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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的确被吓傻了,何氏夫人虽然恨她,仍不忍心抛下她不管,便派朱辉和韩小玉把她送回了老家,并给了她家一大笔钱,韩小玉也很会来事,给月儿的母亲当了干女儿。
从月儿家出来之后,二人来到了运河码头,小玉讲道:“公子先回吧,受夫人的委托,我得去一趟濠州钟离。”
朱辉有些不放心,答道:“我陪你去吧。”
“夫人曾说,月儿姐姐能把汤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多次前往濠州老家,找回了老汤诚等人和蓝氏姐妹,我想试试,有没有月儿姐姐的本事?”
“我若是让你独自前往濠州,回去之后,怕是挨夫人的骂。”
“请公子放心,其实,这是夫人在考验我的能力。”
“不行,我们一起来的,无论如何我不能一个人走。”
韩小玉知道他和清扬的关系,而蓝氏姐妹的父母都在濠州,便羞涩地讲道:“公子,你真不能陪我去,万一清扬的父母问起来,你如何答复人家?”
朱辉想想也是,到现在还没有见过清扬的父母,陪着个妙龄女子回了清扬的老家,实在有些尴尬,只好把她送上了客船,站在码头之上,与韩小玉执手相望,直到客船消失在远方,他才独自返回了南京。
韩小玉从濠州回来后,就开始帮着何氏料理家务,既细心又能干,深得汤府上下一直认可,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公认的管家人选。
汤景依然无所事事,每日在秦淮温柔窝里醉生梦死,但只要他回到家,就惦记着冰清玉洁的韩小玉,心里急得直痒痒;但韩小玉却总是大大方方,见了汤景就礼貌地打个招呼,喊声“老爷”,让他不敢轻易胡作非为。
这天夜晚,汤景没有出去玩耍,把朱辉喊进了书房,笑呵呵地问道:“小子,到明年开春,咱家的大船在太仓就能下水了,今后出海的买卖,还得干起来,叔叔本想带着你一起干的,可你得协助清扬看管罗氏姐妹,要想找个合适的帮手,还真不容易。”
“叔叔,罗阿敏快该分娩了,只要外面没人来找麻烦,罗氏姐妹不会有事,我应该能帮帮你。”
汤景摇着头答道:“如今的生意不好干,既然干了,就得全力以赴,可锦衣卫交给你的任务,是让你看管罗氏姐妹,所以,你不可能老是在外面飘着,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办事,肯定不行,必须得给我找个得力帮手。”
“叔叔,那你看谁合适?”朱辉问道。
“小玉!我觉得这姑娘精明强干、知书达理,肯定是个好帮手。只不过,我不方便找她去说,你帮我试试吧,可别让你婶婶知道。”
朱辉一听,就知道汤景不怀好意,便微微一笑,答道:“叔叔,这事我可帮不了你……”
没等朱辉把话讲完,汤景勃然大怒,骂道:“混账,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让婉兮和清扬姐妹都跟了你,你还不知足?小小年纪,还想三妻四妾不成?别忘了,臭小子,我能让你进我家门,就一样能把你驱逐出去!”
“请叔叔千万不要动怒,关于出海经商这件事,婶婶找我谈过,我自幼长在日本,肯定能帮你大忙。”
“看来你们都商量好了?”汤景有些吃惊地问道。
朱辉不慌不忙地答道:“叔叔莫急,婶婶是个审时度势的精明人,她派韩小玉回了趟老家,以东瓯王后裔之名,从栖岩寺请来了月空长老,你应该知道长老的身份,今后请他教我功夫,并陪伴我们出使扶桑。”
汤景曾说过,要帮朱辉请个武师,指的就是月空长老,他出自天下第一名剎少林寺,当年,东南沿海倭寇横行,长老亲率八十余名少林武僧勇赴沙场,屡挫倭寇的气焰,直到戚继光将军肃清海疆,最终归隐在太祖龙兴之地栖岩寺。
没有料到,何氏都没找自己商议,就把这些事给办了,汤景有些气愤不平地问道:“月空长老同意了?”
朱辉点头答道:“长老认为,扶桑乃蛮夷之地,倭人需要教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汤景仍心有不甘,讲道:“那好,既然如此,你还是和你婶婶商量、商量,就说韩小玉能文能武、既会算账、又懂岐黄之道,出海经商,不能没这么个人,听听她怎么说。“
“叔叔有所不知,韩小玉已经看破了红尘,拜月空长老为师,过几天就要剃度为尼,婶婶想拦、也没能拦得住。”
汤景有些不信,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臭小子,家中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你们都瞒着我?”
“唉,叔叔,没人想瞒着你,只是你每日一大早出门,夜晚酩酊大醉而归,有时候还夜不归宿,如何找你商议?”朱辉感慨道。
“月空长老现在何处?”
