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那海边的沙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海风吹拂过人的面颊,带来一阵温暖热意。这是只有真正去过海边、享受过海景的人,才能够想象出来的梦境。
加勒特惬意地躺在沙滩椅上,他的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小桌上甚至摆放着饮料和水果。
他偶尔喝一口果汁,然后舒服地咂咂嘴。他真当这梦境是随心所欲的度假场所,尽管这是虚幻的梦境,但是瞧他那样,仿佛又相当真实。
身着西装的幽灵先生带着他的人偶出现在这里,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在幽灵先生出现之后,加勒特就站了起来。
他挥了挥手,让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桌子、饮料、沙滩椅统统消失。
幽灵先生默然望着这一幕,心想,这相当奇妙。
在此之前,他进入过的几个梦境,要么是年轻的孩子,要么是被噩梦和生活逼疯了的大人,要么是对梦境没什么兴趣的琴多。
只有加勒特,他以一种兴致勃勃的态度,随意地改造着梦境,让这地方更舒服、更合心意一点。
而这种行为,令幽灵先生想到了自己的故乡地球,以及某些在他那个年代还没能实现的一些幻想。比如,全息游戏
梦境恰恰可以让人们随心所欲地折腾,只是人们此前无法做到这一点。在普通的梦境中,人们好像没法操控自己的脑子。
但如果有阿卡玛拉的力量参与进来,那么情况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他们将能够在梦境中保持清醒,并且可以自发地更改自己的梦境。
那就是一个相当符合某些幻想的场景了。
幽灵先生曾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进入过的梦境也不多,还大多数都是孩子的梦境。比如埃米尔,他能在梦境中玩到幽灵先生带给他的那些玩具,就已经相当心满意足了。
但事实上,梦境的世界有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只是他未曾去探索、未曾去尝试。
幽灵先生不禁想,如果这些梦境可以联通在一起呢
那就真的成了一个宏伟庞大的游戏场了。
这些想法在他的心中一闪而逝。
加勒特说∶晚上好,幽灵。哦,还有人偶。
晚上好,吉尔古德先生。人偶说。
幽灵先生也朝着他点了点头,同时用米德尔顿语言说了一句晚上好。
这是他特地从人偶那儿学来的。尽管现在一号人偶已经成了幽灵先生的标志性物品,但是他自己一直一言不发的话,似乎也有些奇怪。
不过他的这一句晚上好,却让加勒特吓了一跳。他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幽灵先生默然望着他。
加勒特耸了耸肩,随后说∶好吧。那么,我来说说我这边的情况。
人偶说∶你打算出海了吗
所以你已经知道我租船的事情了加勒特敏锐地反问,随后他又说,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我只是先去那边挑了挑船只。免费租赁,真不错。
幽灵先生与他的人偶保持着沉默。
加勒特嗤了一声。随后他说∶那我就从头来跟你说说。总之,过去一段时间里我先回了一趟金斯菜。我和我的母亲和解了。
和解的意思,就是我跟她聊了聊过去这三十多年里的事情。包括我父亲的事情,我自己的想法,以及我对她的想法,当然,还有你的出现、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真奇妙,我以前可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一天。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和我母亲谈了很久,将一切都说开了。所以,我现在才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回到贝休恩。
人偶说∶你的母亲不会担心你之后的种种行动吗
担心。加勒特复述了这个词,然后冷笑了一声,当然。但是,我母亲也是米德尔顿人。米德尔顿人从来不会畏畏缩缩、优柔寡断。
是的,我母亲当然会担心我。但是这过去三十多年的事情对她而言也是一场折磨。如果不是她年纪大了,那么她说不定会亲自来一趟贝休恩,将所有的事情调查清楚。
幽灵先生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想到一些更久远的记忆,比如曾经有人就说过,米德尔顿人不论男女,生来就带有一种强硬、好战、崇尚武力的性格。这种性格也可以说是米德尔顿的底色。
加勒特的母亲,同样如此。
加勒特也懒得和幽灵先生继续提及他母亲那边的事情了,他说∶总之,我现在可以专心地研究海图的事情了。正好在梦中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做。
人偶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你现在正在收集关于海上的信息吗
是的。不仅仅是收集。加勒特说,我在回忆自己知道的信息,同时也在和其他人相互验证些信息。
