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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扮作客商前往石山本愿寺,去找显如讨还国宝,途径堺町郊外的陵园,他们找到林掌柜一家的墓地,举行了一场庄重的祭奠仪式。
悲伤的林文静嚎啕痛哭、长跪不起,陆云龙看天色不早了,把他拉起来扶上了马,众人继续赶路,再往前走便进入了摄津国境内。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岛津义弘等人押着林六官到了堺町公墓,林六官忽然提出要去祭奠他叔叔一家。
岛津义弘虽然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恶狠狠地讲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去吧,若敢耍花样,我就杀了你。”
林六官谢过了岛津义弘,独自走进了墓地,却发现其叔叔的坟头之上,摆满了松枝和干花,墓碑前摆放着新鲜的供品、供果,还有刚烧过的纸仍在燃着灰迹,翻了翻地下的土,显然,这块墓碑是刚立起来的。
于是,满脸泪水的林六官往四周张望,却没有找到一个人影,迅速爬上高坡远眺,只见四匹马正朝摄津方向而去,便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
这时,他突然感觉脖梗发凉,一睁眼,发现一把弯刀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此刻,遥望着前方的四匹马,林六官想追上去问问,到底是何人祭奠他叔叔?便矜持地推开了眼前的钢刀,讲道:“我们继续赶路吧,等我在本愿寺出了家,再来祭奠不迟。”
岛津义弘也不想耽误工夫,于是,便一起离开了陵园,林六官一马当先跑得飞快,刚刚踏入摄津国东成郡时,忽然发现前方有个哨所,出来了一群半秃月代头,把那四匹马给拦截了下来。
岛津义弘知道,现在已进入了松永久秀的地盘,急忙命令林六官停止前进。
林六官当然也明白,京畿地区的摄津国并不太平,石山本愿寺恰恰就在通往京都的要道上。
摄津国的世袭领主出自细川氏家族,自应仁之乱以来,细川氏逐渐衰弱,天文十八年(嘉靖二十八年,公元1549年),三好氏家族逐渐崛起,并掌握了摄津国的大权,其家督三好长庆趁机不断扩大领地范围。
(室町幕府八代将军足利义政任内,幕府管领细川胜元和山名持丰等守护大名之间的争斗数年,导致室町幕府式微)
到永禄年间,除了拥有摄津国之外,三好氏家族还控制着山城、河内、和泉、大和、丹波、淡路、阿波和播磨等领地,势力非常强大。
永禄六年(嘉靖四十二年,公元1563年),三好长庆居然把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及其管领细川晴元等重臣赶出了京都,自己控制了幕府的大权。
永禄七年,三好长庆听信家臣松永久秀的谗言,杀死了他的三弟,其余几个弟弟陆续病死,蓄谋已久的阴谋家松永久秀,买通了其嫡子三好义兴的亲信,在义兴的膳食中下毒,又把他给害死了,经受不起这一连串的打击,三好长庆一病不起,决定立养嗣子三好义继作为家督继承人。
三好义继毕竟威望不够,从此,三好氏家族陷入了内讧,摄津国大权落入了松永久秀之手。
病中的三好长庆为了抑制松永久秀,不得不和幕府将军足利义辉讲和,又把将军义辉接回了京都,却把管领细川晴元等人软禁在了普门寺。
三好长庆死后,在松永久秀与三好义继之间,展开了明争暗斗,这些年来,摄津国战火连绵不断,任何企图前往京都的武士,都会受到严厉盘查。
四人在岗哨前被拦截了下来,郭国强赶忙出面交涉,自称是来自堺町的商人,要到石山本愿寺去还愿,并拿出了些碎银塞给了这群武士。
可这群武士根本不买账,他们围着陆云龙仔细观瞧,陆云龙越是镇定自若,就越怀疑他的身份。
突然,就听有人喊道:“松永大人驾到。”
紧接着,一彪人马飞驰而来,旌旗上绘有圈着常春藤的家徽,为首的一员武将正是松永久秀。
到了陆云龙等人面前,松永久秀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心道暗想:此人必是京都的贵族!
