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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眼见亲人逝去,即便不是至亲,可洛寒依然心如刀绞。
本应是风华正茂的青葱年少,不知是否命运使然,却屡次深陷凶险的泥沼。
可纵是他早已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又要他如何能够看淡他人生死,面对此情此景,又如何能不黯然神伤。
“洛殇大哥,一路走好!”洛寒轻声低语。
“我定会带你魂归故里!”
说罢,指尖继出一缕炎焰,缓缓飘向尸身。
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在火焰中血肉消融,化为一副枯骨,最终渐成灰烬,洛寒不禁衔悲茹恨。
“洛殇大哥,你的血仇,还有东城卫一众将士的性命,我定会要炎重血债血偿!”
言罢,置出一枚玉瓶,将洛殇的骨灰敛进瓶中。
“你便与东城卫的兄弟们一起,一同安息吧!”
洛寒低声喃喃,回身欲走,可将一转身,便迎上那望向自己的落寞目光。
感受着目光中的繁杂心绪,又一时间无所适从,生生顿住已然迈出的脚步,踌躇不前。
“炎重!三十年前,你为洛殇种下万炎虫蛊,而今,致使其重伤我父王,斩杀东城卫三千将士,这等血海深仇,我怎能置若罔闻,可你,却为何偏偏是萱萱的父亲!”
洛寒思乱如麻,心中哀呼不止。
“炎重!你让我该如何面对!”
“洛寒!你若要报仇,直接取了我的性命便是……”
炎萱悠悠开口,声音冷若冰霜,一语未尽,欲言又止。
“要我取你性命?那可是我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的事物!”洛寒心中暗道。
随后缓缓步出深坑,走过炎萱身侧,却未有丝毫停顿,只是这般继续走着,一步,又一步。
望着自深坑缓步而出的身影,看着那目光空洞的面无表情,炎萱心底不由得落寞更甚。
自始至终,她一直怔怔出神的凝视着前方,唯有在洛寒掠过身侧的一刹那,眼眸的角落里,映出一张泪痕未尽的侧脸,和抽搐了一霎的唇角,似有千言万语隐藏其间。
当即轻声唤道,“洛寒!”
遂然回身,却见那屡次带给自己感动的身影,只余下些许冷漠,些许悲凉,孤自渐行渐远。
“洛寒!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纵然高声呼喊,可那背影依然未见回身,且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于远方的黑暗。
炎萱不禁潸然泪下,缓缓蹲下身去,双臂紧紧抱着自己,此刻,她多么希望,那道身影可以纵身而回,将她拥入臂弯。
昏暗中,一只巨大的桅杆斜砸在地面之上,砸落处深坑触目。
此时,深坑边,桅杆下,一道蹲伏于地的身影,蜷缩着。
微风渐起,徐徐拂过,吹散了如瀑的秀发,随意披落,长发漫过腰身,垂及地面,云鬓凌乱,遮挡住满是泪痕的面颊。
墨色的缝隙间,偶有几滴晶莹滑落,隐隐更显楚楚生怜。
……
洛寒依旧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的行走着,不急不缓,漫无目的。
他不知,此时此刻已无法掩盖对炎重恨意的他,当如何面对炎萱,更不知,方才这般离去,究竟是对,还是错!
若说错,他确是无法原谅自己将炎萱一人丢下,在这枯竭的灵气海底,昏暗的沟壑之间,一切看似静谧,实则危机四伏,自始至终的深深担忧一直萦绕心头。
而若说对,似乎又并无缘由,难道只为自己的一腔仇恨,只为面对伊人的不知如何自处?
一念至此,洛寒立时停驻脚步,便欲回身,可将才迈步,又踌躇不决,一时徘徊不定。
“我说,你还真是可笑!”
洛寒一意只顾忧心炎萱,却未发觉,不知何时,若雪已是幻化而出,端坐肩头。
“你只知道看笑话!”
洛寒冷言应道,此时根本无心理睬若雪的嘲弄。
“好弟弟!姐姐我虽不懂男女之情当该如何,但我却知,你既是喜欢那个小丫头,而她也的确值得你喜欢,这便足够了。”
若雪少有的正色出言,妩媚间甚至流露出些许惆怅。
“可她父亲……”
洛寒欲言又止,语气中满是心痛。
“看来,我们两族的恩怨是难以化解了!”
若雪闻言,继续道,“至于她父亲,她既不能选择,也无法左右,可无论她父亲做了何事,错都不在她。她父亲的血债,自由你父王去讨要。你们两族的恩怨,又何必再牵扯到你二人身上呢?”
洛寒沉吟不语,心乱如麻。
若雪见其仍犹豫不决,当即出言相激,“你何曾念及,她为你所作的牺牲!与你在一起,于她来说,需要何等的勇气!面对父辈的恩怨,她又独自承担了多少委屈!而你,却只知逃避,你是否担得起,她对你的至死不渝!”
忽闻此言,洛寒如被当头喝棒,“是啊!我为何如此懦弱,纵然逃避,又能如何?这一切,本就应是我的承担!”
