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白日,阳光越发地炽烈,一家老小站在小巷口不停地流汗。
这些年,小区里,不少人家都迎着康庄大道去了,留下的除了有点念旧的人家便是在叶永芬眼里相当低调的土豪人等了!
子晗第一次没和姑姑理论,因为爷爷奶奶不向着姑姑了!
“子晗,过来!把奶奶背一下!”可不,母亲郑岚不知啥时折回来,又是发号了威仪一把!
“不成,不成,芬儿难得有这份孝心,子晗她妈别抢了芬儿的功劳!”奶奶倒是发话了!
子晗轻扯嘴角微微一笑很清澈。
郑岚没再说话,自家孩子身体还在康复期,不太适合太多周折,只是,家里事多,她腾不出手,也找不出其他的人。
子默那孩子早已跟这个家有了排斥。
“妈,爸,咱们去乡下可行?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二叔的房子怎么样?”
叶永芬忽然狠狠一咬牙,从包里抽出一张红票票。
那淡淡的压痕,是那么刺目!
郑岚抬了抬眼,很快,低下眉梢。
“爸,妈,天气热,你们就别去了。”郑岚轻声叮嘱着。
“到乡下呼吸新鲜空气多好啊!大嫂,我就怕中午乡下没地儿落脚吃饭,你就凑合着给咱爸妈做点,我就喝口残汤,劳烦费心了!”叶永芬快速接过话茬,就把自个儿的午餐问题提前解决了。
“那是当然!她姑姑别见外,我这就回去,做点解暑汤送过来。”郑岚微笑着,看了一眼子晗。
“那小卖部不是有冰茶卖吗?芬儿,你给爸妈弄点来!”可不,爷爷发话了!
“也好,我们去看看也无妨。反正,也不拆了,以后就当回去帮他二叔照应着!”奶奶轻轻叹口气:“芬儿,妈还是不能住你家,你婆家若是来闹腾,你日子也不好过。”
“妈,爸,芬儿可是真心请您们住咱家,若不是那个小李子瞎整,爸妈你们都住得好好的呢!芬儿可要说,其实,还是上叶老三家住最好!毕竟,那是你们自己的地盘!大嫂,你说是不是?”可不,叶永芬的视线就是转得快!
郑岚已经转身,根本不接她的话。
“芬儿,三儿现在出事,那房子得抵出去,你这们做姐姐的也应该帮一把啊!”奶奶不意愿了。
“三儿出事?我那饭馆天天都出事,你们怎么就不管我?我就说几句公道话,你们就盯上我,跟我吵,爸,妈,咱家小李子无能无才,我也没福过好日子的命,毕竟,你们总不能眼睁睁看我沦落街角当叫花子吧?那藏家的老大,凭什么到咱老叶家地头上兴师动土?还不是那个藏小胖一手谋划的?咱家老三老实,保不齐,爸妈的房子就转到她名下了,若是将来,这女人跟人跑了,咱还真说不准哪个是你老叶家的家产?爸,妈,今天我把话撂这儿,咱这就去看看你们孝顺的三媳妇给了你们整了什么样的好房子!”
子晗默默盯着叶永芬的脸,可不,姑姑除了皮肤差点,人还是不难看的。
“子晗,妈还有事,你小心把爷爷奶奶照顾好了!”不远处,郑岚已匆匆赶来,把一个纸包放进子晗衣袋,一个大袋子放在她手上。
“天热,自己当心点,别让爷爷奶奶累着!”郑岚在子晗耳边轻轻交待着。
“不多言,不多语,做好份内事!”十一字经典。
子晗铭记于心。
“赶紧打车去!就知道搞分裂小分队,芬儿,我真不知道你这些年都长了哪些见识?”爷爷不客气地挥挥手。
“芬儿,去打个车,咱一块儿看看乡下,妈定好了,以后就在那儿住,你大哥也不容易,三儿还没缓过劲。。。。。。”可不,奶奶又开始发号威仪。
“妈,您怎么也跟爸一块儿混呢?瞧瞧,咱爸就是抢班夺权啊!您看,他身体硬朗,声如洪钟,没事唱唱戏跳跳舞,若是真让哪个瞎大妈盯上了,可不好啊!”
叶永芬实在找不出分裂方法了,只能拿老爸说事。
只是,叶老三的生活如同芝麻开花节节攀升,她看在眼底,却又气不愤在心坎里。
因为,母亲的房子,没有公平地给她,以致后来,总是无原无故落下泪腺发达的眼疾。
母亲也知理亏,总时不时照应着她,如此,就成了习惯。
“就他那没几颗牙的丑样子,谁相得中他?”奶奶轻轻摇着头。
叶永芬大步迈开双腿,快步走着,却回头盯了一眼子晗:“妈就交给你了!”
子晗把头偏向一边,抬眼望天,她真的搞不懂没事站在烈日下干晒做什么?
