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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雪道君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砍过僵尸,屠过海怪。
但没有人知道,孤冷高绝的拂雪道君,对某种东西手足无措——她唯有问心无愧时才会拔剑,所以她不怕死去的人,不怕活着的鬼。她唯独害怕的,是虫子。不,倒也说不上害怕,准确来说,是恶心。
宋从心也不知道自己对虫子的阴影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大概是因为她见过太多长满蛆虫、重度腐烂的尸体?又或者她见过有人在她面前痛苦地倒地,如水桶般滚圆的肚皮忽而胀裂,露出昆虫的复眼与触须?再或者,是某个已经记不清名字的少女哭喊着救我,她疯狂地呕吐,那些腥臭的黏液中倾泻出无数虫子的尸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宋从心的潜意识中便烙印了“虫子与人体不能放在一起”的观念。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虫子与人,只会让人联想到死亡、糜烂之类的词语。看着那些弱小的东西攀爬在相对而言较为庞大的人体之上,伴随着无力而生的是一种更为隐秘微弱的不适感。就像看见肢体残缺的人会本能地感到不适一样,人这种生物总是容易感同身受,物伤其类的。
有那么一瞬间,宋从心甚至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那些足肢仿佛爬过她的脊梁以及头皮,让她浑身发麻,难以呼吸。
“……图南?”
兰因低沉喑哑、仿若烟火烧灼过的嗓音唤醒了宋从心的思绪,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高高悬起、本以为会种种落下的心脏,最后却是出乎意料地平稳落地。方才那一瞬间的溺水之感好像只是她的错觉,她开口说话时,嗓音平稳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宋从心描述了自己听到的声音,兰因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琉璃色的眸子透着一股子仿佛堪破世事的清明。
无怪乎北地之人会认为,这是一双蕴藏着智慧与佛性的眼睛。
恐惧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宋从心这一世都在顽抗自己的恐惧。她平复了自己的心绪,站起来道:“走吧,终究要到近处一看的。”
兰因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宋从心却无心去听。她如掠过夜空的鸟儿一般穿梭林间,兰因在片刻的沉默后也跟上了她的脚步,两人悄无声息地步入了村寨里。宋从心的脚步总是比身边人要快一些,她习惯站在最前面的位置,若有任何突发的危险,她都来得及反应。
越靠近村寨,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越发清晰密集。直到清冷的月华照亮了长街,那诡谲森然的场景映入两人的眼帘。
密密麻麻的黑影在街道上穿行、蜿蜒,约莫有人小臂那么长、二指那般粗的百足蜈蚣顺着房檐一点点地爬出屋子。它们如同无孔不入的水,从门缝、窗沿、烟囱、地洞等地方钻出,朱砂般殷红的头部来回甩动,足肢落在平面上,便发出“嗒嗒”的细碎之声。
成百上千,无以计数。放眼望去,白日里平和安详的村寨,如今已化作魔物的巢笼。
宋从心没有轻举妄动,兰因也没有。他们只是将
呼吸放得很轻很轻,轻得仿佛不像活人。有几只距离他们较近的百足虫似乎嗅到了生人的气息,甩动着鲜红的头部四处探寻,但最终,一无所获的它们还是随着族群逐渐远去,朝着雪山,朝着树林。
宋从心的呼吸放得很轻,但却不如她的脚步轻盈。她挑开其中一间住宅未能阖紧的窗,似一尾游鱼般灵活地翻入房间。闯入民宅的第一时间,宋从心便直奔内室,看见躺在床榻上的人影时,她探出手指,去试探床上人的鼻息。
漆黑的内室,凄清的月光照射不到内里。白日里鲜活娇艳的少女,夜间却苍老得像一块被掏空的人皮。
人还有呼吸,但是干瘪了下去。
指腹能触碰到沟壑般的褶皱,若不是还能探到一丝温热的气,宋从心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干尸……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窗外泼洒而来的月光被阴影遮住,有人靠近了她。对方在看清床上人的形貌时也沉默了一下,他伸出手越过她,同样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
宋从心没有说话,兰因也没有开口。兰因握了一下宋从心的手,于是两人便从房间内退了出来。他们没有离开,只是藏匿在外间,安静地等待。他们等待着漫漫长夜的流逝,直到明月隐去,天边晨光微熹。他们再次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看见一只百足虫顶开窗户,爬了进来。
宋从心看见那手臂长的百足虫爬上床榻,来到“干尸”
头颅的旁边。它扭动着细长的身体,红色的头部探入“干尸”
的耳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那长长的虫躯便尽数没入了耳道里。然后,肉眼可见的,“干尸”的皮肤重新变得饱满、丰盈,微弱的吐息也重新变得强健、有力。
青春与生机再次回归到了肉-体之上,那人眼皮微微抖动,好似要从梦中苏醒。
宋从心与兰因二话不说,迅速离开了民宅。
两人踏着未散的夜色,重新回到了临水的竹楼里。
虽然好像没有什么必要,但兰因还是提着水桶去溪边汲了水。两人就着冷水简单地擦洗了一番,洗去皮肤上那股似有若无的痒意。
……
楚夭被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唤醒时,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那两个相对而坐、一个赛一个沉默的冰坨子同伴。
“怎么不叫醒我?不是说好要一起去的吗?”楚夭有些气恼有些委屈,她咬着下唇生闷气,“你们是不是排挤我?”