“正在栖霞寺讲经,他就不到府里来了。长老捎信说,你今晚若是有空,就到栖霞寺的山门前等他。”
“混账,为何不早说!”汤景骂骂咧咧地出了书房,来到院门,找着婉兮要了一匹马,快马加鞭去往栖霞寺。
一路上既激动又担忧,汤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神仙一样的月空长老,竟然答应帮他做生意,当然,他更加后悔当年没听长老之言,强行带着全家老小出海经商,结果,刚到舟山群岛就遇上了海盗。
汤景自幼随父母在栖霞寺烧香还愿,在海外流落多年,大难不死,不能说不是佛祖的保佑!但在伊岐岛的时候,他差一点信了基督教,回到南京之后,也从没到栖霞寺去拜拜佛祖,这会儿感觉十分惭愧,便在心中念道:平生忘是非,朽谢岂矜矫,五净自此涉,六尘庶无扰。
吟着南梁江总持写下的栖霞寺名句,不知不觉到了山门前,已是深夜子时,汤景翻身下了马,忽听洪钟般的声音传来:“施主,贫僧等你多时了,南无阿弥陀佛。”
汤景立刻跪倒在地,俯首答道:“不才晚辈汤某罪孽深重、深夜来访,愿听长老的教诲。”
“施主,我们上次见面,是在六年之前,你不听贫僧的劝阻,出海遭遇大难,如今你还是心猿意马,照此下去,贫僧也救不了你。”
“汤某该死,被财色迷了心窍,还望长老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你回去吧,今后若能从善如流,兴许还能逢凶化吉,若是还不思悔过,贫僧也无能为力。”
汤景大惊失色,往四下里看看,也没看到一个人影,赶紧磕头如捣米,不停地哀求道:“请月空长老救我,我知错了、知错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拨开你心中的孽障,善待你的家人,再静下心来,多读几卷经书。你去吧,不要断了你我的佛缘,阿弥陀佛。”
“长老,听说你有意随商船出使扶桑,可有这么回事?”汤景问道。
“当年鉴真法师五次东渡扶桑,未果之时,曾在栖霞住留,如今,贫僧效仿鉴真大师,将来随你家商船出海远行。”
“在下一定尽心尽力效劳。”
“阿弥陀佛,贫僧知道你遇到过不少麻烦,以后出海,你就不必去了,以免再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你将来可以考虑干点产业,不要轻易招灾惹祸,即便是遇到小人,也要多加忍耐,请记住:众生皆是菩提果,恶人自有恶人磨。”
“多谢恩师的教诲!”
汤景跪在栖霞寺山门前,遥望着远方蜿蜒起伏的山峰,忽然听不见了长老的声音,迟疑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在朦胧的月光下,牵马穿过葱郁的林间小道,到了形如弯月的白莲池和明镜湖,心中积郁的恐惧和欲望,有如这身边的湖水,顿时波平如镜。
次日,汤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之后,便去给母亲请安,又和儿女玩耍了一会儿,这时,他忽然发现,即便看见韩小玉,心也不再砰砰直跳了,于是,便来进书房,坐在那花梨官帽椅上,翻看着长老送来的经卷,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正午时分,听见朱辉来喊他吃饭,汤景把经卷放到书桌上,讲道:“你来得正好,叔叔正想找你,快进来坐吧。”
看他那副少有的正经样子,朱辉知道他昨晚上去过栖霞寺,便走进书房坐了下来。
汤景从架阁上取来一张海图,摊开在书桌上,问道:“朱辉,说实话,我现在看见大海就发慌,看来,今后出海贸易,还真得交给你来干,叔叔问你,你会看海图吗?”
“还请叔叔教我。”
“臭小子,别以为你叔叔是吃干饭的,好好跟我学着点。”汤景微笑着指向海图,接着讲道:“将来你们从太仓黄渡港启航出发,是不能直接从长江口出海的,那里多是浅滩岸流,要沿吴淞口南下,经南汇下过杭州湾,穿越舟山群岛再南下,过六横岛,进入东海,然后,从韭山列岛利用黑潮横贯大洋,二十七更、也就是差不多三天的时间,便能抵达平户。”
发现汤景一板一眼,讲得头头是道,朱辉深感惭愧,虽然他在海外长大,可从未有过出海远航的经历,便讲道:“叔叔,第一次出海,你还是跟着一起去吧。”
汤景赶忙摇头,答道:“我听从月空长老的教诲,不想再招惹麻烦,将来准备干点实业,比如开家织坊,没事的时候,在家修身养性,今后真就全靠你了。不过,叔叔我还有个心腹大患没有铲除,你应该明白。”
朱辉当然明白,汤景回家后性情大变,有过无数荒唐举止,其实都是内心恐惧所致,他不知哪天海盗来找上门?更不知徐鲲哪天会突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