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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景和朱辉被抓进了应天巡抚衙门,只见公堂两侧站着手执棍棒的衙役,海瑞让徐张氏暂且回避,他要先听听此二人的说法。
作为开国功勋之后,汤景在公堂上无需下跪,两名衙役把朱辉摁住,让他跪在汤景的身边。
海瑞端坐公堂之上,厉声问道:“汤景,据本官调查,你从海外逃回来之后,徐鲲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这其中有何蹊跷?”
汤景昂着头,不慌不忙地答道:“青天海老爷明鉴,徐鲲没再来找我的麻烦,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说他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或许他怯于你的威望,吓得躲起来了。”
海瑞把惊堂木一怕,讲道:“胡说八道!你若不能说清楚徐鲲到底去了何处,那只能大刑伺候。”
汤景赶紧摆着双手,辩解道:“青天大老爷明鉴,草民着实冤枉!回来之后,为了不使徐鲲找我的麻烦,拿出祖上留下的家底,买了处房子,就赶紧搬了家,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过。”
“就算你搬了家,难道徐鲲还找不到你了?汤景,本官再来问你,你为何舍弃祖上留下的王府?买那座宅究竟花了多少银子?这些钱从何处而来?”
听罢这话,汤景顿时变得面红脖子粗,赶紧低下了头,低声答道:“徐鲲给我带了绿帽,继续住在老王府,我已无脸面对列祖列宗,见了街坊邻居,更加让我无地自容。至于买新房的钱么……,我们汤家久居金陵,已历八代,祖上给我留下了些家底,不过,这一次被我全都给花干净了。”
有江南提学官给他作保,汤景硬说那些银子是祖上留下的,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谋害徐鲲的证据,海瑞气愤地讲道:“真是可恶至极!你买哪家的房子不好?偏偏买那吴襄的房子。你知不知道?前任应天巡抚蔡德忠已被本官参下,正准备捉拿他那作恶多端的小舅子吴襄,就在这节骨眼上,你给他送去了七十万两银子,现在这个小混蛋已经带着钱逃跑了,你可知道?你这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
如果海瑞问他与徐鲲的关系,汤景早已准备好了答案,他绝没有料到,会因买吴襄的宅子而受牵连,刚想要申辩,却又怕把老世叔吴学政给牵连进来,顿时傻了眼。
“把汤景打入监牢。待本官再做详细调查。”
随着海瑞的一声令下,两旁的衙役上来把汤景押出了公堂。
这时,海瑞站起身来,大声讲道:“朱辉,希望你能在公堂之上,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都讲出来,本官念你年少无知,或许能赦免你的罪过。”
朱辉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海瑞记得,昨日午时,徐张氏曾在汤家老宅见过三名锦衣卫,说明他们应该是午后被人所杀,便继续问道:“朱辉,记得徐鲲的家丁把你绑进衙门时,你曾替汤景鸣冤告状,便知你是知书达理之人,本官对你印象不错,今日公堂之上,希望你现在能讲实话,胆敢欺瞒本官,绝不会轻烧!你来说说,昨日午后,你和汤景都干了些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发现朱辉仍不答话,海瑞生气了,高声喊道:“给我用大刑伺候!”
朱辉有些害怕了,赶忙摆着手辩解道:“青天大老爷饶命,昨日,我们在老宅收拾东西,家里突然闯进来三名锦衣卫,说是来找徐鲲的,就把我们全部赶了出去,我们前脚刚进新家,吴师爷带着人就来了,把叔叔抓进了衙门,我和婶婶在新家干了一天活,直到深夜叔叔才被放回来……”
这时,海瑞把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你不必狡辩!”
朱辉直后悔没把尸首扔进长江,连忙摆着手答道:“青天大老爷明鉴,我、我们叔侄二人,如、如何有那本领?三个锦衣卫不是我们杀的。”
“今日清晨,有人在秦淮河发现了他们的尸首,又该作何解释?”海瑞问道。
朱辉的脑子转得很快,马上答道:“青天大老爷明鉴,刚刚你还在问,我叔叔回家之后,那徐鲲就没再来找过麻烦,其中的蹊跷我来解答。”
其实,就徐鲲和汤景两人的纠纷而言,肯定是徐鲲不占理,海瑞也想借着这场官司,好好压一压徐家的气焰,但很奇怪,徐鲲确实没再过找汤景的麻烦,他想听一听朱辉如何解释,便平息了一下情绪,坐了下来,接着问道:“这其中又有何蹊跷?”
