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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应天巡抚蔡德忠的小舅子吴襄,请了镖师到汤家来运银子,何氏这才知道,汤景为买他的这座院子,居然花掉纹银七十万两之巨!
出离愤怒的何氏强压怒火,把吴襄和镖师们让进了客房,献上了茶水,颠起小脚跑到厨房后的小屋门外,上来给了汤景一记耳光,骂道:“不知死的东西,你可真敢花钱!”
见朱辉想来劝架,汤景对他摆了摆手,理直气壮地答道:“难道我还不了解徐鲲!这小子在外面不知惹了多少祸,徐阶这老不死的已被罢了官,万一徐鲲的冤家对头,到这儿来找他,咱怎么办?再说,这钱不花出去,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况且,现在这银子越来越不值钱,买了那处宅子,没准还能赚点,你懂不懂?”
“若是徐家来要钱,你拿什么给人家?”何氏生气地问道。
“呵呵,”汤景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讲道:“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到现在为止,虽然还不知道是谁绑架了徐鲲,但我有种直觉,可能海盗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徐鲲倒霉罢了,我揣摩着,他已经被卖给了倭寇,没准再过几天,海盗还会再来,你说咱们留在这等死吗?”
何氏醒过了味来,惊恐地问道:“海盗发现绑错了,他们也许会把徐鲲放回来,到时候海盗没来,徐鲲回来要银子,咱可怎么办?”
“呵呵,只要被海盗抓走,他就别想再回来!如今,我既不担心徐鲲,也不担心海盗。徐鲲肯定是回不来了,至于说海盗,我早晚还得和他们打交道,毕竟我的老母和幼儿,都还在他们之手。不过,现在最可怕的是,海大老爷随时找我的麻烦。”
“你以为搬了家,海大老爷就找不着你了?”何氏不解地问道。
汤景趴在何氏的耳边,低声答道:“海大老爷再来找我,江南提学官大人就能帮我说话,就算海老爷是天下少有的青天,难道还不给这位老世叔点面子?再说,那处院子,咱找人家蔡大老爷的小舅子去买,可能七十万两银子都不止,现在人家留下了一群丫鬟婆子伺候你,老世叔至少还能拿十万两银子的佣钱,你懂不懂?”
听罢这番话,何氏也想开了,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答道:“快去吧,吴公子和镖局的人都到了。”
汤景带着朱辉来见客,和他们一起验银子,镖师们开始装车,吴襄把房契、地契交给了汤景。
等送走了客人,汤景喊道:“朱辉,把那些没用的全都给我烧掉。”
“叔叔,这些天来,我和婶婶把该带走的都收拾好了,没什么可扔的。”
汤景跑进堂屋,看着这一箱箱装好的物件,显得非常愤怒,扒开一个个箱子盖,把何氏的衣物往外扔。
何氏站在当院看了一会儿,也没去捡,抹着满脸的泪水跑开了,汤琼和汤瑶哭着跟在母亲的身后,一起进了后花园。
“叔叔,别费劲了,你好好看看,这些都是婶婶陪嫁的嫁妆,婶婶是个明白人,该扔的她早就扔了。”朱辉劝道。
汤景运了运气,这才罢手,依然气愤不平地骂道:“让海盗把徐鲲这王八蛋弄死!”
“叔叔,等搬完家,我们去一趟景德镇,买些瓷器运到石山本愿寺,交给文静去卖,一趟就能赚不少银子,用不了几年,这七十万两银子还能赚回来……”
汤景马上打断了朱辉,讲道:“我可再也不愿出海了。朱辉,搬完家后,还有不少事要办,你得好好听我的话,明白吗?”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个家。朱辉担心汤景会虐待何氏母女,便劝道:“叔叔,搬完家之后,得饶人处且饶人!”
“什么?你小子说什么?饶人?我还盼着你把徐鲲这王八蛋给弄死……”
听汤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朱辉赶忙讲道:“叔叔,不管你将来妻妾成群,只要你能对婶婶和两个女儿好点,我保证一切听你的,只不过,弄死徐鲲,我还真没这个本事。”
“小子,如果你愿意学功夫,我可以帮你请个武师。”汤景答道。
朱辉自幼接受私塾教育,满脑子之乎者也、忠孝礼义,经历一番磨难后,直骂自己无能,听说可以学功夫,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叔叔,我今年快十五了,学功夫是不是晚了点?”
汤景把朱辉拉到近前,摸了摸他的胳膊和腿,装模作样地讲道:“嗯,不错,准行……”
这时,从后花园突然传来汤氏姐妹的惨叫,朱辉赶紧往外就跑,埋怨道:“叔叔,肯定是你的行为刺激了婶婶,她又要寻短见,快去看看吧。”
汤景慌忙跟了出来,站在月亮门往里观瞧,只见三个大汉手执绣春刀,围住了何氏母女。
不知锦衣卫为何要威胁自己的妻女,汤景高声喊道:“三位大人,请刀下留情,请问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有个锦衣卫轻蔑的一笑,问道:“如此说来,你就是徐鲲?”
汤景赶忙摇了摇头,矜持地答道:“大人,你们搞错了,我叫汤景,这里是老王府。”
“呵呵,徐鲲,你不要给我装了,我们刚从松江府HT县回来,知道你往来京城途经金陵时,就住在此地,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连镇抚司黄大人都敢骗!”
汤景心中有了底,走到锦衣卫的面前,深施一礼,讲道:“看来大人真的是误会了,我汤景流落海外六年,刚刚逃回来,这才知道徐鲲占我家室、霸我家产,我被逼无奈,到应天府去告状,好在新任巡抚是个青天大老爷,给俺做主,把徐鲲给撵走了,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到巡抚衙门打听、打听。”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座旧王府,听罢汤景这番不慌不忙的解释,三个锦衣卫都不敢造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放开了何氏母女,围住了汤景,其中有人问道:“那你说说,徐鲲去了何处?”
