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模糊的伤口流出汨汨鲜血,即便白越竭尽全力地捂住,血液仍然流个不停。
鲜红的颜色从指缝间渗出,浸透土壤,逐渐吞噬白越的视野。
白越惶惶地看向怀里,少年因为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面上毫无血色。
片刻后,似是忍不住出了,发出一道带有哭腔的声音:“好疼啊……”
“白越,我好疼啊……”
“怎么这么疼……”
白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说不出一句安抚的话。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童逐渐闭上眼睛,身体越来越冷,冻得他双手止不住的发颤,如坠冰窖。
“白总?”
“白总?”
白越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Amora关切的眼神。
Amora递给他一杯温水,看了眼他额头细密的冷汗,轻声道:“您又做噩梦了么?”
白越回过神,哑声道:“我梦见童童了。”
他又梦见了温童离开那天的事情。
这一周以来,只要他陷入睡眠,就会梦见当时的情景。
梦境很模糊,唯有温童是清晰的。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温童身上的血,清楚地听到温童的呼痛声。
“他说他好疼。”
白越掀了掀眼皮,轻轻地说:“也不算噩梦。”
好歹在梦里看见了童童。
Amora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低着头没说话。
白越:“几点了?”
Amora:“一点,您才睡了十分钟。”
白越嗯了声,半阖着眸子。
才十分钟,刚才的噩梦仿佛持续了半个世纪。
Amora继续说:“白先生让我来问您,什么时候去公司。”
白越扯了扯唇角:“告诉他不去。”
“以后都不去了。”
上一次温童的假死,他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这一次,他甚至无法调动情绪去工作。
仿佛随着温童的离开,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Amora不仅是白越的秘书,更是白家赞助长大的,她服务的是白越的继承人。
听到白越说不去公司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我会和白先生说,您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白越无所谓她怎么对父亲说,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温童。
温童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幕幕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童童,我很高兴。】
【你先别高兴。】
【谢由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疯。】
【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不可能放过我。】
【我要让他重新体验一下这个滋味。】
【不过这一次,我会死。】
【对不起了白越。】
白越眼珠子缓慢地转了转,茫茫地盯着虚空一点。
他不能接受温童假死复生,再次地死去。
更不能接受温童是死在他怀里。
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生命流失。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Amora小心翼翼地开口。
白越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低低地说:“是对我的惩罚吧。”
白越想,他会满足温童。
他会痛苦一辈子。
…………
想通后,白越仿佛找到了目标。
他没有去公司,而是开始整天整夜的在桐城闲逛。
一个月的时间,他走遍了桐城大街小巷。
童童去学校的时候应该走了这条路。
童童看见这家店肯定想吃。
童童看到这块路牌大概会拍照留念。
…………
从市区到郊区,漫无目的。
听到路人谈起无台寺,白越想起自己从来没去过,开车前往。
抵达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临近关门,寺里的人不算多。
白越走了一圈,没有迈进任何一个殿,没有祈拜任何一个神。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寺庙的西南区域,看到一个巨大的挂满红绳与木牌的树。
一旁的牌子上写着姻缘树三个大字。
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正在排队买木牌。
队伍没人了,负责收买的大妈抬头打量周围,见一旁年轻的小伙子直勾勾地盯着姻缘树,半晌都没挪开视线。
大妈笑呵呵地招呼道:“帅哥,你要不要也求一个?”
白越眼睫颤了颤,偏头看她。
大妈:“挺灵验的,我每天都能看见有人来还愿。”
白越冷冷淡淡地说:“多灵?”
大妈正在想该怎么说,便听见对方又问:“写死人的名字也灵吗?”
大妈愣愣地看着白越。
白越半阖着眸子,神情疏离漠然,不悲不喜,没有丝毫情感,像是个冷冰冰的机器人。
对于他刚才的发问,大妈没有觉得可怕惊恐,反而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说:“佛教讲究轮回,不管死人姻缘。”
“你要是真想搞冥婚的话,我这边还有道教大师的联系方式。”
白越:“……”
大妈继续说:“这个大师冥婚很灵的,办过的都说好。”
“还包下辈子在一起。”
白越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用。”
“如果有下辈子,我倒希望他下辈子不用再遇见我。”
也不要再遇见谢由、陆匪那种人。
他希望少年下辈子仍然是受人喜爱的太阳,不会遇到任何心怀不轨的人。
“你这个愿望的话,得去找地藏菩萨,他老人家管鬼魂的度化……”
大妈热心肠地说道。
白越没有理会她,径直离开无台寺。
后门的石阶下,有个男人抱着个猫包,脚边放着个免费领养小猫的牌子。
白色的小猫躺在猫包里,看起来病恹恹的,没有活力,似是生病了。
白越瞥了眼,脚步顿住。
他想,童童如果看见了,说不定会带他回家。
男人感受到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圈,见他气度不凡,立马走上前:“帅哥,要不要领养小猫啊?”