说起来还真够好笑的,当那些老水手听闻我在做这事儿的时候,他们都露出了相当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说
瞧啊,这声名狼藉的加勒特吉尔古德竟然也有改邪归正的一天。呵呵,这可真有趣。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我想做的,尽管创意来自于你。
说着,加勒特就不禁耸了耸肩。
人偶说∶所以你的进展如何
加勒特悻悻然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是觉得幽灵先生和他的人偶相当不近人情。他觉得那些水手们的表现相当好笑,不过幽灵先生无意与他一起冷嘲热讽。
加勒特便说∶还不错。你知道福利瓯海大概有多大吗
人偶点了点头。
所以我现在差不多理清了五分之一的地方。加勒特说,说真的,直到我真的开始整理这些信息,我才发现福利瓯海上的孤岛真是多如牛毛。
对了,我得提前告诉你一件事情。按照我们整理出来的信息,有一些区域,或者说,正常航线无法涉及的地方,我们对此毫无了解。
并且,我也不敢去那边一探究竟。那是相当危险的区域,可能有一些海底的变异生物,可能有一些凶残的孤岛原住民,也可能海洋本身就有着可怕的礁石和风浪。
无论如何,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抗衡那地方的恐怖。如果真要去的话,那只能有去无回。
幽灵先生心中一动。
他因为这话而想到了两件事情,第一是米德尔顿的启示者。他此前没有听闻过米德尔顿的启示者力量,但是从加勒特的话中可以看出,米德尔顿的一些人同样掌握着某种力量。
而第二件事情,则是之前他与琴多探讨过的,如何让琴多通过这一件事情进一步掌握李加迪亚的力量。
如果在海图上有一部分区域是普通人无法探索的,那么让琴多去做这事儿似乎的确可以带来一些帮助。当然,那必定存在一些风险,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
幽灵先生思索了一阵,便打算问问加勒特。
不过人偶首先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现在所说的福利瓯海,应该是不被迷雾笼罩的那部分
当然加勒特惊讶地说,不然您以为呢深入迷雾探险吗
所以,福利瓯海被迷雾笼罩,和不被迷雾笼罩,这两类区域的面积对比,你有考虑过吗人偶那稚嫩的孩童声音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远比加勒特冷静得多。
面积对比加勒特不禁一怔。
这似乎是他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隔了片刻,他谨慎地说∶首先,你要知道,福利瓯海上的迷雾不是成片成片的笼罩着海洋,而是零星散布在不同的区域。
幽灵先生与他的人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样,应该说,整个费希尔世界都是如此。迷雾一块一块,斑驳地笼罩着某些零散的区域。有时候,那些区域距离人们相当近有时候,那些区域也可能坐落在与世隔绝的秘密之地。
他曾经在金斯莱的那场风暴中,通过阿卡玛拉的眼镜架,透过迷雾窥探到深海孤岛上的献祭行为。但是,那也并不意味着,那些疯狂的信徒们就一定生活在迷雾之中。
那可能只是那座孤岛与金斯莱之间隔着一团迷雾,而非金斯莱的对面一定就被迷雾笼罩。
当然,这种情况实际上也给费希尔世界的人类带来许多困难。
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就是,出行不便。陆地上的交通需要绕过那些迷雾,因而导致许多出行的路途都弯弯曲曲而海上交通就更是如此。
当初远海号轮船在深夜中从海里救起加勒特的时候,加勒特差一点就要进入迷雾的范畴。而那个时候,他们其实还在正常的航线上航行,距离迷雾就已经如此之近了。
那实际上也意味着危险,只是人们不太会涉及到这样的危险。
更早之前,当他第一次前往无烟之地的时候,他就曾经吃惊于火车行驶的轨道竟然距离迷雾如此之近。
在某种程度上,人们已经习惯了与迷雾共存的情况。
加勒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说∶所以,我们恐怕很难确切地描绘迷雾笼罩的范围况且,迷雾总是在变化,要么消散要么扩张要么转移。海上的迷雾更是如此。
幽灵先生有些惊讶地得知这一点。
人偶说∶但是,最终的海图必定会涉及到关于迷雾的问题。
加勒特皱了皱眉,最后他说∶我会试着去理清这些问题,不过你不用抱太大希望。
人偶点了点头,不过也说∶我的确相当期待你的最终成果。
加勒特沉下脸,暗自骂了一句什么。
幽灵先生恍若未闻。他感到加勒特吉尔古德是个性情相当复杂的人,晦涩阴森的过去铸就了他的现状,而谁也不能说,他就非得摆脱过去的影响,立刻变成另外一种性格的人。
人们都被自己的过去束缚着,就连这个世界也是如此。
那么我们就达成一致了,吉尔古德先生。人偶说,我另外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加勒特顿了顿,然后才勉为其难地、阴森森地说∶什么
我对米德尔顿人的力量相当好奇,但是在日常生活中,这种力量似乎不怎么常见。人偶说,你们更多在海上使用这种力量吗
力量加勒特奇怪地重复着这个词语,隔了片刻,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你是说,启示者的力量
