福利瓯海上其实有为数不少的小岛,绝大多数小岛是无人居住的孤岛。像他这种常年在海上航行的船队,偶尔就会去其中一些小岛上停留休整一段时间。
因此,许多船只都非常清楚,那些孤岛的地理位置。许多船队会有固定休整停留的孤岛,那就是他们的领地。有的时候,也会因此起一些冲突。
不过,有一些岛屿是十分危险的。
说到这里,约翰尼忍不住停了一下,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惊讶。发生在海洋上的事情如同完全与陆地隔绝,如果不是今天西列斯问起,那么这些事情恐怕永远都不会被他人知晓。
约翰尼继续说∶迷雾曾经笼罩过其中的一部分孤岛,而这种影响直到现在都留存着。也没人知道为什么那些孤岛上会存在那些危险呃,他不愿意明确说出那些危险到底是什么。
约翰尼忍不住用米德尔顿语又问了加勒特,但是加勒特态度十分不耐烦地回应着。没一会儿,约翰尼就摇了摇头,没再纠结这事儿,继续给西列斯翻译着。
孤岛上也会出现一些古董,但是比海底的少得多。而且,如果前往那些岛屿,那么他们就得做好探险和逃命的准备,但是在海洋中会更加轻松一点。
海洋里的古董都是那些沉船留下的,有时候他们会遇到一些古怪的事情。不过大多数时候,沉船就像是一个宝库一样。
但是海洋中也会存在一些变异生物,这些生物会把那些值钱的古董弄坏,所以现在打捞古董也赚不到什么钱了。
偶尔会有一些人,比如历史学家,或者其他什么专业人士,过来雇佣船队进行考古,不过他们这儿的一个潜规则是,只带这些人去他们已经去过的沉船区域。
如果这些人希望他们前往没有探索过的区域,那么绝大多数船长都会拒绝。船长们只会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进行探索即便想要探索未知区域,也不会在他人雇佣下进行。
不过有一些亡命之徒会接受这样的雇佣,那很少见。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可能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
呃,还有其他什么,让我想想。
约翰尼暂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西列斯则始终静默地听着。他思索着,既然存在这样一个潜规则,那么相对应的,绝大多数船只出海的时候,必定会选择绝对安全的、已知的航线。
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加勒特和加勒特的父亲,这前后过去三十多年的两次出海,他们却都遇到了危险。他们想必是在相对安全的航线上航行,但是情况却发生了改变。
对了,航线。
约翰尼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刚忘记的一段话。
西列斯抬眸望向他。
约翰尼说∶他刚刚说,像我们现在这种航线,就是特定港口到特定港口的货运或者客运航线,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固定下来的,始终没出现什么意外。
但是还有一些其他的航线,比如捕鱼区域的航线,打捞沉船的航线,还有以前的观鲸航线、前往极地的冰川航线这些航线偶尔会出现一些问题,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迷雾的关系。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就意味着,福利瓯海即便没有被迷雾笼罩,但是过往带来的影响却仍旧挥之不去。海洋与陆地相同,庞大的面积下也始终星星点点地分布着一些复杂而危险的谜题。
他想,这个世界的海洋,或许在很大程度上,与无烟之地有着相似之处。只不过,出海远行是更加艰难深奥的问题,所以比起探索海洋,探索陆地是雾中纪人们更为热衷的事情。
米德尔顿的船员们的确在做这件事情,但是这个国家却又是十分排外、神秘的,他们不会将自己的发现公之于众。因此,费希尔世界的海洋就越发笼罩在谜团之中。
此外,从种种迹象来看,海洋似乎更直接地与这个世界的真正问题有关。阴影似乎就会出现在海洋之上,而与海洋有关的人们也更常提及阴影。
约翰尼停下了话头,而加勒特瞧了瞧他们,便说了一句话。
约翰尼翻译说∶他的意思是,您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现在问他。
西列斯回过神,思索片刻,然后说∶我有三个问题。第一,福利瓯海的孤岛上是不是还有一些住民活动着,有多少
第二,这附近是否有关于鲸鱼的传说是什么样的传说