“你们是什么人,要上洛吗?”有人高声问道。
(上洛,指进京都朝拜幕府将军)
郭国强知道陆云龙听不懂,便赶忙过来给松永久秀去解释。
松永久秀挥刀指着郭国强,呵斥道:“现在没有问你!”
此刻,陆云龙微微一笑,抬头望着天空,并没有把眼前的这些人放在眼里。
松永久秀挥舞着弯刀,大声喊道:“我刚刚还接到了探报,萨摩国岛津家也来了一群武士。现在,把他们全给我绑起来,这些是幕府的人,义辉小儿派他们联络各地大名上洛,是来对付我们的。”
这时,一群武士过来就要捆绑他们,许灵儿立刻开始反抗,陆云龙机敏地到了她的身旁,挥掌击翻了几个抓捕她的士兵,并示意她趁机赶紧走。
许灵儿会意,纵身一跳,从马背上拽下了一个人,眨眼之间她就跨上了马,催马往堺町方向而去。
停在路边的林六官忽然发现,远处有匹马霜髦扬风、飞也似的狂奔,马上之人是名白衣少女。
随着马儿渐渐靠近,林六官仔细观瞧,只见这姑娘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白净的脸盘显得十分端雅,一双大眼睛更是透着水汪汪的灵光,当路过他身边时,还朝他看了一眼,只看得他感觉似梦非梦,恍惚之间迥非尘世中人。
岛津义弘拿佩刀指着林六官,问道:“你傻了吗?”
林六官如梦方醒,用大明官话高声问道:“姑娘,可认识在堺町做药材生意的林掌柜?”
这姑娘已跑出了十丈开外,忽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随风飘来:“认识,我们刚刚祭奠过老掌柜的。”
林六官听罢顿时来了精神,趁着岛津义弘不备,突然夺过了他手中的弯刀,这时,追兵正好到了他们的近前。
于是,林六官挥舞着弯刀冲上前去,二话不说,上来便杀死了两个追兵,紧接着,便与迎面而来的武士战在了一起……
岛津义弘赶忙拨马往后退了几步,气得破口大骂:“混蛋!你想干什么?”
发现林六官已经杀红了眼,岛津义弘十分着急,大声喊道:“混蛋,你快给我回来!”
一口气跑出了二里多路,许灵儿回身一瞧,发现有人拦截住了追兵,便赶紧勒住马缰驻足观望。
岛津义弘没敢轻易参战,这时,他注意到松永久秀也来了,便想上前去给他解释。
不料想,却听见松永久秀大声喊道:“把这些萨摩人也给我抓起来,他们是足利义辉找来对付我们的。”
岛津义弘和手下的士兵被迫参战,立刻显露出了萨摩人凶悍的本色,果然,他们以一当十,一会儿的功夫,杀得松永久秀等人鬼哭狼嚎,冲在最前面的是林六官,把哨所的看守们全都吓跑了。
林六官甩镫离鞍下了马,给陆云龙等人松了绑,林文静喊了一声“六哥……”,便扑进了他的怀中,正在这时,许灵儿也回来了。
“文静,别怕,有六哥在,不会让你再出事了。”林六官安慰道。
虽然还不知文静和什么人在一起,但可以肯定,肯定是这三位救了文静,又是他们在叔叔的墓前立了石碑,因此,在林六官看来,他们都算是自己的恩人,便赶忙躬身施礼,讲道:“三位恩公在上,受秋目浦的林六官一拜。”
眼前的这位就是秋目浦的林六官,陆云龙微微一笑,却没有言语。
岛津家的武士们害怕林六官跑了,也迅速跟了过来,他们还没来得及下马,却发现松永久秀带着一大群武士又杀了回来,正好和他们迎了个对面。
“给我杀,久秀这个混蛋,他把我们当成足利义辉的人啦!”随着岛津义弘的一声高喊,萨摩兵和松永久秀等人又展开了一场混战。
由于岛津义弘十分凶悍,且越战越勇,松永久秀一看不妙,再次落荒而逃。
打退了松永久秀的进攻,气急败坏的岛津义弘催马到了林六官的近前,上来就是一脚,把他踢翻在地,骂道:“混蛋,你惹出了天大的麻烦!”
