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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更夫巡夜的更漏之声穿街过巷,回音悠长,?34??上行人断绝,洛阳城漆黑一片,临晋侯府之中,杨骏的书房却是灯火通明,“三杨”正围案而坐,神情肃穆。杨珧和杨济都是五旬左右的年纪,和杨骏长得有几分相似,都是神清气朗,颌下长髯。杨济深沉,杨珧直爽,此时正听着杨骏侃侃而谈:“前朝陆逊评魏明帝曹叡考语是:选用忠良,宽刑罚,布恩惠,薄赋省役,以悦民心,当此朝堂巨变之前,为兄若能为宰辅,当效法先贤,行此仁政,广收人心,二弟、三弟,如再有你们相助,兄弟同心,以后的朝堂将是你我兄弟三人的天下。”
杨珧看到杨骏的踌躇满志,嗫嚅了半晌说道:“大哥,我上表请辞的奏章已经呈送御前了。”
“皇上不是驳回了你的请辞了吗?”
杨珧满脸的歉疚:“被驳回之后小弟又上了一道奏章乞骸骨还乡,自古一族二后闻所未闻,必请陛下将小弟的表章藏于宗庙,如遇灭族之日,见此表章可免我等的死罪。皇上御览之后就准了,赐弟钱百万,绢五千匹,旨意今日已经下了。”
“怎么事先不和为兄商量商量,旨意已下,木已成舟,悔之晚矣。”杨骏满脸的沮丧:“放着尚书令和卫将军的高官不做,多次请辞,遇人遇事总是退让,二弟,你的性子老是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
“大哥,二哥志不在此,你也别责怪二哥了。”杨济见杨珧窘迫,便开口解劝。
“老二性子自小如此,也还罢了,可老三你近年来也是官做得越大,胆子越小了。”杨骏瞪着杨济:“你盛年之时从皇上猎于北芒,一箭能洞穿猛虎,六军谁不敬服,连皇上都赞你文武双全。那时的三弟是何等的豪气干云。可现在你身居高位了,太子太傅、征北将军,还兼领禁军,正是一展宏图的大好时机,英雄气却没了,在朝堂上还老是和我唱反调。。。。。。。”
书房外突然脚步声响,杨骏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看着门外。杨柯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躬身一礼:“父亲与两位叔父夜谈国事,尽欢之时岂可无酒。”说完,将托盘置于案上,拿起盘中酒,倒入三个酒杯,一一敬放到三人的面前。杨珧面露喜色:“大哥,没想到柯儿康复之后,性情也大不同了,懂事了许多啊。”
杨骏面带矜持:“我平生最大的憾事就是此子,幼时不服管教,顽劣不堪,少时好勇斗狠,飞鹰走狗,大病之后侥天之幸,活了下来,那也是祖上种下的福田,保佑了此子啊。”
杨柯神情沉稳:“请父亲和两位叔父满饮此杯,就当孩儿先行赔罪,孩儿有一番妄言想一吐为快。”
杨骏三人面露诧异之色,在他们的记忆里,杨柯对长辈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任性妄为,从来没有这样一本正经过,不觉愣住了。还是杨珧率先解围,哈哈大笑:“好、好、好,我的柯儿长大了,我们就饮了这杯酒,洗耳恭听你的妄言。”说完,举杯一饮而尽。杨骏满腹狐疑:“你且说来听听,有何事见教二位叔父。”
“国家大事,本不容小辈置喙,但我杨氏已危如累卵,孩儿不得不犯上直谏了。”
杨骏沉下脸来:“大胆,当着二位叔父的面,你又胡言乱语了。”
杨济一直都沉默不语,听了杨柯的话,神情微变:“大哥,你先不要斥责,且听听柯儿的理由是什么.”.
杨柯依旧不紧不慢:“父亲和两位叔父以外戚的身份,居伊尹霍光那样的要职,掌握大权,辅助皇上,前代辅国重臣,在周代有周公召公,在汉代有朱虚侯东牟侯,都是皇室同姓,没有异姓大臣专朝政而能吉庆善终的。当今宗室有被皇帝亲信重用的大臣,藩王势力也在壮盛之时,皇帝若天不假年,新皇再继位,朝堂内怀猜忌之心,外树亲私党羽,朝局变数无常,我杨氏当务之急非立国平天下,而是立身以自保无性命之忧啊,孩儿有两策,可保杨氏一门。。。。。。。”
“放肆。。。。”杨骏不等杨柯说完,勃然大怒“竖子懂得什么家国大事,当着你两位叔父的面,真真是妄言,还不快退下。”
杨柯深深的看了自己的父亲和两位叔父一眼,未作任何争辩,深施一礼:“是,请父亲和叔父恕孩儿无礼,孩儿告退”。说完这句话,杨柯躬身退出了书房。
杨珧劝道:“大哥,何必动怒,柯儿还小,慢慢再教他也不迟”。
杨济用探询的眼光看着二人:“两位兄长,弟觉得柯儿这番话并非妄语,而是很有见地啊。。。。。”
杨骏面沉似水:“老三,小孩子是胡说八道,你怎么也出此丧气之言啊,我们兄弟三人正是该锐意进取的时候,大丈夫当弘毅任远,岂有行百里半九十的道理。”
杨济也不再争辩,兄弟三人枯坐,半晌无语,杨济率先起身:“大哥,夜已深了,我们先行告退了,你也早点歇息吧,我们从长计议。”
杨骏点点头,也不起身,兄弟三人不欢而散。
杨济出了杨府府门,车驾在下马石处已经恭候,同时恭候的还有一个人,长身玉立,气定神闲,正是杨柯。杨济走上前:“柯儿,你父亲今天动怒不是因为你,你不用气馁。”
杨柯笑了笑:“叔父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何以教侄儿?”
杨济眼神一亮,仿佛不认识似得,从头到尾打量着杨柯,欲言又止,沉吟良久才摇了摇头:“从长计议吧。。。。。。。。。”
“朝堂之上大变在即,后党夺权,藩王侧目,父亲进退失据,居安不见危,被宰辅权柄一叶障目,误判大势,祸事将至,刻不容缓了,叔父既已看破迷局,为何不设法解之?”
杨济叹了口气:“柯儿,以前我真是看错了你,杨家诸公皆浑浑噩噩,独你一人慧眼如炬。你父亲为谋求宰辅之位,多年来苦心经营,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劝谏了。今日你父亲之怒,实则是借题发挥,针对我的,自今晚之后,我们兄弟三人再难同心同德,事已至此,我也回天无力了。”
杨柯深施一礼:“侄儿知道叔父的苦衷,望叔父宽心保重,侄儿既看到了危局,为了杨家也不能置身事外,必要尽力救我杨家脱困,只是请叔父务必答应,要助侄儿一臂之力”。
“哦,你有何策可解危局?”
“姐姐、父亲和两位叔父居庙堂之高,形无可匿,侄儿处江湖之远,无迹可寻,当伏一只奇兵,一旦敌明我暗,螳螂捕蝉,就是黄雀在后之时”。
杨济注视杨柯良久,杨柯面色平静,目光深邃,如古井波澜不兴,杨济忽然大笑着拍着杨柯的肩膀:“后生可畏,杨氏后继有人了。成大事者当以求贤为首,明日我派两个门下死士到你府中听令,此二人一为原太谷关都尉,一为河西巨寇,都曾犯下重罪,后为我所救,收录门下,忠义可托生死。”
“敢问叔父,此二人有何长才?”杨柯问道。
杨济微微一笑:“用人之道,求之于势,不择于人,你要自己慢慢体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