第三,我认识与你一起出海的那名商人,我知道他有妻有子,是因为生意的事情才来到金斯莱。我认为我或许有立场询问一下,你们在海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果不太方便讲清楚,那么描述一下与此相关的关键词也可以。
约翰尼便将西列斯的三个问题翻译给加勒特听。
加勒特有点不耐烦地听着,但是表情也逐渐发生了改变。他突然眯起眼睛,打量着西列斯。隔了片刻,他突然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约翰尼说∶他在问您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他吗
当然。西列斯说,拉米法大学的文学史教授。
约翰尼便转述了这个说法。他在翻译拉米法大学的时候思考了一下,稍微解释了一番,大概是在说康斯特公国的首都之类的含义。
加勒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个颇为烦闷焦躁的表情。他没理会西列斯和约翰尼,自顾自如同困兽一般抓着自己的头发。
隔了片刻,他说了一句什么。约翰尼说∶他说他会先解释前两个问题。
加勒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看得出来,西列斯的三个问题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但是西列斯不知道这种冲击是源自于哪里。
只是因为西列斯认识那名商人
他没在这个时候多想,因为约翰尼很快就开始了翻译。
他说呃,孤岛上的确有一些住民存在,有可能是原住民,也可能是在雾中纪之后才迁徙过去的。具体的原因他也不知道,因为那些住民很难沟通。
数量应该不是很多,至少他这十几年出海的行动中,只遇到过一两次。那些住民十分排外,并且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似乎也有自己的信仰。
不过他没怎么和那些住民接触过,所以不太清楚他们日常的生活怎么样。这些船员似乎都把这种遇到孤岛住民的事情当成是非常晦气的。
在船只有了固定休整的无人岛之后,他们基本就会避开这些拥有住民的孤岛,所以他们就更加不知道那上面的住民都在干什么了。
关于鲸鱼的传说他的说法是,米德尔顿这片土地上原本就有捕鱼传统,一些自傲的渔民为了显示自己的捕鱼技术,就会故意去捕杀那些大鱼,以此证明自己的力量。
同时那些大鱼也可以为家人更长时间的三餐所需。鲸鱼就是经常提及的一种大鱼。一些人觉得鲸鱼肉质鲜美,同时体积庞大,因此十分适合捕杀和品尝。
当然那是在沉默纪之前的事情。在迷雾覆盖海洋之后,渔民们就没办法这么做了。不过就是因为更早之前的传统,所以人们通常会认为,鲸鱼象征着富足、美食、盛宴等等。
说到这里,约翰尼思索了片刻,然后说∶就是这样。
他又望向加勒特,等待着加勒特提及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加勒特的目光阴沉,看起来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而西列斯也同样陷入了沉思。他想,鲸鱼象征着富足、美食、盛宴
那是否意味着贪食与暴欲之神贴米亚法
他如此怀疑着,但是没法得到定论。倒不如说,他甚至更惊讶,现在贴米亚法也可以和海洋扯上关系了。这些旧神们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不过,如果岛鲸是神的乐园,而西列斯迄今为止还没有听闻过任何有关贴米亚法的乐园的消息,那么,这两者可能等同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深海的孤岛之上,却有阴影的信徒正在向那位不为人知的信徒献祭。
应该说,岛鲸之于现实中存在的深海孤岛,其对应关系就如同阿卡玛拉的乐园之于梦境泡泡、贝兰神庙之于阴影一样,都是乐园与其衍生物,有着显而易见的对应关系。
如果岛鲸真的是贴米亚法的乐园,那么为什么现在那些深海孤岛之上,却是阴影的信徒占据其中
西列斯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了些许背后生寒。因为他意识到,这很有可能象征着神明的立场,以及,真正的结局。
就在这个时候,加勒特突然说了一句话。说完那句话,他就从两个人身边走开,然后在甲板的角落席地坐下。他目光呆滞地凝望着面前的空气。
西列斯侧身望着他。
而约翰尼看了看离开的加勒特,又看了看西列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他刚刚说他们遇上了海面下的阴影,然后水手们都疯狂了,所以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