美人娇嗔,让人封冻的心都被注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宋从心饱含沧桑地看了楚夭一眼,道:“……你还是不去为好。”
大概是因为图南这张人-皮-面具着实太丧,是以宋从心也没有多少“未来正道魁首”的心理包袱。借着清晨的朝气晒掉满身阴秽邪祟的气息之后,宋从心终于缓和了过来,将昨天夜里的见闻分享给楚夭听。
出乎意料的是,楚夭倒是十分冷静:“原来如此,这便是乌巴拉寨长生不老的‘赐福’啊。”
“寨民应该不知道‘赐福’究竟是什么,但祭司与神子或许知道内情。”兰
因冷静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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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巴拉寨的寨民们是因为神女诅咒了他们,所以才不得不信仰蟠龙神的?”楚夭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你们还记得吗?图腾上的那些小人眼耳口鼻出血,神情痛苦万分。所以这些百足虫会不会就是被用来稳定他们的某种‘病情’的?”
楚夭提出的猜测确实更符合乌巴拉寨的实情,那目前最大的疑点便是——雪山神女究竟为何诅咒自己的子民?
“从白日里与格桑梅朵、桑吉和阿金的交谈来看,那些百足虫并未掌控他们的神智。他们确确实实是活生生的、可以自主思考的人。”
但不管是哪个活人,脑子里进了这么长的一条虫子都不是可以以平常心相待的事。
“再过不久便是桑吉的婚礼了,格桑梅朵曾说,婚礼上能见到神子。”宋从心觉得脑袋麻麻的,倒不如直接莽上去,“届时直接去见神子吧,就直接说我们想拜见长乐天之主。”不管乌巴拉寨的信仰如何变化,但在北地,雪山神女依旧是国教一般的基石。
以宋从心如今的实力,她其实根本没必要畏手畏脚。只是长乐神殿终究是一位神祇的遗址,谁也说不清楚里边会有什么。能让明月楼主这等大能都感到棘手的任务绝不好做,但对于这个疑似被魔物寄生的村子,宋从心其实一人就足以将其包个大团圆。
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守护都远远要比杀戮更为艰难。
宋从心三人暂时便在乌巴拉寨中住了下来,向桑吉传递了想要参加他婚宴的意愿之后,桑吉也热情地表达了自己的欢迎。楚夭顺利和村寨中的年轻人打成了一片,卖出了不少兰因囤货的胭脂水粉,还打听到乌巴拉寨其实不仅只有一种花。
这一隅被雪山神女祝福过的乐土确实堪称人间宝地。
宋从心借着行医的名号走遍了山这边绝大部分的土地,留存下不少珍贵的药材以及绮丽的花卉。走南闯北时总要收集一些什么,这也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了。这些“收藏”的最终归宿基本都是太虚宫,一部分被天书封档留存,另一部分则被宋从心种在自己的山头上。
就在宋从心还在苦恼应当如何与地位尊崇的神子搭上话时,却没有想到,那个契机竟然率先一步找上了她。
某天夜里,负责守夜的宋从心被袭击了——准确点说,一只灰扑扑的小耗子突然遁出夜色,猛地扑进她的怀里。
抱住怀里温热的身躯时,宋从心有些意外的发现,拉则好像稍微胖了一点。她换了一身衣服,干燥枯黄的头发也被梳理过,看上去干净整洁了许多。
“你们,还不,走。”拉则闷闷道,“拉则,帮你们。”
“不急。”宋从心抽出一个包袱,将一些食物和衣物拼命地往包袱里塞,上次拉则离开得太过突然,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过几天我们打算去见神子。这些东西你先拿着,这段时间不要再饿肚子了。”
拉则乖巧地接过宋从心递来的鼓囊囊的包裹,她抬头,瘦削的脸颊上眼睛依旧显得很大,表情看上去却执拗而又认真。
“拉则,明白了。要,快点。”
拉则说完这句话后,便背着包裹离开了。让宋从心没有想到的是,“面见神子”这件事,在不久后竟然迎刃而解了。
“神子大人说,想见见远道而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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