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各揣心思

心不在焉地刨饭，子晗眼角的余光落在那扇紧闭的门。

子新这小子倒是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地消灭着酱汁肉、糖醋排骨，油乎乎的嘴巴塞得满满的，还不忘连连赞叹：“大妈做的菜好好吃啊！”

子晗淡淡地问：“比你妈做的菜怎样？”

“妈好久不做饭了，我们要么下饭馆，要么叫外卖。除了麻将，我都不知道她成天忙什么？姐，你说妈真的没事？”大口大口地喝着鱼头汤，子新心里还是为自家母亲捏着一把汗。

“不仅没事，还好得很！”子晗拿筷子戳了一小块酱汁肉，放进嘴里。轻抿着嘴。

侧耳细听，可不，红花婶婶的语言能力真是无人能敌！看来，这安神针除了安神还睿智！还有，爷爷的话她肯定都听进去了。

二爷爷的房子不拆，无疑是红花婶婶的硬伤，毕竟，这十二万分把握的赚钱买卖，如竹篮子打水，她是亿万万心有不甘的，却又不能说是为了贪图拆迁款。应该说，就是不在奶奶面前表现良好，二爷爷的房子笃定是她家的。

毕竟，子新是叶家最纯正的继承者。

话说回来，这子新不仅长得好看，还很乖巧，子晗明明不喜欢他的母亲，却还是忍不住愿意帮他家安定团结。

“爸，妈，其实，二叔的房子太陈旧了，我真舍不得你们住在那儿，所以我们就把它翻新一下，现在，你们住在那里应该好一点……”那语调好温柔，好体贴！

子晗只觉背上长了一圈鸡皮疙瘩。

“那怎么行？红花，你们现在有困难，不该为了我们，把钱投在旧房子上！”可不，这分明是奶奶的声音：“永成，快想点办法再帮帮永才……”

子晗放下筷子蓦地起身，却见子新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又慌忙坐下。

诺机亚手机竟在此时刺耳地响起：“我有一只小毛驴，从来也不骑……”

子晗急忙看了一眼号码，竟是大肚子芳芳打来的。

这孕妇，中午不休息，干嘛？

“子晗，子晗！是你吗？子晗？”手机里的声音竟是那般急切。

“是我！芳芳！你是不是快要生宝宝了？”缓缓离座，立起身，退到沙发边上，对着话筒，子晗着急地大叫：“你等等，我马上帮你联系120。”

“看把你急的，我还有两个多月呢！子晗，你真的没事吗？我听姜波说，明厢巷那边出了一场车祸，视频监控里看见那张脸很像你，可不，我就打电话过来了，子晗，真的好担心你啊！我这月下老太还没出场，你可不许挂掉！……”手机那端的声音变了调且很大声！

“有宝宝的人，不能激动……”子晗低声责怪，心底倒是暖暖的。

“子晗，最近你家是不是有事？姜波还告诉我，你爸找他们领导特批了一笔贷款，现在，并没有贷款计划，而且，竟是一百万！子晗，不会是你姐姐要出嫁，你老爸做了房奴？”打开话匣，芳芳一定会口若悬河，没完没了。

子晗陡然变了脸色，提高了声调：“芳芳，你再说一遍，是不是咱爸要承担这笔款的债务偿还？”

“是，姜波是客户经理，他就是这笔款的经办人，子晗，每月利息可不少啊！其实，我不明白，你和姐都那么漂亮，哪用买房？就是家境一贫如洗，也会有人愿意娶你们……”芳芳絮絮叨叨地开始了她悠远绵长的恋爱课堂。