等林六官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岛津义弘翻身下了马,举起弯刀准备把他给杀掉,这时,他的胳膊却被陆云龙紧紧地攥住了。
岛津义弘暗中使劲,十分奇怪,居然没能把胳膊弯下来,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惊叹此人力大无穷。
忽然,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许灵儿大声喊道:“不好,我们快走吧,又有一大拨援军杀过来了。”
大家抬头观望,只见远处尘土飞扬,松永久秀率领大队人马,铺天盖地的呼啸着杀将了过来……
于是,陆云龙便松开了岛津义弘,带着那种使人难以抗拒的眼神,朝着他点了点头。
岛津义弘耸了耸鼻子,心中还有些不服,急忙上了马,对手下人喊道:“准备迎战!”
陆云龙讲道:“看来今天是过不去了,灵儿,你带着郭大人和林文静先走,我来断后。”
“请陆大人多加小心。”许灵儿说着,三人一起催马往回走。
岛津义弘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陆云龙,发现对方正在朝他点头,二人会意,等这彪人马快到跟前时,他们带领萨摩兵杀进了敌群,又展开了一场更为激烈的混战。
陆云龙和林六官策马站在当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阻止他们追杀许灵儿等人,随着松永久秀的援军越来越多,他们被敌人分割包围了起来,经过一场血腥的混战,凶悍的萨摩兵几乎全部战死。
陆云龙和林六官也不敢恋战,分别杀出了重围,发现已经有人正在追赶许灵儿。
此刻,岛津义弘已经杀红了眼睛,虽然被团团围住,却也是越战越勇。
陆云龙不忍心抛下他不管,大声喊道:“六官,你速去前方保护林文静,待我给这位勇士解围。”
林六官答应了一声,便奋不顾身地策马追了过去,一路飞奔连斩十余个追兵。
于是,陆云龙再次杀入敌群去解救岛津义弘,却发现他没有一点想要撤退的意思。
杀尽了岛津义弘身后的敌军,陆云龙希望他能跟着自己一起撤退,但岛津义弘依然继续追着敌军厮杀,直到陆云龙再次冲杀到了他的前面,与他对上了眼神,并示意他不要再追了。
这时,岛津义弘明白,这个人是在帮自己,便大吼一声,连斩了几名跑得慢的敌军,才算与陆云龙并肩拨转马头。
许灵儿既要保护文静和郭国强,又要与身后的追兵厮杀,显得力不从心,多亏林六官前来相助,最终把追兵全部杀绝。
等林六官到了近前,许灵儿对他一抱拳,感谢的话还未说出口,突然远处飞来一支冷箭,林六官瞬间栽倒在了马下。
忍住后背的疼痛,林六官大声喊道:“请姑娘不要管我,我本来就是该死之人,你们快跑吧。”
许灵儿急忙跳下马,前来查看林六官身上的箭伤,这时,刚撤回来的岛津义弘也到了他的近前。
满身是血的林六官躺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断断续续地讲道:“姑娘,你、你是我心中的菩萨、是妈祖的化身,我、我可能不行了,但还不知道你的芳名……”
“许灵儿。”
“许、灵儿,我早就许过愿,等我弃恶从善的那一天,妈祖菩萨、会来看我的,许灵儿、许灵儿……,我许愿显灵了,妈祖菩萨看我来了……,显灵了、显灵了……”
说着,林六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