“虽然没什么品种,但它很乖的。”
白越冷冷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救?”
男生愣了愣:“因为、因为……福报啊。”
“佛家不讲究因果佛报么,得做点好人好事……”
听到这话,白越扯起一抹讥讽的唇角:“我不需要福报。”
…………
两个月后
白越久违地接到了Amora的电话。
“白总,桐城大学联系到我,说想您回校做一场讲座。”
“主题呢?”
Amora:“是医疗管理方面的。”
白越不假思索:“推了。”
“我以后不会涉及医疗相关行业。”
Amora:“是。”
她没有直接挂电话,而是犹犹豫豫地说:“公司这边您的办公室还在。”
白越直接挂掉了电话。
两个月来,他去遍了桐城的各个地方,唯有桐城大学迟迟不敢来。
大学期间,虽然他和温童的相处时间不多,但两人从未出现过争执矛盾。
校园里的点点滴滴对此时的他来说,似乎是恩赐。
他配去吗?
白越不知道,但开车到了宿舍区门口。
他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温童曾经住过的宿舍楼。
仿佛就看到曾经的温童笑眯眯地喊他的名字。
【白越,好巧啊。】
下一秒,少年清亮好听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好疼啊……】
白越闭上眼睛,额角青筋暴起。
忽地,车窗被敲了敲。
“白越?”传来一道模糊的男声。
白越睁开眼睛,见到了孟信瑞诧异的表情。
孟信瑞又敲了敲车窗,比了个摇下车窗的手势。
白越降下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事?”
“有啊,”孟信瑞点点头,实话实说,“你跟我去趟宿舍。”
“温哥有东西要给你。”
话音落地,白越怔住了。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哑着嗓子问:“什么东西?”
孟信瑞想了想:“应该是信,或者什么卡片。”
“前段时间大溪地寄过来的。”
“我本来想过两天给你寄到美国,后面……”孟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你今天
正好来了,自己来拿吧。”
白越下车,跟着他走进宿舍。
宿舍是四人寝,上床下桌,靠近门的床是空的,桌子的正中央却放着游戏机和卡带,还有一瓶可乐。
白越一眼就认出是温童喜欢玩的几款游戏。
大概是舍友间的缅怀祭奠。
“孟哥,你回来了啊,”右侧的厕所门被打开,一个男生从厕所出来,龇牙咧嘴地问:“有没有创可贴啊。”
“新买的刮胡刀太难用了。”
白越偏头看过去,看到男生下巴被划出了条较深的伤口,鲜血直直地往下流。
他手指颤了颤,当即挪开视线。
孟信瑞一边拿信封,一边找创口贴。
他转身把创可贴塞给室友,接着把信封递给白越:“这个。”
“诶?你的手怎么抖成帕金森了?没事吧?”
白越竭力忽视那名室友滴到地上的血,苍白着脸:“只有这个么?”
“嗯,只有这个。”孟信瑞应道。
白越拿着信转身就走,直到走回车里,见血心悸的感受才消失了大半。
他缓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印有大溪地风景的明信片。
【To白越:
本来不想给你写的,感觉没什么可说的。
纠结了会儿,还是给你也写了点。
在美国那段时间,你骗了我那么多次,现在我也骗了你两次。
我大人有大量,就算咱俩扯平了。
大溪地的事,你应该想明白了吧,我是真的想死,准确的说,是真的想离开这个世界。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过的很好。
顺便替我向诺亚问声好。
说到诺亚,你回国后发现我还活着的事和他说了吗?没说的话,就不用告诉他之后的事了,就让他以为我真的死在爆炸案里了吧。
谢喽!
最后的最后,忘了我吧。
——温·高高兴兴·童】
看到温童想让他做的事,白越眼睫颤了颤,哑声道:“不可能。”
“不会忘的。”
“我罪有应得,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