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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衡将那莫名其妙撞上他的少年带走,那些人尤不死心,暗中跟踪了他们好一段路。
直到方衡随手用出一个术决,那些人才慌忙离去,彻底没入了巷子里。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想招惹修士。
方衡并没有立刻放松警惕,他就像一个首次带孩子进入白玉京的族叔一样,和少年走街串巷,时不时买点东西。半夏说过他们奉剑者在白玉京行走时的开支单笔一千以下不用上报,总额超过一万才需要上交文书,因此方衡并没有像大部分初次进入白玉京的修士一样扣扣索索,将钱用在刀尖上。而方衡走过半条街后,十分轻易地从商铺摊子上的货宝中估算出一千玉流光的购买力有多么惊人。一千玉流光能在天市垣中租一间树屋作为据点,能买下一件品质不错的玄阶法器。
这一路上,看似是方衡在引导少年,实际上是少年在给方衡讲解白玉京的一切。
“天市垣的货宝都是经过三叶金印鉴定售价的,不存在宰客的现象。至于私下交易,货主与买家可以自行商定,价格浮动不超过市场价三成就不会有问题。超出三成溢价、多人竞争的货品则需要经过唱卖,白玉京抽取最终成交价不到一成的税,同时保护买卖双方的情报信息。如果不采取唱卖的形式,多次以囤货、断货、贱卖、高卖等方式调控物价的不法商人将会被暂时剥夺交易权,需要经过太微垣‘司市科’的审查才可重新开业。”少年道。
方衡思忖,看样子白玉京并没有打算让商市大权旁落他人的打算,虽然不清楚究竟是谁在暗中管控,但至少暂时不会出现无良商贩哄抬物价的情况。
“站台月车是循环往复的,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会有一辆月车到站,行进速度很快,几乎可以去白玉京任何地方。不过,如果是赶时间的话,就必须提前估算月车到站的时间,因为月车是不等人的,靠站数十息后就会离站。”少年指着高处月车站台的方向说道,“所有月车的终点都是位于紫微垣最高处的太虚宫,同时也是起点。太虚殿中可以学到一切你想要学习的知识,大部分书籍卷轴都是可供拓印外借的,只不过无法带出白玉京。还有一些书籍,则需要用玉流光进行兑换。”
“什么都能换吗?”方衡问道。
“目前来说,什么都能换。”少年语气冷静,不复先前伪装的轻快明朗,也看不出丝毫畏怯的神情,“上至仙门功法,下至草编技艺,只要你想要的,基本都能在太虚宫中找到。其涉猎范围之广,堪称海纳百川、无所不容。看得出来,白玉京镌刻在殿中的誓词并非无的放矢。”
藏书于天地,授业于万民——这是白玉京的誓词,一句无论是谁,初听之下都会深感狂妄的誓言。
“明白了。”方衡点点头,又看向天市垣中极其醒目的树屋,“天市垣的房子不对外出售?”
“对,只出租,不出售。因为大部分修学者只会在夜晚进入白玉京,而他们来白玉京是为了修学而不是为了居住。他们终究要返回现世,买一处并不能派上用场的房舍对他
们来说没有意义。当然(),也有人意图用黄金换算成玉流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白玉京内购置一处住宅,但白玉京的玉流光兑换是有限制的。除了修士以外,租房的人也不多。你目前看到的树屋基本都是原住民的驻地,其中也有一些仙门弟子的驻点。修士白昼黑夜都在,但这般热闹通常只有晚上才有。”
方衡再次点头,少年或许不明白白玉京这么做的用意,方衡却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濯世池能够蕴养神魂,但凡人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肉-体只能存活三天,所以魂魄不能长时间离体。修士倒是没有这个烦恼,毕竟他们平日里打坐闭关也是神游太虚。而凡人一旦肉身开始虚弱,便会被三叶金印强行带离白玉京。
白玉京终究只是学宫,若有人因为向往仙城而让平民百姓放弃了现世的生活,那无疑是本末倒置了。拂雪道君创立白玉京是为了让人们能够扎根现世,用自己学到的知识与力量去改变神舟大陆。她希望人们不再向往世外桃源,而是在人间亲手建立属于自己的桃源。
少年显然混迹市井有一段时间了,他将天市垣的地区分化以及功能都探索得一清二楚。方衡将少年所说的一切一一记下,不得不说,有这少年作为向导,方衡着实省去了许多无用功夫。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之后会再次深入考察而不是偏听偏信。这是方衡曾经作为史官时留下的习惯,他深知言语与文字在传递的过程中会令事实偏离轨道,要对得起后世之人,他落笔的文字就决不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紫微垣除太虚宫外还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殿,其中白虎监兵殿和青龙孟章殿是修士们最常去的地方。据说白虎监兵殿中能与天下各大强者交手,白虎殿共有八十一层塔楼,每登上一层塔楼便能获得丰富的报偿。因此各方势力都铆足了劲地登塔,天市垣中经常能听见他们招呼同伴的声音。”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街边英姿勃发、已经集结成队伍准备朝紫微垣进发的少年修士们,“不少凡人会在白虎监兵殿外徘徊,试图撞一撞仙缘。另外也有人间的武道宗师登塔,进度并未落后太多。”
“既然太虚宫也可换仙门功法,为何不去太虚宫?”