从加勒特的口中听闻启示者这三个字,多少带着一点奇异的感觉。米德尔顿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儿几乎与安缇纳姆绝缘,但是,仍旧存在着启示者。
加勒特说∶当然我是说,米德尔顿人平常确实不怎么使用启示者的力量。他们更崇拜海洋,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即便是拥有力量的启示者。
但是他们仍旧使用着安缇纳姆的馈赠人偶不禁问。
加勒特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他说∶事实上,米德尔顿的启示者通常会忽略这一点,我们不怎么提及安缇纳姆。我认识的一些启示者,包括我本身,都是水手,或者与海洋有关的一些人。
我不清楚其他国家的启示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在米德尔顿,启示者是相当相当秘密、低调但同时也普通的一项职业。我该怎么形容
比如一个铁匠,他收了一个学徒,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交给这个学徒。之后这名学徒出师,但也仍旧会将这名铁匠当做自己最为亲近的长辈,同时他也会始终运用自己学到的铁匠技能。
米德尔顿的启示者就是这样的学徒制。并且,所有米德尔顿的启示者都已经是,或者将要成为,或者曾经是,一名水手。
幽灵先生心中恍然。
他突然意识到,比起康斯特公国这边,又是往日教会、又是历史学会或者其他小型学会,米德尔顿那边的启示者力量学习,其实更接近传统的力量承袭。
米德尔顿的力量局限于一对一的传授、继承,学徒不仅仅是学生,更是生活、事业上的继承者。年轻的启示者会跟随年长的启示者,一起奔赴海洋,寻找那神秘、辽阔的海洋中的财富。
正因为这样,米德尔顿的启示者力量才仿佛十分罕见。因为他们也不太可能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这种超凡的力量,也没什么必要。
米德尔顿的一切都与海洋有着复杂而深刻的关联。
之后幽灵先生与加勒特又谈及一些细节方面的事情,比如他什么时候出海、打算花费多长时间在海上等等。
等到这些事情都确定下来,幽灵先生也就礼貌地与加勒特告别。他认为之后他就可以等待加勒特这边的好消息了。
他先去了趟农场,将人偶送回去,然后返回了深海梦境。他观察了一下孤岛上几株植物的情况。琴多、埃米尔、赫尔曼都没有在做梦,而加兰、哈尔都在做梦。
他便先去了加兰的梦境。
啊,幽灵先生加兰与他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幽灵先生露出了一个微笑,轻声说∶的确很久不见了,加兰。
他上一次进入加兰的梦境,还是在比德尔城,那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加兰的梦境仍旧是海底,不知来源的微弱光芒照亮了这昏暗的、幽蓝色的海水。这个场景让幽灵先生有些困惑,他还以为加兰会梦到别的什么场景。
不过,他也没急着询问这事儿。
他转而问∶最近怎么样,加兰
在学一些很有趣但也很复杂的东西。加兰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她又说,不过,有人说这也是为了我们好。而且,我们可以很快学会,是很聪明的表现
幽灵先生笑了起来,他说∶的确如此。加兰,这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
加兰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样加兰就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这话令幽灵先生有些意外。
他不禁问∶所以,加兰想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加兰的目光望向了周围的海水。隔了一会儿,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其他人也好像好像被这样冰冷的海水浸没一样。
幽灵先生怔了一下。
加兰继续低声说∶我在一个名叫往日教会的地方。我接触到的人,他们每天会处理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不好的事情。
他们说我好像也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才来到这里的,不过我记不太清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我会帮我的老师整理那些档案资料。
那真是好多好多呀,多到像是要把人淹没一样。那都是发生在以前的事情,和我一样或者差不多的事情。那些事情就这么被记录下来,变成过去。
显然,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加兰也思考了很多。尽管她年轻的头脑还没法让自己彻底明白过来,但是,她也已经意识到一些问题。
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幽灵先生,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她问,这个世界,好像很好很好,但是,又好像总是在发生很坏很坏的事情。为什么呢