轻轻俯下身,托起奶奶的腰,刚欲把奶奶背上身,爷爷急忙摆手。
“老太婆!咱慢慢走,来,孙女跟咱一块扶你走!”爷爷慢慢走了过来。
“爷爷,乡下路不好走,天气又热,你们还是找个凉爽的地方听听戏或是喝喝茶!”犹豫了片刻,子晗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这孙女,不愧进过高等学府,说话做事越来越有样了,老太婆,我看你那闺女可得好好跟她学!我说这芬儿,怎么越活越不晓事理呢?老太婆,你可是总惯着她啊!”爷爷心平气和地拿着蒲扇慢慢地在奶奶耳边扇风。
奶奶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爷爷唠叨开了:
“按理说,那边房子是该看看了,可怜咱二弟,原以为他能衣锦还乡,殊不知,除了那个草庐,连块墓地竟都买不起,还是咱家永成给张罗着。那房子,我看就留给咱永成吧!这样,咱俩住着也安稳些,芬儿那孩子,你也别指望她多少,虽说开着饭馆,可她连顿有模有样的饭菜都做不来,难得小李这孩子不计较。那样对待人家父母可不是咱处世之道啊!永才那孩子虽然精明,女人可不太地道,你自个想想,和她住一处,她买过一趟菜还是洗过一件衣?成天就知道梳妆打扮,叫外卖,下馆子,要不,就三五一簇地和麻将,从来不过问孩子的学习,难怪大孙子要离家出走,这样的人家,谁呆得下去?老太婆,我真搞不明白,你自己都大意失荆州了,还瞎嚷嚷啥?”
爷爷语调不高,却字字落进子晗心窝。
“老头子!这个家,我也辛辛苦苦操持了几十年,把一个个孩子拉扯大,你倒是倒了油瓶也不扶一把,成天跟个甩手掌柜似的,咱家能有现在这样,难道都是你的功劳?三儿最近不是背运吗?得帮他一把啊!那个芬儿,你也看见了,小脸瘦得跟难民似的......”奶奶有点不开心。
“那就走吧!去看看你家宝贝三儿给你的好住处!”爷爷见奶奶不理他,慢慢地向前走。
“老是老了,却还要管事,怕是越发糊涂!”爷爷轻声嘀咕。
“爸,您说得可太对了,妈,我可不敢讲您哪!”出去一趟,招了辆车不说,叶永芬还弄了几瓶矿泉水。
这的确难能可贵!
“爸,妈,擦把汗!师傅,您开慢一点!”可不,湿毛巾也递过来了!
“晗丫头累坏了吧?唉,姑姑身子弱,怕是风一吹就得倒,妈,您喝口水!可不,这几日,我倒是气糊涂了,三儿有困难,咱做姐姐的,也不能不帮衬点,不就是那个什么滋补汤,我以为,能让咱小店生意红火,结果就被查罚款,这不,现在心情也不好,还有,那个小李子他、娘,您说她啥时不能上门,偏偏这时来,本来,我就心情低落,咱琪琪也不消停啊!说好就去几日非洲,可不,都想在那儿扎根了,我这心啊!真的遇上六月雪了,妈,您还记得小李青梅竹马的胰儿,离婚了,咱婆婆让小李好生待她。妈,您说咱怎么就那么背运?”叶永芬慢慢说着,递上一瓶水给爷爷。
“爸,您也别说我,咱不是穷怕了吗?我也是奔五的女人了,总不能不想着养老的事吧?小李子那人我也猜不透,平素看起来体贴入微,外面的女人可是一大把,谁知道咱能不能久长?琪琪也不回来,你们说,我这将来是不是要孤独终老?”坐在爷爷奶奶中间,两只手一边一个地捶着爷爷奶奶的胳膊。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透过后视镜,子晗不动声色地看着姑姑的一举一动。
就这一小会儿,神态语调调节得倒是恰到好处。就连坐在前方开车的中年大叔也忍不住轻轻摇头。
晃晃悠悠的车,就听到叶永芬一个人低声细语,时不时传来低低的饮泣。
奶奶一把抓着叶永芬的手,慢慢地握着,不时地叹着气。
子晗轻轻合上眼帘,难得有这么机会享受呼呼的冷气。
就当算是小小的旅游吧!
