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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净又说起云州之行诸事,这才是长生现在最想知道的。
周王两家突然富贵,富是因为淮安王府和她的厚赠,几乎周王两家几代人都吃用不完,贵是因为一对本为农妇的母女突然被皇上亲口封为六品敕命夫人,比县令夫人的品级还要高,还有淮安王府和德孝公主撑腰,简直是一飞冲天了。
在这种情况下,谁知两家人还能不能保持淳朴的本性?若是张狂肆意,仗着德孝公主的名头的横行乡里,就不是长生的本意了。
好在王家有外祖母和舅舅坐阵,舅母和几位表哥还算本份,如今又不缺银子,翻不起什么大浪。周家有娘亲和良生坐阵,想着会约束族人和亲眷的。
娘亲自不必说了,爹爹和大哥经过谢家的大起大落,想必也明白福祸相依的道理,估计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
而良生聪慧果断,知书达理,以后他就是周家的支柱,二嫂也是温柔知礼的性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听说她已经有了身孕,决定先不随丈夫进京,等到孩子生下来稍大一点,再和孩子一起进京一家团聚,他们一家长生很放心。
而玉生温顺懂事,婆家人又都是淳朴的农户,这次她和娘亲都给玉生补了双份丰厚的嫁妆,如今在当地也算是地主富户了,不用再土里刨食。
玉生也已有身孕,听娘亲说等她生养后,就让她们一家三口和二嫂一起进京探亲,到时姐妹俩在京城好好聚聚。
她最不放心周巧生和葛有德两口子,自私贪婪无耻,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不过有娘亲压制约束,又被娘家除了族,不能仗着德孝公主姐姐和姐夫的名头行事,想必弄不出什么大乱子。
如何对待她们两口子,长生很矛盾。她总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娘当年在那么贫苦的条件下,都能把她抚养成人,她有什么资格要求娘亲不管自己亲生女儿的死活?
做为一个母亲,难道她能自己安享荣华富贵,却眼看着女儿为了一日三餐和养育子女辛苦奔波,何况还有四个无辜的外甥,听说周巧生去年终于如愿所偿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生活也算圆满了。
以娘的性情,就是心疼长女和外孙们过的辛苦,如果长生不发话,她也不会私下接济长女的,心里却肯定不好受。
最后长生主动提出,为了杜绝葛有德借着亲戚的名头闹事,依然不恢复大姐巧生的周氏女身份,也绝不许葛有德踏进周家一步,但是允许大姐和孩子来周家走亲戚,但是绝不许她们来京城。
而她不会赠送大姐任何财物,也不会沾他们家半点事,免得又生出事非,但是娘可以再补给她一份嫁妆,和玉生的一样多就行,平时方便的时候也可再接济一些。就当看在几个外甥的份上。
葛有德上次被人整治的受伤断腿,估计以后不能再东奔西跑的贩鸡养家了,但这份嫁妆足够他们一家在乡村过上殷实的日子了,前提是他们要安分守己,不胡乱挥霍。
娘对她的提议很满意,又不停的感叹长生善良大度,不讲前嫌心疼那个不省事的大姐,长生笑笑不语,她哪里是心疼周巧生,她是心疼娘亲,才主动化解她的心事。
明净说他们回云州的路上,因为刻意低调,带的随从也不多,一路上只住客栈,从不去驿站留宿,对外也没有亮出驸马都尉的身份,才得以清清净净地回到了云州。
从回到云州的第二天起,直到返回的前一天晚上,他就没有一天清净过。
最早知道消息的周王两家亲戚和族人络绎不绝的上门打秋风和认亲,然后消息传了出去,先是里正上了门,然后云州府和定远县大小官员和世族乡绅纷纷上门拜访。
荒凉偏僻从不起眼的碾盘沟村一时车水马龙十分红火,就连通往镇上和县城的道路都被修整了一番,也算是为村里做了一点好事。
后来云州和晋阳周围的官员和世族乡绅也接踵而至,还有的人另辟蹊径去王家拜访寿康太君,因为听说德孝公主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这位晚福不浅的老太太。
他们心知肚名,周家如今虽然名誉上只是德孝公主的奶娘家,却对当年落难中淮安王夫妇有着救命之恩,更是亲手把德孝公主抚养成人,这份恩情简直大过天去。
而德孝公主不仅是大唐宗室第一人淮安王的嫡长女,更是大唐皇帝的救命恩人,所以才以郡王嫡女的身份封了公主,还享食邑和俸禄,听说又深得长孙皇后喜爱,借此机会不结交还待何时?