朱辉赶忙上前答道:“三位官爷,那徐鲲作恶多端,在金陵城欺男霸女,欠下无数债务,他叔叔致仕还乡之后,这小子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汤景缓过神来,问道:“敢问三位大人,请问徐鲲如何欺骗了黄大人?”
“要说徐鲲在金陵城欺男霸女,欠下债务无数,倒是可能。前些年,他打着首辅大学士家的旗号,在京城做生意,很多人都把银子借给他吃利息,但谁也没想到,自打今年起,这混蛋就没再给过一厘钱的利息,很多债主连本金也追不回来,光欠我们黄大人的银子,就达五十万两之多。”有个锦衣卫答道。
“他们徐家在松江有好几万顷田地,不可能连这点钱都还不上吧?”汤景问道。
有个锦衣卫走到汤景的近前,答道:“那都是徐阁老名下的,阁老对这纨绔子弟也很无奈,我们总不能逼阁老还债吧?既然徐家说,徐鲲把银子都倒腾到了这儿,那我们现在只好找你来要了。”
汤景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跪倒在地,讲道:“求三位大人饶命,那徐鲲明明知道我回来了,他、他怎么可能、还把银子放在我家里?”
有关锦衣卫围着汤景转了一圈,其把绣春刀插在地上,阴阳怪气地问道:“你说你流落海外很多年,刚刚逃回来,徐鲲霸占了你的家室,如此说来,这家里的东西,都是徐鲲的了?”
汤景大吃一惊,赶紧趴在地上磕头,答道:“大人,确实如此,你没看吗,我已经穷得叮当响,准备把这宅子卖了。”
这个锦衣卫冷冷地打量着汤景,大声喊道:“搜!搜到多少要多少。”
汤景被吓得哭了起来,一路小跑跟在他们三人身后。
把何氏和二姐妹搀扶起来,朱辉讲道:“婶婶,不用怕,胳膊拧不过大腿,这祸咱也躲不掉,就别跟着他们了。”
三个锦衣卫在汤家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也就找出一百多两银子。
哭哭啼啼的汤景跟着他们,哀求道:“大人,都看见了吧,我如今一贫如洗,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连这宅子都得卖。”
锦衣卫觉得汤景应该没说谎,光天化日之下,在这旧王府里像打劫一样,让人知道了也不好,刚准备要走,其中有人讲道:“等我去方便一下。”
这个锦衣卫上完了茅房,转身到了那座窝棚房子,往里一推,居然还上着锁,趴在门缝观瞧,立刻惊讶地喊道:“刘千户,快来看看!”
汤景一听,赶忙抱住了刘千户的大腿,哀求道:“那是我家仅存的一点货物,我还得做生意活命,千户大人,求你们不要这样!”
刘千户一脚踢开了汤景,厉声喝道:“快把钥匙给我!”
汤景知道,躲也躲不过去,只好亲自把门打开,哀求道:“大人!多少给我们留点活命钱吧。”
刘千户翻开一箱箱银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嗯,咱们这一趟不白来。”
有个锦衣卫拉住汤景的衣领问道:“我问你,这是徐鲲留下的吧?”
“是!是!徐鲲这小子跑了,就留下这么点银子,我、我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呵呵,好!汤景,这宅子也别卖了,你拿一千两银子走人,我们就住在这儿等徐鲲。告诉你,就算你到告海大老爷那儿也没用。”刘千户说着,拿起一个布袋,给汤景装了一千两银子。
等汤景接过了银子,刘千户把手伸了过来,笑眯眯地讲道:“既然找不着徐鲲,就把房契、地契拿来作抵押。”
“这,这怎么可以?”
“告诉你汤景,不要逼我们把你全家下大狱!要是把你抓走了,海大老爷救不了你!”刘千户威胁道。
把房契、地契全给了刘千户,汤景可知道,什么叫有冤无处申,十分后悔把银子从地窖里搬了出来,好在镖局刚把七十万两银子运走,这伙人还不知道自己正在搬家,如若不然,可真是倒了血霉!
刘千户接过了房契、地契,笑道:“你还算还识时务,告诉你汤景,就凭你流落海外这些年,就足以拿你下狱,我问你,当没当过海盗?”
汤景赶紧摇了摇头。
刘千户骂道:“混蛋,还不快滚!”
汤景夹着满脊梁沟的冷汗,对全家人讲道:“银子被他们找着了,他们要在这儿等徐鲲,房契、地契都给了他们,给了咱们一千两银子,咱们赶紧走吧。”
“叔叔,婶婶要带走的东西不能不要……”
汤景把眼一瞪,打断了朱辉,嚷道:“本来这些破烂也没打算要,还不赶紧走。”
何氏夫人没有理会汤景,把两个女儿交给朱辉,独自跑回屋里,在刘千户等人的监督下,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包旧书卷。
汤家四口和朱辉被赶出了府门,五人一路小跑,来到了鼓楼附近的大宅院,大家才算松了口气。
新宅门前有个清纯秀丽的姑娘,她对何氏等人视而不见,到汤景面前唱了个诺,笑着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明天才正式搬来吗?”
汗流浃背的汤景来不及解释,挥手让朱辉、夫人何氏和两个女儿进了院子,关上了府门,气喘吁吁地坐在了门槛上,望着这个秀色可餐的姑娘,讲道:“月儿,快来帮我捶捶背……”
话音未落,就听咚咚咚有人敲门,汤景以为刘千户等人追来了,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瘫倒在了月儿的怀中。
这时,就听门外的吴师爷讲道:“汤景,海大人听说你买了座大宅院,现在要传讯你,快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