少年撩了撩眼皮,语气竟有几分古井无波的沧桑:“叔,仙缘之所以是‘缘’,就因为它可遇不可求。就算白玉京大公无私将仙书献出,但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
方才还一口一个“二叔”,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现在变脸倒是快得很。不过方衡在人间也是听惯了别人喊“祖师爷”的人,因此也不觉得哪里奇怪。他环视周遭,并没有看向身旁的年轻人,口中却道:“那你一定不属于‘看不懂’的行列。”
少年脚步微顿,他偏头看了方衡一眼。
方衡眼光毒辣,虽然少年隐匿了身份,但他还是从少年先前躲避人群的步态中品出几分无极道门特有的清逸。这少年恐怕私底下修行了无极道门的功法,只是不知道他修炼到什么境界。太虚宫为了平衡各派功法的流传,无关民生的功法都需要以玉流光进行兑换。少年能在短短两年内换到无极道门的功法,只怕本
()身也并非泛泛之辈。
反正,绝对不是一个会被几名不轨之徒逼到需要向路人求救的无辜孩童就是了。
“……叔你怎么看出来的?”
方衡也抬了抬眼皮,语气无波无澜:“我有几个徒子徒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和你一样都喜欢扮猪吃老虎。不知道什么臭毛病,但我不惯着。”
“是韬光养晦,不是扮猪吃老虎。”少年嘀嘀咕咕,“叔看上去这么年轻,居然都有徒子徒孙了。”
“我是修士,你应该也知道。”方衡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我并非修士,你先前的举动会将我牵连进祸事里,你又当如何?”
“我会去找白玉京的巡卫。”少年冷静道,“进入白玉京的凡人为免麻烦找上门,基本都会隐匿自己的身份。只有位高权重以及身居世外的修士才无畏身份暴露,自如地在大街上行走。叔你看着就不像平民,望着街上修士时的目光也只是寻常,并没有上前套近乎或是别的什么。所以我推测你应当是修士,那些人就像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根本不敢招惹修士和巡卫。”
“你同样有一定道行,为何还要找上我。”
“因为我不想打草惊蛇。”少年倒是十分爽快,“我查探他们老巢的时候被他们的交易对象察觉到了不妥,那人估计也是一名修士。我跟踪这些人很久了,他们十分警惕,察觉到威胁后必定会立刻转移。在找到充足罪证之前,我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目的。”
方衡闻言,垂头看他:“你就不担心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怎么可能。”少年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你这般风光霁月,怎会与蛇鼠之辈勾结?就算是也无所谓,闹大了,白玉京的人总要出面的。”
这个少年心性成熟,与其年龄大不相符。方衡思忖了片刻,决定还是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里毕竟是拂雪道君的道场,若真有贼子作祟,方衡身为无极道门弟子也总有彻查此事的责任。
“你跟我走一趟太微垣吧。”方衡一手摁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制住了少年欲偷摸离开的步子。
少年被方衡拎住了斗篷的帽子,沉默半晌:“……不要,我自己能查。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由不得你了,我就是白玉京的人。”方衡晃了晃少年的领子,“我叫方衡,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雪。”
这名字一听就是假名,但方衡并不介意。他提溜着少年朝着月车站台走去,和另外两位奉剑者约定聚合的时间快到了。林雪十分不情愿,但方衡拎他就像拎一只小鸡,他踉踉跄跄地登上月台,隔着车窗见万千星轨自后方倒去。万千星辰环绕明月而行,那场景无论见过多少次,都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许多年后,林雪依旧会想起这如梦似幻、命轨偏离的一夜,就像有人翻开了一本书,有人做了一个梦,有人无意间走入了罅隙的时空……命运的齿轮便相互砌合,轮轴开始转动。
林雪不信命,也不信气运这种东西。他见过潮起潮落,见过风云幻变,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他坚信人渴求的一切终究要迈开步子追寻,命运须得凭借自己的力量握在手中。
——但这世间有白玉京。
日月升而众星随,白玉京升起的一轮日月,许多年后依旧牵引着无数星辰的航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