“请青天大老爷听我细说端详。”朱辉不慌不忙地讲道:“直到昨日,我们才从那三名锦衣卫口中得知,徐鲲打着首辅大学士家的旗号,在京城找达官贵人集资,到江南来放高利贷,他的叔叔大学士徐阶致仕还乡之后,这徐鲲就混不下去了,走到哪儿都有人找他索债,那三名锦衣卫便是!他们从京城追到了松江府HT县徐家,没找着徐鲲,才又到了南京,徐鲲光是欠下他们的银子,就高达五十万两之巨,请青天大老爷好好想一想,徐鲲哪还有心思来找我们的麻烦?很显然,那三名锦衣卫追杀徐鲲,反被遭了毒手。”
“如此说来,徐鲲还在南京?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海瑞问道。
“海大老爷明鉴,徐鲲被人四处追杀,肯定不敢到处乱跑,他应该就在南京,但我们最近确实没有见过他。”
徐鲲莫名其妙的失踪,已从徐张氏的口中得到了验证,海瑞边听边点头,对朱辉的这番话不置可否,可那三名锦衣卫毕竟死在了汤家老宅,汤景和朱辉仍有脱不清的干系,拍起惊堂木,喊道:“把朱辉押进监牢,待本官调查清楚再审此案。”
汤景和朱辉被抓走之后,何氏回到家中,换了身衣服,把府里的丫鬟全都召集到了客厅。
除了知道汤景想让月儿当管家,何氏对她们都不熟悉,此时,婉兮和清扬又不知去了何处,心中不免坎坷不安,哀求道:“各位,现在你们已经知道,老爷又被官府抓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回来,虽说你们都是老爷雇来的,可如今,咱们这么大座院子,家里统共不过百十两银子,今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我劝你们都散了吧。”
月儿笑了笑,从这群丫鬟婆子中走出来,坐到了何氏的身旁,矜持地讲道:“请夫人不要担心,老爷吩咐过,让我把那处老宅卖了,咱家的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何氏夫人知道,老王府的房契、地契已被锦衣卫夺走,听月儿这么一说,便叹了口气,颇为不屑地讲道:“月儿姑娘,这些事情,恐怕还轮不到你来多嘴;更何况,你还有所不知,那处老宅的房契、地契,已被你们老爷给抵押了出去。”
不明就里的月儿冷笑了一声,掏出一个锦盒,在何氏眼前晃了晃,不客气地讲道:“老爷临走之前,把房契、地契都给了我,看到了吧?叮嘱我至少要卖六万两银子。”
何氏不由大吃一惊,昨天自己明明亲眼所见,汤景把房契、地契都给了那三个锦衣卫,这么会儿功夫,为何跑到了月儿之手?起身从她的手中夺了过来。
月儿把脸一绷,也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讲道:“请夫人把锦盒还给我!”说着,把手伸向了何氏。
何氏打开锦盒一看,果然没错!心中顿时难受极了,当着下人也不便发作,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拿眼睛死死地盯着月儿,心中暗想:不管到哪儿去说,我还是家里的主人!
发现月儿还在不依不饶地伸着手,何氏矜持的一笑,把锦盒收了起来,讲道:“月儿姑娘,卖宅子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月儿不干了,转身朝着几个丫鬟递了个眼神,厉声喊道:“请夫人自重!快把锦盒还给我。”
何氏夫人听罢,满脸愠怒地站起了身来,捋了捋流苏,双眸犹如闪电,直逼月儿,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朝前又逼近了两步,何氏问道:“月儿,你只是老爷雇来的管家,是个奴才!你如此跟主家说话,难道要逼我把你也送进官府吗?”
月儿冷笑了一声,喊道:“桂花、秋香,给我拦住她!我这就把老爷的休书拿给她看,还想把我送进官府?”
被唤作桂花和秋香的两个丫头,犹犹豫豫地上前阻拦何氏,这时,汤琼从外面哭着跑了进来,把她们推开,挡在了母亲的近前。
汤琼撅着小嘴,用稚气的声音哀求道:“各位姐姐,请不要这样对待我的母亲。”
何氏把汤琼揽在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朝月儿伸出了手,问道:“你说的休书在哪里?拿来看看!”
月儿似乎有些胆怯,拿眼睛扫了一遍这群丫鬟,心中暗想:现在该到你们站队的时候了……
此刻,桂花和秋香也都像霜打的茄子,回到了那群丫鬟婆子中间,她们全都垂头丧气,像木头人一般没人敢啃声。
月儿气得跺了跺脚,又是一声冷笑,讲道:“好!现在我就去上元县衙门问一问,这休书到底算不算数?咱等着县太爷来判吧。”说罢,转身出了门。
何氏母女抱头痛哭,这些丫鬟婆子见月儿走了,才敢过来劝解。
就在这时,忽听月儿在门外一声大叫:“你们想干什么?”
屋里的人全都吃了一惊,不知月儿遇到了什么事,抬头张望,只见婉兮和清扬把她又推了进来。
何氏不知道蓝氏姐妹要干什么,吓得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汤琼哭着跑上前来,到了婉兮和清扬的近前,哀求道:“二位姐姐,饶了我们吧。”
清扬把汤琼揽在怀中,婉兮把月儿又往前推了几步,发现蓝氏姐妹并没有恶意,何氏才从地上爬起来。
婉兮对何氏夫人一抱拳,讲道:“请婶婶和大家都不要惊慌,如今老爷不在府里,我们只认夫人。”
“谢谢二位姑娘!”何氏有气无力地说着,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月儿很不服气,转身问道:“婉兮、清扬,是我把你们从濠州老家接了过来的,难道你们都忘了?”
“把老爷写的休书交给我们保管,等老爷回来再说。”清扬冷冷地答道。
“你、你们怎能、违背老爷的意旨?”说着,月儿浑身打起了哆嗦。
这时,只见婉兮扬着浓眉,目光咄咄逼人,把手伸了过来,讲道:“月儿姐姐,你知道我们家世,请不要逼我们!”
月儿真的害怕了,只好把汤景写好的休书交给了婉兮。
何氏起身站在婉兮和清扬的跟前,拉着女儿汤琼,讲道:“今日多亏二位贤侄相助,要不然,我们母女三人可就得露宿街头。”
“婶婶,不怕你生气,请问你知道为何能活到今日?”婉兮冷冷地问道。
清扬接着讲道:“婶婶,请不要怪我们,钟离老家汤氏一族,已经忍了很久,如果不是因为徐鲲是当朝首辅的侄子,又看在两个妹妹的份上,真不知现在会是什么结局?”
何氏羞愧难当,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拥抱着汤琼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