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臧红花出门,子晗抬腿上前,抓住婶婶的手,笑着:“婶,我陪你去,顺便也保卫一下你的身体。”
红花婶婶强挤着一丝笑意,那感觉分明怕子晗看穿了什么。
子晗相信他们两个是在唱双簧。倒是父亲,那袅袅升腾的烟圈,把他苍白的脸孔,映得愈加憔悴。
身体的累或许能够承受,心若是累了,可否有药来医?
只是,很快子晗改变了决定,因为,透过宽松的裤管,那白白的粉尘沙沙地下落。
分明是胶带失职的缘故。毕竟,它的功能有限。
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是躺在一间宽大凉爽的房子里,无论伤口是否涂上药膏还是药粉。只是,她只能说现在连这样最简单的要求都很难。所以,她真的怀念她那九十厘米宽的小床,倚窗而居,透过窗棂,那株香樟茂密的叶子如一柄大伞,隔绝了躁热的空气。
捂着伤口,子晗努力做出一副无谓的表情,却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厨房里似乎多了一种焦糊味。
“婶婶,你等一下,我换件衣服。”说着,子晗快步冲进厨房。
臧红花呆在原地不动。
“妈,糕糊了!”伸手关掉煤气灶,子晗打了一盆凉水。
“臭丫头,少管闲事!我说,你以为这样表现,就真的能过上如公主般的生活吗?他们眼里从来都没有你我,你明白吗?”子默手提拉杆箱匆匆从房里走出来,冷冷地看着子晗,在她耳边低语。
突然,她提高嗓门:“妈,我就那么招人讨厌吗?要那么快把我赶出去?妈,我这一走,这辈子请别再来找我!”
话音一落,子默拖着拉杆箱扭头便走。
郑岚手忙脚乱地忙着灶台,还好,并不影响全局,嘱咐子晗剥了几棵葱,插在蒸笼边上。来不及解开围裙,便忽匆匆跟了上去。
叶永成本想上前拉住大女儿,只是,母亲暗淡的双目让她于心不忍。
“妈,子默这孩子,就是不太喜欢相亲,每次相亲,回来都这样,唉!”叶永成双手托腮,说实在的,他真的感觉心力交瘁。
爷爷默默地吸着烟,望着矮矮的屋顶天花板,轻声说了句:“走吧!老太婆,这个家已被你搅乱了。”
“爸,妈,等会儿,我这就送您去那边出租房休息……”郑岚回过头,看见老爷子起身欲走。
“那,我就不打扰爸妈哥嫂了!”臧红花低垂着双目,一副楚楚可人的恭谦模样。其实,她的心里在思忖:这大哥大嫂倒是哪来的钱租房子,还有,大哥那么爽快地帮永才搞定一百万,一定拿了二叔的遗产,嗯,这家人倒是装得有模有样的,不羞为集体高智商。
“妈,永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这家人该怎么活哟?子新才十七岁……”红花婶婶忽然上前一步,跪坐在地,扑到奶奶怀里,一把抱住奶奶的肩,泪如雨下。
她的手,还是不自主地拉了拉滑在地板上衬衣的衣角。
这身衣料,已是家中最普通的衣服了,她有点后悔,没学着小姑穿得更亲民点。毕竟,这做工还是很考究的,就是旧了那么一点,也看出它的档次。
果然,奶奶眼圈通红,颤抖着声音:“红花,妈这里还有一点……老头子,他二叔的补贴是不是被你拿去了?你给我拿出来,给咱儿子看病……”
爷爷背过身去,置之不理。奶奶站起身来,从房里拿出一只存折,正准备塞进红花婶婶手中,却被子晗一把夺了去。
“婶,叔好好的,千万别咒他。话说回来,叔真的生了重病,婶婶您不应该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吗?毕竟,盖房子总得花时间吧?我听说茶坊里的小楼很漂亮。婶,您真好!咱爸咱妈没能力做的事,你们都做到了!爸妈真得好好谢谢你,为爷爷奶奶做了这么多,婶,咱现在就带爷爷奶奶去小楼住行吗?妈,您也别做糕上街卖了,还有,爸,您干脆把求哥拜姐拿来的贷款还了,咱叔其实不差钱,对吧?婶?”子晗一边打开存折,一边滔滔不绝。