子晗一句也没听她下面的话。显然，芳芳把车祸与一百万贷款联系起来，子晗因为心疼房奴老爸神情恍惚就滚到车肚皮底下了。

没等芳芳说完，子晗急忙挂断电话。黑乎乎的小脸涨得通红，胸脯一起一伏。

她慢慢地握紧拳头，却又慢慢松开。

子新分明是吓坏了，他瞪大着双眼，望着子晗，大气不敢出。

子晗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看了一脸无辜的子新一眼，没有出声。

其实，她想过结果，却不知道年近六旬的老爸把自己典当了！

作为一名高级教师，叶永成的收入并不高，年薪至多五万多，一家人紧巴着过应是可以的，只是，两头老人得赡养，这也就罢了，可不，家里，只要有事，他就得绞尽脑汁想办法。

显然，这办法，把叶永成一家的幸福生活统统推到一边了！

许久，子晗站起身来，走向阳台。

拉开窗帘，望一眼骄阳下的衣服，看上去已经差不多干了，一把抓过几件，扯了下来。猛一回头，子新已离开餐桌，一溜小跑奔向紧闭的那间屋。

子晗快步冲了过去，伸手去拎子新耳朵，可不，那大棉球早已不知去向。

“臭小子，跟我走！”子晗大声呵斥。

屋里，许是听到外面声响，一下子静寂了下来。

郑岚急急从里面走了出来，两只眼睛红红的。

“子新，吃了没？今儿有点急，没好菜招待你这小客人……”郑岚轻轻拍了子新的肩。

“好饱啊！大妈，真的很好吃！”子新夸张地托着圆鼓鼓的肚皮。

“没事常来啊，嗯，都快长成大人了！走在大街上，大妈可不见得认出来呢！”郑岚仰脸慈详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子新的脸。

子晗一把拉过子新的手，把衣服一古脑丢进他怀里，硬是拉着他进了洗浴间。

“那个是你大伯私人定制的电热水器，里面只有水，没有外星人……”子晗指着锈迹斑斑的大滚筒。

“砰！”的一声闷响，卫浴间的门合上了。

抬眼望着母亲红红的眼，子晗再忍不住，三步并着两步向那个房间奔去，却不想母亲一声断喝，子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里，是永芬姑姑的哭泣声和奶奶轻声的埋怨。

“永成，你不该瞒着大家，既然，人都不在了，就不存在给谁打电话的问题，我做主，你二叔的房子交给永才。”

永芬姑姑显然不乐意，自己也是叶家人，不管怎样，二叔家的一块砖瓦总得分一半吧？

“妈，永才已经有了您一套房子，这不值钱的乡下房子，就可怜可怜你女儿吧！”永芬姑姑忽然提高的嗓门。

“永芬，你若真的想要，就拿出三十万吧！毕竟，不能让红花负债太多……”这分明是奶奶在发话。

“哥，二叔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遗嘱？灿灿妹妹可是亿万富豪……”永芬忽然睁大双眼。

“我听说，二叔应该还有四十个月的丧葬补贴……”缓缓地，红花婶婶的语调很轻。

“妈，永芬姑姑看到的是不是死亡证明？为什么，你们不把真相和遗嘱的事说出来？”子晗愤然瞪大眼睛。

“你二爷爷和你姑尸骨未寒，说这些，妈不忍心……”郑岚终于别过脸去，泪水无声地落到子晗的手背上。

“但是，他们怎样看待你们，你知道爸从今往后要承担多少债务？妈，爸为什么不说，他这么老了，还得做房奴？”子晗怒不可遏。

她要冲进房间，为老爸讨个说法。

“子晗，我和你爸商量好的，给点你叶灿姑姑面子，毕竟……”郑岚早已泣不成声。

繁华如天堂的华尔街，那场强大的金融风暴，叶灿姑姑没能幸免，亿万财富瞬间一无所有，在极端的情绪之下，一家人选择了极端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叶家人眼里，哈佛毕业的叶灿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艳羡的目标，说不好，红花婶婶已做好把子新送到姑姑身边发家致富的准备。当然，那乡下的土房子，对于二爷爷一家又算个啥？

可是，那是他们的根，只有回到自己的根才踏实，叶家这些好事的亲友们能懂吗？

“妈，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猛然蹲到地上，子晗疯狂地扯着自己长发，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