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渊放下了筷子,他吃不下了。
不仅仅是他,大家都顿时没了胃口。
樊妈妈抹着眼泪出去,敏先生立刻叫周元去陪着劝着。
樊妈妈是少渊三岁以后的奶娘,但也只是沾了名分,少渊没吃过她一口奶。
饭吃不下,少渊便与锦书回屋了。
他进屋先把大部分的灯火吹灭,只留下一盏,淡淡的灯火从琉璃灯罩里透出来。
他的脸黯淡无光。
“怎么会一下子那么严重?”他眼眶微红。
二十出头是少年仔,上过战场见过不少残酷的死亡。
但他父母尚在,不曾真正领受过挚亲离世。
所以,他一时慌了神。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止住心头的恐慌。
之前父皇病重,在被拿走出入宫令牌之前,他总会入宫陪伴,虽然父子两人相对无言,可陪着他就心安。
也算是尽过孝。
但是,他没有对贵太妃尽过孝。
以前总想着,等忙好了自己的事,就搬去坐仙台陪她住几个月。
想过很多次,都没有付诸行动。
他问锦书:“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锦书抱着他,“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了。”
太迟了,已经多器衰竭。
若只是心衰,还能像暗疾仔那样换人工心脏。
可她问题太多。
她现如今的衰弱情况,也承受不了这样高难度的手术。
少渊其实问第一次,就知道答案了。
“少渊,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她安详无痛苦地去。”
她的情况这样糟糕,当漠南尊长的药对她没有作用了,那她会很痛苦。
少渊很难过,无痛苦地死去,也是要死的。
也是要永远离开这个人世间。
“我能为她做点什么?”
锦书摇摇头,但忽然想起贵太妃说过的一句话,便道:“她说想找到一位故人说一句谢谢。”
“故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锦书道:“她没说……不过后来我扶着她回殿的时候,她低低地说了一句,战无疑,谢谢你。”
“战无疑?”少渊错愕,“你确定是战无疑?”
锦书就知道这么独特的名字,一定不会是泛泛之辈,“你认识他?可以找到他吗?”
少渊摇头,眸子沉痛,“知道他,但没见过他,好多年前他便已经牺牲了。”
“啊!”
牺牲了。
怪不得贵太妃没跟他说出这一句谢谢。
但他与贵太妃是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贵太妃到如今,还因没有对他说一句谢谢而觉得遗憾?
有大恩?
少渊起身出门,吩咐了青鞘,“去坐仙台请漠南尊长来。”
“是!”青鞘得令而去。
所以,他顺便也想请漠南尊长代为主持安葬仪式.
青鞘立刻策马出发,亥时左右便已经抵达了坐仙台。
听得青鞘说是萧王来请,他也没问,心里都有数了。
招待青鞘吃了一顿,便趁夜回京。
在正厅里,少渊锦书和居大夫一同会见了漠南尊长。
漠南尊长沉沉叹气之后,道:“她的病太上皇一直是知道的,到坐仙台去,也不全因为要躲避谁,主要是为了养病。”
“当然,那个原因也是有的,太上皇当时病重,没能力护着她了。”
居大夫问道:“敢问尊长,都用过什么药?”
漠南尊长取出一叠药方子递给居大夫,“用过的方子都在这里了,但这些方子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服用缠魂丹。”
锦书看到居大夫拿着方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便知道这缠魂丹不简单。
居大夫瞳孔缩了缩,“吃了几年?”
漠南尊长道:“有八年了,原先只是治她身上的毒肿,当时她便已经有心疾合并毒肿,毒肿不痛,但肿块压迫着她脖子四周,血气不痛,且时常出鼻血,用过许多方子都不凑效,不得已才用了缠魂丹。”
居大夫没看方子了,用了八年的缠魂丹,基本也是没法子了。
锦书问居大夫,“这缠魂丹是什么药?”
居大夫说:“这主要是治疗肿疡,肿毒,一种用了蟾酥入药,一种用了砒霜入药,分早晚服用,但这药不能长期服用,我也开过此药,我最长开过一年。”
所以他很奇怪,为什么贵太妃能用八年之久。
所以,他还是看了看方子,方子大部分都是固本培元,调理体质,增强体力。
其中,不乏各种名贵药材。
只是,纵然有再名贵的药材,也很难坚持这么多年,而她坚持下来了。
自然,这与她的求生意志有很大的关系。
少渊微微颌首,但眼眶早红。
说了贵太妃的事,少渊强打精神,请求漠南尊长代为主持大将军的安葬仪式,尊长一口允诺,道:“能为大将军做点事,贫道乐意之至。”
锦书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急忙问漠南尊长,“太上皇原先用过什么药?他患有心疾许久,我原先为他诊脉,发现他的脉象沉而无力,颇有败破之相,但后来忽然转好,是否曾服用一些霸道的药?”
漠南尊长摇头,“缠魂丹不适合太上皇,因为太上皇患的是心疾,太上皇原先一直服用的是精炼红参黄芪丸,也是勉强维持,后来,贫道便为他起了一个辰寅续命阵法。”
“辰寅续命阵法?”
漠南尊长苦笑,“当时也是无计可施,想来居大夫也给太上皇诊过脉象,已经是油尽灯枯的,可起了阵法之后,他每每病重,最后都能转危为安,也不知道是否这阵法凑效的缘故。”
锦书问道:“这阵法是您起的,是否凑效,您不知道啊?”
阵法这个东西,锦书不曾接触过。
她从来都认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知道的力量不能说不存在,只能说自己没有遇见。
证有不证无嘛。
都没见过,就否认,实在自大。
话是这样说,可锦书认为,太上皇能安然至今,不可能是什么阵法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