风景自不必欣赏,夏日的路面必是油亮亮的,树叶儿耷拉着脑袋。却又、蓬、松着葱碧的生命。
偶尔高亢偶尔沉吟却又如泣如诉的语调,让子晗有了倦意。
“芬儿,妈这里有张单子,你先拿着,这些年,你也受苦了,你说妈不疼你,都是妈身上的肉,哪有不疼的道理?她爸,回头把你的工资小本给芬儿保管着。”奶奶声音极低,两个指头在叶永芬的胳膊上动了动。
爷爷似乎没有听到,自个眯着双眼。
“老头子,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奶奶用力推了爷爷一把。
“哎!老太婆,嚷嚷什么?让我打会儿盹行吗?”爷爷自顾眯着眼。
“就知道打盹,这都啥时候了,还知道困觉?”奶奶干瘪着嘴巴,伸手在爷爷衣袋里摸索着。
“你到底要找什么?回家再说。”爷爷显然不耐烦。
子晗淡淡地回头,盯了一眼叶永芬,此时她双目炯炯,气定神闲,一扫之前一副落寞模样。
子晗把手伸进裤管,轻轻捏了捏那个纸包,里面有爷爷奶奶的药。
子晗慢慢用手指触摸着,一张张毛票,很整齐。仿佛,还有几颗糖果。
摸出糖果,子晗剥了一颗,递给身后的爷爷。
“晗丫头也知道巴结人啊!”姑姑不满地盯了子晗一眼,慢慢揉着奶奶的腰。
“爷爷老是犯困,这种清凉薄荷糖提神醒脑,姑,你难道不乐意吗?”子晗转身盯了叶永芬一眼,又剥了一颗给奶奶。
淡淡的清凉味儿弥散开来,子晗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颀长的背影掩映在微光里,周遭是一簇簇淡紫色的花。
怎么的,忽然就想到那株开紫花的树?那是他的前世?
子晗努力睁大双眼,前方,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村庄近在眼前。
闭了眼,那背影慢慢转身,黑色如星般的双眸熠熠闪烁。
“为什么总要让我担心,总要让我生气?”
他真在生气吗?是因为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吗?
“晗丫头可真小气,也不知道给一颗给姑姑!”叶永芬忽然提高了分贝。
子晗慢慢把纸包摸出来,打开,里面除了两张百元大钞,其余只是些十元五元的毛票,还有几版锡箔包着的抗菌消炎及退烧药片、一瓶黑药膏,中英文混搭的说明书,当然,还有几瓶霍香正气水、一瓶风油精和几盒人丹。
里面竟然还有字条:“遇事冷静,少言语,尊重长辈。”
还是十一字经典格言。
母亲的教诲岂能不听?
很快,子晗抽了一瓶藿香正气水递给姑姑。
“姑,进口的咖啡,来一口!”子晗若无其事地晃了晃药瓶。
“爸,妈,你们的孙女可是越发贴心了,晗丫头,你拿这个给我,是诅咒我中暑吗?”叶永芬接过药瓶大喊。
开车的司机异常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仿佛车内的所有都与他无关。
“师傅,给!”到了村口,子晗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红票票。
“我家就在附近,顺道儿。”那人说着,摆了摆手。
“那怎么行?这么远的路,您的汽油也跑了不少啊!”子晗不依不饶。一把抓住司机的胳膊。
“子晗,人家都说不收钱了,你就揣着吧!咱回去一块儿给!”把爷爷奶奶小心扶下车,永芬姑姑快步奔了过来,一把抓过红票票,扔给子晗。
“师傅,谢了!回来咱还坐你的车!”永芬姑姑倒是快人快语,顺手就拿了一张名片。
子晗这才注意,此辆车并无打表装置。应该说,这是辆私家车。
子晗还在愣神的瞬间,那辆车已迅速驶离。
“晗丫头,你家还真是钱多,人家都说不要钱了!拿来,给我!妈,您都看见了吧?人家土豪可就是不一样啊!瞧瞧,咱大哥一出手就是一百万,妈,您那两万可是杯水车薪哪!”没等子晗开口,叶永芬迅速抢了先机。
“姑姑,您倒是健忘症犯得不轻,那是咱爸拿了咱家房子抵押做的贷款,爸要还利息的,小叔生意周转不灵,姑姑,你就没想着自己出点力?”盯了叶永芬一眼,子晗慢悠悠地接了话茬。
母亲格言得记牢,该说的话也得说。
“子晗说得没错!芬儿,这些年,你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让你讨了不少好处,你跟爸说说,你那临街的饭馆,上下也十多间了吧?总也值上百把万吧?还有,你家那送货的车,也不会少于十万吧?芬儿,这可都是你大哥帮的你,连小李都知道感恩,你怎么就不知足呢?把存单掏出来,你不是嫌少吗?有本事自己赚钱去!”
“爸,永才可是有好几套房子,您怎么不说?我那破车都跟不上他一套衣服值钱。我才不信,他的生意真是亏了,那藏小胖,就是孙猴子转世,处处占先。就连她娘家姐都不放过,您说她若是缺钱花,把您给他们房子出租了做啥?不会自己抵押还债啊!再说了,二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了天国,总得有个话吧?咱什么都没见着,总不能就被稀里糊涂糊弄着吧?”叶永芬气鼓鼓地踢着地面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