幽灵先生默然片刻。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当加兰遗忘过去,她空白的人生总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而在往日教会呆了这么久,亲眼目睹、整理那些过往的资料,加兰很有可能被那些事情影响到。
加兰如此,纳尼萨尔自然也是这样。应该说,幸亏这两个孩子是一同前往往日教会的,他们还能做个伴,不然的话,孤独和困惑可能摧毁这个孩子的灵魂。
往日教会养孩子的办法还是相当粗放的。
幽灵先生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但是,加兰,你可以试着去改变这个世界。
他一贯的观点都是,纠结于好不好、坏不坏、谁对谁错,这都是亳无意义的。停在空谈的观念、说法、思想,都只是虚假的东西。
加兰愣了一下,然后说∶我可以试着去改变自己讨厌的东西吗
我不能说你最后是否能成功。幽灵先生说,但那起码是一次尝试。加兰,既然你觉得不舒服、觉得那是很坏的事情,那么,你起码可以试着去改变。
加兰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惊讶地说∶如果坏人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办她停了停,然后说,如果坏人也觉得,那些好的东西让他们不舒服,然后想改变,那怎么办
所以就出现了矛盾和冲突。幽灵先生缓慢地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和观念。一旦有人想要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际,那么世界就会变得混乱。”
加兰呆果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所以,这是没法避免的。
是的,加兰。幽灵先生温和地说,这就是人类。
我也是人类。加兰小声嘀咕着说,可是,这好吗为什么这让我觉得,人类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她天真的语气将幽灵先生逗笑了。
人类是好东西吗
这还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让一个年轻的孩子接受这世界并非黑白分明,这同样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幽灵先生思索了片刻,回答说∶不能用好和坏来形容人类。
加兰琢磨着这个说法。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明白过来∶因为,好和坏也是没法避免的。一个人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不是纯粹的。
她低声喃喃。
幽灵先生注视着这个小女孩。他想,纯粹。
这种说法总是令他感到些许的异样,让他想到曾经发生在地下拱门的事情。他未曾亲历,但是从吉米那儿听闻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加兰,以及纳尼萨尔,他们都曾经被劣质的神明力量抢夺了身体。而神明,那总是被认为是某种,概念意义上的升华。
神明总是纯粹的。
而人类反而复杂得多。
旧神追随者也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扭曲神明的意志,甚至狂妄到用神明给自己脱罪。旧神或许从来不是问题,人类才是问题。
但即便如此,他们毕竟都是人类。
加兰想了一会儿,然后沮丧地说∶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啊。
女孩露出一脸困扰的表情,却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幽灵先生说至少你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他顿了顿,然后转移了话题,其实你可以从最简单的地方做起。
比如
比如,其实你可以更改这个梦境。幽灵先生说。
加兰惊呼了一声,她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是的,加兰,想想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幽灵先生话音未落,周围的场景已经突然地发生了变化,就好像只是眨了眨眼睛,世界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片辽阔而无边际的山川旷野。他们站在一座山的最高峰,然后望着周围的景色。
哇,真漂亮。加兰情不自禁地感叹着,原来我做梦也可以梦到这样的场景啊。
幽灵先生不禁莞尔。他也静静地望着这幅场景。
远处的山川、近处的草木,以及一些偶尔穿梭而过动物、蜿蜒曲折的河流,甚至空气中浅淡的草木芬芳切都显得相当真实。是的,真实。
真实
突然地,幽灵先生因为这个想法而皱了皱眉。
他想到另外一个孩子,哈尔戈斯。
当幽灵先生第一次前往哈尔的梦境的时候,哈尔的梦境同样出现过类似的场景∶原野、树林。