一个个来时都带着特产和厚礼,有的纯粹只是想尽尽地主之谊,和驸马爷拉拉交情,有的却想通过明净结交上淮安王府,以期在朝中找到依傍能挣得更好的前途。
还有的是明澈或者谢无涯在晋阳的故交旧友或者同僚部下,借着上门拜访续上关系。谢家被抄明澈下狱后,其他人先后被放了出来,只有明澈却仍然在押前路莫测,明净曾经为了救明澈远赴晋阳查访实情并四处求助,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出手。
有些人虽然不敢犯忌,但却或多或少表达一些情份和善意,比如赠了不薄的银两让明净另找路子,说了一些真心劝诫的话,还偷偷透露一些实情。
这些恩情明净都记在了心里,还告诉过明澈,让他记着别人的患难之情。
当然,当时那种腥风血雨下,大多数人都表现出了趋利避祸的本性,有的让家奴或者管家出面打发了明净,有的人家明净连门都没进去。
如今这些人却仿佛忘了往事一般纷纷上门以谢家故交旧友自居,好象别人就该不计前嫌似的,当然也有不好意思上门,托朋友或者管家上门道贺的。
明净不想再计较什么往事,玄武门事变后的血腥遍地和到处株连,人人自危旦夕祸至,别人不落井下石就好,不相助亦是自保,毕竟谁身后都有一大家老幼,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但是他也认清了哪些人是真正值得交往的,对于他们也发自内心的尊重,邀请他们进京后来德孝公主府做客,能帮的上忙的也主动相帮。
有一个谢无涯的老部下,在晋阳刺史府任吏员,明净来晋阳救助时,虽然家境并不是很富裕,继娶的妻子又特别凶悍,他却把自己偷偷攒下来给让嫡长子求学用的几百两私房银子全部给了明净,让他另找门路。
这一次明净不但还了他一千两银子,打听到他的嫡长子读书很有天份,又品性可靠,主动提出年后让他和良生一起进京读书,以后的上学和衣食德孝公主府全包了。
还有一个明澈的旧友,买通了抄家的官兵,把明澈一些并不值钱的却很重要资料和私物偷偷要了出来,不惧招祸藏在自己家里,和明净约好等谢家的事情平息了再转交旧物,这一次明净夹在行礼中悄悄带了回来,准备等方便时交给明澈。
这些人的目的也五花八门,有的想托明净带儿子入京求学拜在名师门下,有的想通过明净向淮安王说好话升迁,还有的想托明净在京城给儿女结下好亲事。
还有人询问德孝公主的奶娘家有没有未嫁或者未娶的弟妹想结亲的。有的听说德孝公主未进宫前最疼爱的就是幼妹玉生,连连遗憾她为何要嫁的那么早。
还有学子猜测周良生读书天赋极高,如今又有德孝公主做靠山,将来肯定飞黄腾达,就纷纷跑来和良生拉关系拜同门,如果不是良生提前离开了那家学馆准备进京,估计前来求学的都要挤爆了。
不过还好,大概都知道谢家是通过和淮安王府结亲才复起的,而明净身为逆党之弟,本是贬为庶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复起的人,也是因为在德孝公主身份未明之前娶了她,才有了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可能琢磨着他不敢造次,倒也没人敢送姬妾美人之流,为了巴结驸马得罪公主,或者惹恼淮安王,就适得其反了。
长生还嘲笑他:“看看,靠女人享受荣华富贵就是这种下场,离家一个多月,连偷香窃玉都不敢,别人为了给你送礼,可能把心思都用尽了,就是没人敢送美女,这也太没尊严了!我劝你还是好好努力自己挣个荣华富贵,好方便左拥右抱!”
明净白了她一眼:“小没良心的,我一心为你打算,你还取笑我,本驸马这一辈子就靠贤妻享受荣华富贵!”
他天天应付这些人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安排好周家的去路,周家不安排好,长生再富贵满身也难以心安,所做的这一切,确实都是为了让长生不再为周王两家的事烦心。
王家还好,有心性坚定懂得进退的外祖母做主,出不了什么大错,他们已经搬到了镇上住,家里的事外祖母都安排好了。
周家如今的情况就是他们想做个普通的农夫也做不了了。周厚纯和长子安生决定在村里多买些地,再盖一座庄子,在定远县城置办一处大宅子,周家人农忙时回村里,农闲时住县城。
周厚纯还说准备在宅子里和庄子里都给长生和明净盖上一个大院子,等他们以后回乡时住。
倒让明净听了很是感动,对周家的事情更尽心了,他说周家一夜之间从一个小小的农户忽然富贵双全,虽然是当年仗义结下的善缘得到的回报,并非什么不义之财,但难免引起妒忌眼红。
甚至可能暗中诋毁造谣生事,就是有德孝公主府压着,也难堵悠悠众口,何况路途遥远鞭长莫及,不如用点心思为村里人做点好事,一为造福乡里,二为让村民心生感激念着周家人的好,以后就是谁想造谣生事,村里人也不会答应。
当然周家不可能挨家挨户发钱或者米粮,更不可能给谁谋取什么好处,那只会引发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几件全村人都受惠的好事。
周厚纯和周王氏在碾盘沟村几乎生活了大半辈子,和村里人关系和睦,深知穷乡僻壤生活的不易,也想在家乡落个好声名,给子孙后代积福,当即非常赞同,还感谢明净虑事周到,表示一切按明净说的办。