心念至此,双眸中,涣散空洞的目光顿时光芒一闪,凌厉非常。
“不管之前的万年如何,自今日起,两族的恩怨就由我洛寒来化解!”
若雪见状,不禁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心中却是一阵五味翻涌。
“我为何要帮他们在一起,真是讨厌!”
洛寒转头望着面颊一侧的身影,感激道,“若雪,谢谢!”
若无她及时出言点醒,自己还不知要继续这般漫无目的地走多久,行多远。
或许,一段天假良缘便会就此分钗断带,亦或许,两族的恩怨也会因此而再难涣然冰释。
“好说了!姐姐我好歹也活了无尽岁月,就你们这点儿爱恨纠葛,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未落,又是幻化一缕雾气,窜进洛寒体内。
实则心中暗道,“唉!算了,帮都帮了,还能怎样!还是回去睡觉吧!眼不见为净!”
洛寒一心只念炎萱,却未留意若雪的小情绪。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一念作罢,便已脚踏游龙,纵身而出。
只见一道龙影划破黑暗,携起阵阵龙吟,直奔方才之地。
……
昏暗中,巨大的桅杆斜砸入地,砸落处深坑触目。
而此时,深坑边,桅杆下,却无那道牵肠萦心的身影,只余一座寒冰囚笼,及囚笼内兀自挣扎不已的诡异身影。
“龙帆既毁,舟木当亡!……”
那人依旧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洛寒心急如焚的折返而回,却未见炎萱,本已忧心忡忡,耳畔又如魔音绕梁一般,不由一阵心焦更甚。
当即大声呼喊起来,“萱萱!萱萱!”……
但无一丝回应,甚至于,连回音都似被这无垠的空旷吞噬殆尽。
“萱萱,你能去哪儿?”
洛寒低声喃喃,心底涌起无尽悔意。
怨恨自己,为何一言不发的离去!怨恨自己,为何将她一人孤身留在此地!
“龙帆既毁,舟木当亡!龙帆既毁,舟木当亡!……”
仍是这句,不绝于耳。
“别吵了!老实点儿!”
洛寒一掌印向囚笼,将其震得昏厥过去。
随后却忽然灵光一闪,“等等!龙帆!你说龙帆?”
话音未落,一把抓起囚笼,向龙帆之地疾驰而去。
……
一座长约千丈的庞然大物匍匐在黑暗之中。
此时,如龙首般的船艄下方,只见一道蜷缩着的身影,双臂紧紧地抱着双膝,伏坐在地。
长发任意披落,漫过腰身,垂及地面,遮挡住身形,也遮挡住面颊。
洛寒不禁长舒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是落下,随即缓缓走向炎萱身侧,坐了下来。
“萱萱,我……”
话将才出口,已被一把拥住。
炎萱伏在怀中,泣不成声。
洛寒见状,一时心如刀绞,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得张开双臂,紧紧抱着怀中伊人,轻抚那如瀑的秀发,任由泪水打湿衣衫。
许久……
肩头的泣声渐渐止息,怀中的佳人也已不再颤抖。
“你……怎么舍得回来啦!”
声音依然略带哭腔。
洛寒轻声道,“萱萱,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人丢下!”
头低垂着,似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哼!知道错了就好!”
炎萱拂去面颊的泪痕,破涕为笑,转瞬又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甚显俏丽。
“嗯!以后绝对不会了!”
洛寒凝视着远方的黑暗,目光异常坚定,手臂微微用力,将怀中抱得更紧。
二人,就这般相拥而坐,炎萱紧紧地依偎在洛寒怀里,谁都不曾说话,实则各怀心事。
一时间,安静得,只余微风拂过的声音。
又是许久……
“我……”二人同声。
“你……”又是无言。
“你先说!”
终是洛寒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无论我父亲做了什么样的错事,我都希望你父王不要伤害他的性命。倘若一定要报仇,我愿用我的生命来偿还父亲的罪孽!”
炎萱悠然开口,神色决绝。
“你的生命,是我拼死都要保护的至宝,谁也不能把它从我身边夺走!”
言辞间语气决然。
洛寒略微一顿,又继续道,“只要你劝你父亲弃恶从善,我也会劝父王放下仇恨,或许,这是上天注定,我们两族的恩怨,会在我们手中冰释前嫌。”
“洛寒,你真的不在意……?”
炎萱略有惊疑,惊疑其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可更多的则是感动,只为那一句‘你的生命,是我拼死都要保护的至宝!’
“对待仇恨的方式有无数种,可我对你的心意,却只有这唯一一种!”
凝望的目光中,爱意流淌,两抹红润,缓缓靠近。
忽然,“龙帆既毁,舟木当亡!……”
囚笼内的诡异身影已然醒转。
融化在柔情蜜意当中的二人被一言惊醒,慌乱间,下意识的连忙分开。
“真是煞风景!”
炎萱朱唇翘起,面颊上娇红欲滴,粉颈下仍自起伏不已。
“唉!醒的还真是时候!”洛寒无奈的叹息道。
随即起身走向囚笼,“醒都醒了,便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