这个生活在沙漠中的男孩,听闻这世上还有除却沙漠之外的场景存在,因而在自己的梦境中幻想出了类似的画面。但是,那种幻想是相当粗糙的,一点儿也不真实。
又比如加勒特吉尔古德。他的梦境中出现如此真实的海洋、沙滩、海风、阳光,是因为他的确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场景,甚至认为那颇为舒适,因此才会将这个场景复现在自己的梦境中。
而加兰她真的见识过这样的宏伟壮丽的山川吗
幽灵先生微微皱了皱眉。
他想到诺娜。诺娜曾经说,当她还没有生病的时候,她的爷爷会带着她到城外去玩。而等她生病之后,这种出游显然就不太现实了。
而即便出去玩,当时诺娜的梦境中显示出来的画面,也只是绿草地,而非如今这样的山峦起伏。
况且,即便拉米法城南郊有着休斯山,但是那也完全没有现在出现在加兰梦境中的山脉这么高、这么复杂。
这样得长、绵延的山脉
布斯山脉。
一个名词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幽灵先生的大脑之中。
那是无烬之地南面的山脉,是这个世界的屋脊。那同样也是翠斯利陨落的地点。
幽灵先生为自己的联想而怔在那儿。
加兰并不知道幽灵先生想到了什么,她还在赞叹这风光。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好像明白了,幽灵先生。我能简单地改变自己,但是却没法改变其他人。事情一直都是这样。如果我想做什么的话,那我也只能从自己做起。
我希望我能改变其他人,我希望这个世界变好一点。但是,我也有可能做不到这一点。我只是我只是如此希望,并且尽量让自己这么做。
幽灵先生回过神,然后说∶是这样没错。他顿了顿,然后转而说,加兰,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啦,幽灵先生。加兰语气活泼地说,看起来,解决了一个困惑让她的心情好多了,您想问什么
为什么你会将梦境的场景换成现在这个样子
加兰愣了一下,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本能我似乎不太喜欢海底我是说,海水。然后我本能地为什么我会拥有这样的本能
说着,她自己也开始怀疑和不安。她慢慢地皱起了眉,痛苦地思索着。
我我也不知道。幽灵先生,我想不出来。加兰低声说,我只是那就是我的本融端
别想了。幽灵先生当机立断地说,加兰,别想了
加兰猛地抬起眼睛,望着幽灵先生。那双眼睛中带着一种涣散的、茫然的光。隔了一会儿,她才逐渐回过神,她有些困扰地说∶什么
幽灵先生眯了眯眼睛,然后说∶加兰,再换个场景吧。
啊怎么啦,幽灵先生加兰好奇地问,您不喜欢这儿吗
太高了。幽灵先生真诚地说,让人有些头晕。
诶呀,您该早点说的
于是加兰又更换了梦境中的场景。这一次他们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拉米法城的阿瑟顿广场。
加兰说∶如果在教会里没什么事,我和萨尔就会到这里来玩。萨尔就是那个和我一起学习的人,是个男生,和我差不多大。
幽灵先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他静静地听着加兰的话,然后微笑着说∶看来你们的生活还不错。
加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不记得以前的生活了。不过,比起我看到的一些过去的事情来说,我们现在的生活确实挺好的。教会也挺好的。
加兰认真地点了点头。
幽灵先生不由得失笑。他望着这个年轻的女孩,然后说∶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加兰也同意这个说法。他们又聊了聊日常生活。加兰提及了自己正在练习的一些启示者仪式,幽灵先生也不禁感叹,这样年轻的孩子,现在也已经成为了超凡力量者。
但是,为了对抗那些不知名的力量,他们也的确需要这么做。
不久,幽灵先生就与加兰告别。
不过在离开之前,加兰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说∶幽灵先生,您知道我这个名字的来源吗我最近特别想阅读那个加兰的故事,但是却找不到相关的报纸。
如果您知道这个故事的话,那能告诉我,那个加兰现在怎么样了吗
幽灵先生怔了怔。他本能地感到这种做法中蕴藏着某种危险。
于是他停顿了片刻,便说∶我还不太清楚这个故事的后续。如果你不着急的话,那我们可以下次聊聊这个
他心想,其实这也不算是一个谎言。毕竟,尽管他是这个故事的创作者,但是他的确还没将这个故事的后续写出来的确如此。
当然可以谢谢您,幽灵先生。加兰笑着说。
幽灵先生便与加兰告别,然后离开了加兰的梦境。
在深海梦境永恒寂静的孤岛红泥之上,他静默地注视着加兰的梦境泡泡。在幽灵先生离开之后,加兰也仍旧停留在梦境之中。
她自顾自在阿瑟顿广场上跑跑跳跳,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变换梦境中的场景了。
于是她的梦境泡泡又一次发生了场景的跳转。那宏伟的、蜿蜒起伏的山川河流,又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她睁大眼睛望着那一幕,像是非常喜欢这样的场景。
不知不觉地,他因为这场景而叹了一口气。
他不得不考虑一种可能性,也就是,加兰是因为曾经那劣质的神明力量的影响,而不自觉在梦境中复现了这个场景。
而那也很有可能带来一些相当复杂的问题。