明净和良生觉得要做真正造福村里的事,就要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两人商量了好几一,提出要做三件事。
一是碾盘沟一年除了夏秋两季,剩余半年都是干旱少雨,村里家家都有水窖,除了五十多年前那一场灾荒时水窖干了外,平时倒也足够吃用,但是庄稼却常常受旱。
他提出由周家出钱,在村子两头的山坡下面各建一个大水窖,用筑城墙的夯土和防渗技术,平时干旱时能挑水浇地,遇到灾荒年存的水还能保证村民们有水吃,免得象那年发生灾荒一样携儿带女四处逃荒。
二是周家花钱在村里再买些地,和家里以前的地凑够一百亩,交给族中管理,每年的收益主要用于养活村中无人赡养照料的孤寡老幼和接济贫病无依之人,还有就是供村中子弟读书,多余的收益集攒起来,将来用于资助学业有成却家境贫困的学子将来作赶考的费用。
三是把周家的老宅修缮一番改成蒙学,请一位教书先生,再在村里雇上一个人每日洒扫烧水,请村里的适龄孩子都免费上学,笔墨纸砚和束侑等花费从田产的收益中支付。
听说村里刚好有一位老童生,在外教书多年,年纪大了回乡定居,不愿再奔波,也想收几个学生补贴家用,却因为村人大都穷困交不起束侑,所以只偶尔能收几个学生,良生就是跟他启的蒙,请他来教书最合适。
不仅周厚纯老两口全部赞同,就连周安生也觉得很好,花费不大,却真正为村民办了好事,还让每家每户都受益。
县城的宅子也已经买好了,正在精心收拾,等明年开了春就搬家。那宅子虽不华丽却坚固舒适,大小也合适,让周家人住着很宽裕,大家都很满意。
那是一个老乡绅的宅子,他的独子买了大宅子定居晋阳,老家还另有祖宅,老妻去世后想与儿孙共同生活,就想卖了这座宅子,却足有一年时间没有找到买主。
那处宅子虽在只在县城,但是当初建造时十分用心,又维护的始终如新,位置也很好,可闹可静,所以价位不低,县城有钱有地位的就那么几家,因此才一年多卖不出去,却刚好被周家人碰上了。
一时双方皆大欢喜,老乡绅干脆把他一辈子在县城周围攒下的几百亩地也全部卖给了周家,反正定远县城距离晋阳城那么远,以后来往管理肯定不方便,总是要卖掉的。
周家人也是运气好,短短时间内宅子和地都置办好了,那处宅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等开春后全家人搬进去,专门给长生明净留了一个大院子,以后就是全家一起去也能住的下。
至于全家人的去留,长生的爹娘和大哥都觉得自己是目不识丁的村夫,除了种地做豆腐什么也不会,更不适应那种往来应酬的局面,直到现在见了达官贵人还木讷无语手足无措。
他们对现在的生活已经满足极了,不想背井离乡去外面享受什么荣华富贵,觉得住到县城就足够了,也更安心,不想再改变的过多,更不想去京城生活,因为他们适应不了。
若不是碾盘沟太过偏僻荒凉,与乡亲们的贫富差距也太大,他们都不想离村子。
可是他们再怎么想和以前那样与乡亲们相处,别人也不可能再象以前那么对他们,他们与乡亲们已经成了两个阶层的人,只有她们搬走了,才能各自过上正常的生活。
决定让良生一家人去京城,其妻生子后再带子上京一家团聚。
无论是周厚纯还是周安生,都清楚地知道,虽然周家靠着德孝公主赢得了富贵满门,但周氏现在只能是德孝公主的奶娘的身份,长生的娘家是淮安王府,而不是他们这个小不的农户。
周家要成为真正的官宦人家,而不是依附德孝公主生存的农户,就要周家人自己的努力。
他们把这个希望寄托到了良生身上。只有良生一路顺利地考下去,等到将来考中进士步入官场,周家才能成为真正的官宦人家。
所以全家人都支侍良生好生用功,将来去京城拜名师立世扬名,让周家彻底改换门庭。
安生的妻子开始还被从天而降的荣华富贵弄花了眼,一心想去京城过上好日子,想到良生两口子就要去京城住在气派华丽的德孝公主府,心里十分向往,觉得公婆偏心,丈夫呆傻。
也窜掇安生带她和孩子也进京城,以后也可长住德孝公主府,享受一下皇亲国戚的威风。
却被安生训斥了一顿,说她易想天开,放着舒坦的日子不过非要去京城受罪,她哭了大半天才只得作罢,从那以后总看着良生两口子不顺眼。
周家建庄子的事情已经进行了,位置就选定在向阳的山块下面,只等明年春暖花时再搬。
长生听完觉得很满意,明净处理的很合适,家里人头脑也都很清楚。
明净说他在云州的那些天,巧生被严令不许踏进周家的门,等明净走后再说,只给她们母子送了些东西,以后只要长生和明净在周家,她就不许进家门一步,等家里客人走了才许带着孩子上门,而葛有德这辈子都不许踏进周家的大门。
还严令她们两口子在外面不许借着德孝公主的名头生任何事,更不许对外说他们是德孝公主的姐姐和姐夫,否则娘家就再也不管她了。
巧生从娘家得了好处,一下子过得殷实起来,心知以后父母就是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也不会对她不管不顾的,前提是她要听话,当即答应了,她可不想再得罪娘家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