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东方瑾虽然虚弱,眼神却依旧如常。
“受辱,趁他们不备,投岷江自尽……”苏岚特别鄙视地盯着纸卷,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先说受辱,瑾哥哥,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被掳被困……瑾哥哥,以我们俩大悲大喜就会吐血,受惊过度就会晕厥……受辱这么惨烈的事情,我如何经得住?”
东方瑾的心里立刻明朗,是的,他俩的身体,他俩最清楚。真的受辱,岚儿早就去了。
“还有,就是我之前说的,只有我一个人,怎么能把自己捆成那样,然后投江自尽呢?”苏岚不知道此时,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东方瑾观人于微,与她十指相扣,说道:“还有什么?”
苏岚深吸一口气,与他的眼神相对,知道自己瞒不住:“退一步说,就算我扛过了惨烈的受辱,可是我醒来之时,全身疼痛,坐立自如。受辱该疼痛的部位,没有任何不适。瑾哥哥,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东方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郁结彻底化开。闷得发紧的胸口舒畅了许多,整个身体像干涸的河床,又重新有了流水一样。
真是小河里翻大船,他日防夜防却在这里上了当。
他只是坏了太子哥哥“微不足道”的好事,提防之间,却被直刺他的死穴。
太子哥哥的手段果然非凡,出手又快又狠又准。
他略逊一筹,差点丢了性命。
突然吐血的瞬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痛苦难当,他差点以为自己熬不过今晚。
当殷太医问他,要不要请苏岚来时,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同意。
万万没想到,岚儿自己来了。
东方瑾转而苏岚,不知道自己眼底的宠溺和温柔。
苏岚趿坐在床榻边,单手支着下巴,脸色越来越黯然:“瑾哥哥,写这份纸卷的人,知道大部分事实,但是在某些地方修饰过,再加上我下落不明。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事实。难怪……”
“难怪什么?”东方瑾很满意岚儿守着自己。
“爷爷中风,楚姨小产……”苏岚一字一顿,心里苦涩至极,“而我在雁北城有了衣冠冢。”
“都过去了。”东方瑾心疼她柔弱却坚韧的模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觉得不够安慰,又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好随意的发髻,松松散散。
“嗯。”苏岚的嘴角有了真诚的弧度,眼睛弯弯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梳洗匆忙,发髻松散得很,好几绺都散下来,像个疯婆子。
东方瑾静静注视着她略白的脸色,问道:“你为何这么急着深夜到心园来?舍监发生了什么事?”
苏岚无奈地回答:“我做了恶梦,不放心,就来这里。”
“做了什么梦?”东方瑾沉重的心病去了,立时有了闲聊的心。
“梦到你吐血了。”此时此刻,苏岚这个唯物主义的人,也不得不考虑一下鬼神之说。
东方瑾一听,心情突然好起来,饶有兴致地追问:“哦,详细说说?”
“喜乐,红妆,心园好像有喜事的样子……我就往这里走……看到你穿着新郎的衣服,要成亲……忽然你就吐血了……我怎么也止不住血,然后就醒了。”苏岚到现在,都能感觉当时的恐惧。
“我穿新郎服,你呢?”东方瑾既高兴,又不太高兴。
“我?”苏岚想了想,“我就穿着自己的衣服,也没看到新娘……”
“你怎么会穿着自己的衣服呢?”东方瑾忽然老大不高兴。
“不穿自己的衣服,我该穿什么呀?”苏岚不明白,很不明白。
东方瑾平静地回答,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神情:“你是未来的睿王妃,当然是新娘服。”
苏岚困惑的表情立刻凝在脸上,当场石化。
这意外来得太突然!
穿越大神,这种田文的起点也太高了吧?睿王妃?!
东方瑾打量着震惊过度的苏岚,这什么表情?她不是说什么都记得吗?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记得?这样想着,他的眼神不由地凌厉起来。
苏岚好无辜地回望他,原主的记忆不全,这事儿也不能怪她吧?
一室沉默。
最终,东方瑾忍不住给了苏岚一个爆栗子,她怎么可以忘记?
苏岚懊恼地抚着额头,特别郁闷地说:“瑾哥哥,我做恶梦担心你,深夜往心园赶。现在你觉得舒服一些了,又打我?哼,我走了。”
东方瑾哪里肯放手,将她的手紧紧攥着,看她想走又走不掉,既不高兴又有些高兴的样子,他就莫名地心情愉快。
“放手。”苏岚急切地需要有个地方让自己静一静,睿王妃这个消息太劲爆,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东方瑾柔和了眼神,不说放,也不说不放,就这样凝望她。
苏岚知道自己抵不过他的眼神,索性移开视线,就这样站着。只是没想到,只是牵握着手,也能让她心怦怦跳得厉害。
东方瑾轻轻晃了晃手,就是不说话。
苏岚不知怎么的,心就软了,退回床榻旁,愤愤地瞪着他。
东方瑾笑了,手劲没放松半点。
苏岚也就随他去了,没想到他的手握了不短的时间,也没有要松开的迹象,这是几个意思?
“时间不早了,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东方瑾艰难地往里面挪了一下,示意她躺在身旁。
苏岚只拿他当哥哥,完全无视睿王妃这个未解之谜,一晚上折腾下来,她确实快撑不住了,为了尽快恢复体力,她迟疑了一下,就躺到了东方瑾的身旁。
东方瑾怕自己挤到她,又往里挪了一下,侧躺着。
苏岚一挨着枕头,就被东方瑾的气息包围了,就在自己睡意上涌的时候,低声问道:“瑾哥哥,如果我真的被辱了,你还会认岚儿吗?”
东方瑾浑身一僵,气息立时翻腾起来,没有立刻回答,而岔开了话题:“岚儿,快些睡吧,明儿还要上课。”
“嗯,”苏岚迷糊地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末了,残余的意识梦呓着,“瑾哥哥,不怕,你有岚儿。”
因为声音很小,而且模糊。
东方瑾花了一些时间,才确定,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刚才的问题,确实难住了他,身为睿王,他凡事讲究,任何一件事情都会做到完美;可是刚才,一声“介意”差点脱口而出。
就是因为他介意,才会看到纸卷,悲愤交加而口吐鲜血。
也是因为他介意,才会被岚儿三言两语化解郁愤。
可是当岚儿躺在身侧的时候,东方瑾一时又不确定,自己是因为岚儿遭受的变故,还是担心她的安危……或者是因为冰清玉洁的她,受辱自尽。
许久,东方瑾的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心明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