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的燕山营地,正进行着热火朝天的土炮演练。
按照裴枫订制的演练间隔,目前为止,已经进行过四次。营地的将士渐渐可以适应,就连战马听到炮响也只是哼哼两声,不再吓得四处乱窜。
东方瑾向葛尔木示威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突厥大汗不要短命鬼苏岚,但也不交出燕山了;同时,还带来了不良后果,突厥拒绝和谈,据说要再一次绝地大反攻。
“常备不懈”是东方瑾带兵的宗旨之一,定期的土炮演练足以震慑暗藏在营地的奸细,事实证明,又一次达到了他的预期效果。
在成功进行了四次演练以后,突厥大汗信誓旦旦地要决一死战的消息,变得雷点大雨点小。
兵贵神速!
不能再让突厥使用拖延战术,东方瑾着手布署奇袭计划。要趁着春季战马交替、天气转暖的时候,拔营扫荡突厥部落,将他们再逼退五十里。
距离部落五十里以外的土地更加贫瘠,即使春季也寸草不生。到时受到重创的突厥部落,缺衣少食,马匹瘦弱,数十年内,将很难再成气候。
对敌人仁慈,就是给自己挖坑,东方瑾又检查了一遍作战计划,确定没有任何漏洞。绷紧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松。
然而,他最近得到的苏岚的消息,已是一个月以前收到的,消息让他寝食难安,回落霞山的路上,苏岚一直昏迷不醒,回到书院当日被众人抬上山去。
一个月了,他还没有得到新的消息,不知道苏岚是生是死?
这时候,他才真正相信她随时可能死去的事实,然而,他信得太晚了;总以为,她那么有活力,那么坚毅……不会有事。
他大错特错。
裴枫这些时日的消沉,足以证明他当初错得有多离谱。
卫诚的出现,打断了东方瑾的胡思乱想。
“殿下。”卫诚行礼后,不再言语。
东方瑾有些诧异,见卫诚手里有封书信,一把夺过来,打开一看,脸色又黑了几分。太子殿下东方珉又在背地里捅了他一刀。
在朝堂之上,公然指责东方瑾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不顾大魏丰厚的利益,把苏岚悄悄送走,破坏和谈大事。
东方瑾平静地将书信丢进火盆里,出神地看着红色火焰将书信****成灰烬,沉默许久才开口:“卫诚,传裴枫前来。”
“是,殿下。”
片刻以后,裴枫走进大帐,行礼过后站到一旁。
“苏岚回落霞的消息是怎么传到永宁城的?”东方瑾直视裴枫,眼底透着狠戾。
裴枫平静无波地点头:“殿下,微臣只是大夫,不知道为何?”
东方瑾观察着裴枫的一举一动:“永宁城和燕山营地,往返信件至少需要一个月,即使用白鹰信,也要十五日。本王刚收到训诫信,照这样推算,苏岚出发时,告密信就已经发往永宁城了。”
裴枫算了算,点头应道:“确实如此。”
东方瑾在大帐里踱来踱去,忽然开口:“裴枫,如实告诉本王,你和裴桦是如何从满门抄斩中幸存下来的?”
裴枫没有惊讶,如实说:“我和裴桦被人在吃食里下了药,半路晕厥抽搐,醒来时见到两个蒙面黑衣人。他们带我们去看了满门抄斩,然后把我们打晕带走。”
东方瑾眯起眼睛,盯着裴枫。
“我们再次醒来时,有一个黑屋里,有人让我们交出美人毒蛛的解药……每隔一个月就会来逼问一次,交不出就挨一顿毒打。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两三年吧,我们决定逃出去。”
“我们要了不少药材,配制成迷药,在他们来逼问的时候,逃了出来。一路乞讨到了落霞山,偷了银两和衣服,去杏林书院参加入学试,从此就在落霞山上。”
裴枫讲得很平静,似乎讲述的是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的事情。
“为何你和裴桦差别如此大?”东方瑾追问。
“下在吃食里的药对他的影响很大,”裴枫如实回答,“他不能同时处理很多事情,反应也比我迟钝。”
“你以为本王会相信?”东方瑾突然一拍矮几,“破绽百出!”
裴枫始终心平气和:“殿下,我已经如实回答,您信或不信,都不在我。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微臣告退。”
“慢!”东方瑾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卷轴,“裴枫,永宁城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和谈结束,跟随本王回永宁城,到时父皇就会将裴家冤屈诏告天下。”
裴枫浑身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既欣喜又有些不敢相信,眼神极为复杂,躬身一揖:“谢睿王殿下!”
“告诉本王,”东方瑾将卷轴收回,“如果有一天,站在你背后的人,让你动手杀了本王,你会怎么做?”
裴枫准备接卷轴的双手停顿住,回答:“微臣不知道。”
“下去吧。”东方瑾将卷轴递给了裴枫,又独自站在大帐之中,恍忽之中觉得,最近殷太医似乎来得不那么勤快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让东方瑾后背一凉,苏岚走了,殷太医疏远了,裴枫的身份成谜,除了卫诚和骆河,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人了。
只是卫诚和骆河可以给他信赖,却给不了他其他。
他们没有苏岚活力满满、充满阳光的力量;他们没有殷太医的语重心长和诙谐幽默;他们更没有裴枫卓绝的医术。
为了权势,他来到燕山营地,半年过去了;权势仍然高挂在半空,而自己却两次差点丢了性命,更可怕的是,身边的人在渐渐远去。
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一次又一次地黑刀?
还是父皇一封封恨铁不成钢的训诫书?
东方瑾有些困惑,越是这样困惑,他越需要尽快结束战事,回到永宁城去,用功绩铺平他前路的障碍。
不管是岌岌可危的太子殿下,还是垂垂老矣的父皇陛下,甚至是总想掌控他一切的母妃……权势在手的时候,这些都不会再是他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