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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钦这番话说出来,满座寂静。杨芷是因为犯难才不开口,张华与刘伶则是心中暗暗叫绝,如果这天底下还有一个人能够跟杨济单面锣对面鼓打擂台的人,则非他的亲哥哥,杨芷和杨柯的亲生父亲杨骏莫属了。
“不去。”杨骏黑着脸心态,嘴里蹦出了两个字。
“不去拉倒,狗座轿子,不受人抬。”杨氏夫人气哼哼的背过身去。
老夫妻两互相赌着气,谁也不搭理谁。
沉默半晌,杨骏突然开口说道:“从前是老三来劝我,现在轮到我去劝老三,我实在是拉不下这张老脸。”
杨夫人看着丈夫满脸的无奈,不禁心又软了:“孩子们现在也不容易,姑娘守活寡,一个人苦苦撑着那么大个朝廷,儿子巴巴的跑到边关去打仗。做爹娘的都盼着儿女有出息,可我们倒好,儿女是出息了,惹得我们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大富大贵有什么用,还不如寒门小户人家,像我们这个年纪,孙子都抱了好几个了。。。。。。”
“你又来了。”杨骏烦不胜烦:“女儿是当朝太后,那是没办法的事,儿子不听话,还不是你给惯的,有本事你让他听你的,当面不说,背后只管给我发牢骚,我能有什么办法?”夫人这番话何尝不是杨骏心中的隐痛。自从去职赋闲之后,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可一旦无所事事了,就开始做梦都想着含饴弄孙。古人的心态和后世逼婚的父母其实没什么两样。
“儿子现在骑虎难下,朝局早一天安定下来,他不就早一天能够娶媳妇不是。现在是你们家老三在背地里捣鬼,孩子们让你出面,还不是不想自家人成仇人,你就算折了这张老脸,不也是为子孙分忧,被人谁会看不起你,我看啊,是你自己心里别扭。”杨夫人絮絮叨叨个不停。女儿杨芷专门来求见,杨骏却连面都不露,她本就是一肚子的火,现在看到自己也说不动丈夫,更是火冒三丈。
杨骏叹了口气:“你啊,什么都不懂,老三为什么在背后捣鬼?还不是因为心里有气。关键时刻,老三帮着柯儿过了难关,出人出力的,好不容易斗败了贾后一党,老三可以说是最大的功臣,可最后他们把老三给晾在了一边,让他做了个有名无实太尉,我见着老三,能说什么?答应让他掌权?我说了也不算。让他服服帖帖?依老三的个性,他会客客气气答应,背后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我是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何苦去碰一鼻子灰。”
杨夫人这才明白丈夫的心思,不禁火气净消:“就没有更好的法子吗?”
杨骏摇摇头,又陷入了沉默。
杨济看着廊下的盆景,正愣愣的出神,张昌恭谨的站在杨济的身后,一言不发。
“子平啊,记得那年你被判了秋决,收押在死牢之中,我派人提你出狱的情形么?”杨济头也没回的问道。
“记得,当年杨大人执掌刑狱,看到秋决的名单,对左右说道,这个张昌是个侠士,不可能干出灭门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其中必有冤情。大人这句话,让卑职洗脱了冤屈,逃出升天。”张昌回道。
杨济转过身来,看着张昌:“当时我也是听说过你在绿林中的威名,所以起了惜才的心思,也不知道你是否真有冤情。提审你的时候,看到你的囚衣破烂不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但依然站得笔直,威风凛凛,双目有神,我就知道你非常人,更笃定你是被冤枉的。”
“这世上死一个张昌不过如同少一只蝼蚁一般,大人当年为了替我翻案,得罪了豪强和经办此案的一众官员,昌就立下重誓,今生这条命是杨大人给的,随时都准备还给杨大人。”
杨济摆摆手:“你本清白身,我才还得了你的清白,否则徒呼奈何,留着你的有用之身,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做。今天找你来,其实是我心中着实有些忧闷,想和你说会子话。”
“大人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杨济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从廊下缓缓步入书房,杨济一路走一路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和柯儿的事让你十分为难,司马颖和士族的人都劝我要提防着你,我告诉他们,子平忠义可托生死。”
张昌拱手道:“大人谬赞了,卑职愧不敢当。”
杨济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昌,如同要看透他的内心一般:“子平,我这句话其实不是恭维之词,你这个人将忠义看得比命都重,但忠义也有贤愚之分,如果是愚忠,那就是南辕北辙,好心办坏事了。当年那个案子虽然不是你做的,但也是你绿林中的同参兄弟所为,你宁肯自己背着天大的干系,也不肯透露真凶,才给了豪强陷害你的机会,否则,他们也抓不到你的把柄啊,经过那一次的生死劫难,这么多年了,你的个性其实还是一点没改。”
张昌一愣,这番道理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仔细一思量,自己确实是如此:“大人,老张是个粗人,也不明白那些个大道理,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就该十倍百倍的对别人好。”
杨济淡淡一笑:“你啊,一生交游广阔,受益良多,但千万不要所信非人,否则,你栽跟头就会栽在朋友手上。”
两人正在谈话之际,下人禀报道:“老爷,大老爷来前来拜会。”
张昌不由一愣,他当然知道大老爷就是杨柯的父亲杨骏,而他与杨济自从在朝局之争中分道扬镳以后,便再没有交集了,杨骏今日突然造访,一定是有必有深意。
杨济却脸色平静:“子平,我就不送你了,你自便吧。”张昌会意的告退。杨济吩咐下人:“走,随我一起去迎接大老爷。”
书房之中一盏灯,一壶茶,杨骏和杨济兄弟二人枯坐半晌,杨济缓缓开口道:“大哥,你的来意其实我知道,不过你不用做这个说客了,你曾经做过首辅,应该明白朝局之争无亲情,就像当年柯儿从你手中夺过权柄的时候,何曾顾虑过亲情。你们是父子都形同陌路,何况我们这叔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