比如,那力量究竟是什么,才会让这样的场景出现在加兰的潜意识中
他曾经以为那是与繁育与生命之神佩索纳里相关的力量,可是,这场面又无比地贴合高山与河流之神翠斯利的力量。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翠斯利又恰恰陨落在布斯山脉。
这两位神明之间,似乎也多了一点不清不楚的关联。
他想了片刻,然后不禁捏了捏鼻梁,让自己保持冷静。
加兰身上的问题说不定还没结束。他可能得找个时间再给这两个孩子做一次意志判定,看看他们的情况究竟如何。
从某个角度来说,当他主动对某人施加判定的时候,骰子那边的数字选择,也是对判定对象的情况判断的一个参考。
他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然后望向了今天晚上仍旧需要进入的一个梦境哈尔戈斯的梦境泡泡。
梦境中比德尔广场,哈尔坐在喷泉的台边,晃着腿哼着歌,然后等到了幽灵先生的来访。
啊您来了哈尔跳了下来,我正想着您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晚上好,哈尔。幽灵先生说,看来你这儿有一些好消息
是的哈尔十分志得意满地说,没有让您失望。
之前幽灵先生付出了50枚公爵币的佣金,其中20枚是为了让哈尔和他的朋友们去调查两个问题∶第一是比德尔城的大人们口中的北风究竟是指什么,第二则是关于辛西娅的种种传说。
第二个问题也是幽灵先生更加关注的问题。
那我先跟您说说北风的事情。哈尔说。
幽灵先生点了点头,安静地倾听着。
哈尔说∶我问了我的朋友们,这个说法来自于我的一个朋友的长辈那个长辈似平是个见多识广的探险者,之前一直在无烟之地各处转悠,前段时间因为一些事情就回到了比德尔城。
我朋友的父母提及北风,同样也是从这个人的口中听说的。他说,北风是指那些从无烬之地北面来的人,从北面的海过来的人据说这些人身上都带有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哈尔露出了一个纠结的表情,看起来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这种东西。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应该怎么形容∶就像是星之尘的诅咒那些携带北风的人,似乎他们会带来一些坏事
幽灵先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北风。
在这儿,北风当然不是指实际存在的来自北方的寒风,而是指那些与福利瓯海扯上关系的人。他们很有可能与阴影有所牵扯,甚至其中一部分就可能是阴影的信徒。
于是,所有从北面来的探险者,都有些被敌视和怀疑。
而这种情况或许相当普遍,导致北面的海成为了一些探险者心中的禁区。事实上,这些相关的传说的确相当之多。
这是一种相当鲜明的刻板印象,但是幽灵先生也十分怀疑这种刻板印象,是否来自于一些阴影的信徒的刻意做法。
毕竟,神明似乎是需要用特定的概念来维持自身的力量的。而神明的信徒也同样需要以特定的行为来贯彻自己的信仰理念。
那样才能让他们更加贴近神明的力量,同时,也更容易获得神明的力量。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北风拥有这样的含义。哈尔嘀咕着说,不过,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总是发生。
您知道,我有个朋友家里是开酒馆的。他总能听见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传闻,什么失踪的学者啦,驿站的大火啦,虚假的宝藏啦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他就是能听说这些事情。
幽灵先生∶
他默然望着哈尔,心想,这三条信息还相当确凿无疑。
哈尔也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举例让幽灵先生心生触动,他继续说∶至于北风,可能也只是这种传言中的一种。
不过,关于那群北面来的人,我们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
幽灵先生听着哈尔的话,心想,不知道那群人究竟为什么来到比德尔城。
既然北面来的人在无烬之地颇为受到敌视,那么这群人可能也不会自讨苦吃,故意跑到无烬之地的核心地带。他们来到比德尔城,恐怕是有特定的目的。
而之前哈尔转述朋友的话语中,也的确提及了这些人似乎发现了什么,谈话的语气显得相当兴奋。
他们在福利瓯海有所发现吗
幽灵先生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什么可能性。不过,琴多那儿已经在收集过去一段时间里,无烬之地的北面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那可能同样与其他一些事情有所关联。
他希望他们能尽快得到一些相关的信息。
随后,哈尔仔细想了想,便说∶关于北风就是这样。他小心翼翼地瞧了幽灵先生一眼,,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这很不错了,哈尔。幽灵先生说,那么,关于辛西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