观摩到现在,现炒现卖总可以学那么一点吧?只是,这存折分明眼熟,应该是好多年前妈交给奶奶的。奶奶原先在酱醋厂退休,收入微薄,爷爷退休前曾做过印刷厂保卫科长,只是,现在,这些单位都已改制,他们俩的收入仅够维持两人基本生活。可以想见,奶奶存折上的钱,多半是父亲和母亲给的。
只是,才一万块。这个,子晗倒是觉得应是有人提前瓜分了。
红花婶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奶奶,您这钱不是说好给子新缴学费的吗?一会儿,子新跟您讨要,您拿什么给他?”子晗分明感觉鸡毛掸子已劈头盖脸地飞了过来。双眼顿时冒了火光。
“叫你对长辈无理,叫你对长辈无理,还不赶紧道歉?”郑岚的手分明颤抖着,却又一下比一下重地生生落下。
闭着眼睛,子晗不再说话,那存折顺势往外一抛,匆匆走向房里,却听“蹭!”地一声,那方方正正的棉纱竟顺裤管滑落在地。
点点的梅花才让子晗觉着痛。
“子晗,你……没用卫、生、棉?”红花婶婶这才满脸错愕地盯着子晗瞪圆的双眼。却不忘拾起地上的存折,恭敬地交到奶奶手上。
子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天晓得,走在宽宽的马路上,这种情状有多窘?
子默不屑地盯了子晗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有点买不起……”子晗努力俯下身拾起地上的棉纱,眉头拧成一个结。
“姐,姐,有个人让我交给你这个……”站在门口,子新手里拿着一只纸盒。
“小子,跟妈去医院看你爸,走!”红花婶婶迅速抓住子新的手,趁机往楼下奔去。
“她婶婶,喝口汤再走嘛!”郑岚跟在身后着急地大叫。
子晗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子默瞟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冷冷地看她:“去啊!对门不是有钥匙吗?有人可以买给你啊!”
子晗高举纸盒,怒视着子默:“姐,我俩的事,别牵扯别人好不好?爸妈其实已经够难过的,别再让他们心凉行吗?”
“死丫头,你倒是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博取同情与怜悯,说,从妈那里一共蹭了多少钱?”对着子晗耳朵,子默冷冷道。
“还不是为了赔你那双高贵的鞋?姐,你也以为爸妈是有钱的主吗?帮我想想,一百万的利息是多少?每个月应有多少收入才还得起?”子晗努力压低着嗓门,把那两张红票票硬是塞进子默掌心里。
胸中是郁积的无名火,而她能做的是赶紧想办法去抓钱,陈学长那儿的事得定下啊!
“爸,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往死里整?难道这样就会有人说你伟大贤良?我不同意你们这样纵容他们……”子默迅速把拉杆箱推进房里,走到父亲面前。
“子默,不许胡说!他们都是我亲人,我有义务尽全力!”叶永成终于大声咆哮。
“难道我就不是你的亲人,爸,妈,你们给了我什么?枣泥糕,吃了三十年的枣泥糕,还有这间天天都生蟑螂的破房子!对了,妈,你当初凭什么阻止我的婚事?你的婚姻幸福吗?五十岁的人比六十岁的人看起来还老,你开心吗?你一个曾经的大学生,现在依靠做糕点维持生计,你不觉得悲哀么?”子默满脸忧愤。
子晗淡淡盯着窗外,无语。
“孩子,别激动,爷爷都明白,走吧!叶范氏,别再拖累着孩子……”
“去哪儿?”奶奶狐疑地望着门外。
“街道口的闹腾俱乐部,你做部长……”爷爷目光愠然地盯着奶奶。
“你敢!”摸起神龙拐杖,奶奶呼地一下子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