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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炳文也曾混过几年镖局,刘、马二位镖师是他的师兄,他们决不相信这个投机钻营、作恶多端的师弟会改邪归正,听说许灵儿和郭奕要带着他前往琉球,坚决不答应。
等郭奕和许灵儿走后,两位镖师一商量,决定今晚就把黄炳文扔进大海,无地自容的黄炳文自知罪孽深重,恐怕说什么也难以获得师兄的谅解,伏地趴在二人的近前流泪不止……
刘、马二位镖师抬起黄炳文,朝码头走去,想把他扔进大海,这时,净空、净明跑了过来,急忙上前制止。
刘镖师态度坚决地讲道:“二位道长,请不要拦着我们。如果说这世上石头会开花,我信,但谁要说这丧心病狂的黄鼠狼能变好,打死我都不信。”
净空本来想拿师父玄德真人来做个比喻,又感觉不妥,只好劝道:“二位镖师,说实话,贫道也不信。不过,既然郭千户决定带他去,恐怕必有用意,暂时饶过他吧。”
“听说他掌握不少秘密,二位镖师要是不放心,贫道就陪着一起去,如果黄炳文胆敢有任何不轨的行为,看我不揪下他的脑袋。”净明也跟着劝道。
刘、马二位镖师全都摇了摇头,认为把黄炳文留在这世上早晚是个祸害,抬着他继续往前走,此时,黄炳文只顾着流泪,什么也没说。
净空只好拦在他们的前面,讲道:“这样吧,不让他跟着去琉球也就是了,暂且留他几天,等汤大官人回来,让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把他剔骨熬油点天灯也不为过,二位镖师,你们意下如何?”
净明一把抓住了黄炳文的发髻,大声问道:“我问你,你为何闹着非得去琉球?”
“为、为了帮你们。”黄炳文有气无力地答道。
“帮我们?”净明不解地问道:“你能帮我们做什么?”
黄炳文沉默了片刻,答道:“帮你们筹集出海远洋的经费。”
“少听他花言巧语,我们还能不了解他?用不着再跟他废话。”说着,刘镖师一松手,把黄炳文的脑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杀了他!”马镖师也松开了手,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摔在地上的黄炳文顾不得疼痛,拖着一条伤残的腿,爬起来讲道:“各位,等我把话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马镖师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瞪着眼睛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的黄炳文十分镇静,伸手把刀推到了一旁,讲道:“非我黄某苟且偷生,此番跟随两位姑娘前往琉球,是为了揭开几个秘密,尽管我不知道两位姑娘到琉球干什么,相信她们免不了会受刁难,或许只有我才能摆平那个神秘的东厂大太监,另外,还有个秘密暂时不说,如果我们成功了,到时候恐怕少不了各位的帮忙。”
“什么秘密?”净明急忙问道。
“你不要问了,两位姑娘知道,需要大家帮忙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的。”黄炳文答道。
看来,黄炳文果然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他们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收场。
“这样吧,明天我跟着一起去,负责看着黄炳文,不知各位哥哥放不放心?”净明问道。
刘镖师点头答道:“也好,就拜托二位道长跟着吧。”
“我一个人去就行,师兄还得负责村里的安全,今晚我陪着黄炳文一起住,别让这小子逃跑了。”
次日清早,全体老幼出了秋目浦村,前来给郭奕和许灵儿送行。
登船时发现韩小玉也要随行,净明急忙劝道:“小玉妹妹你看,海盗出身的水手太多了,说实话,真正值得大家信任的人,也只有我的师兄和刘、马二位镖师。如今,两位师父还没有回来,村里的女眷不少,能保护她们安全的也就你了;再说,三个女人带着黄炳文也多有不便,你就留下来看家吧,由我陪同前去更好一些。”
许灵儿点头答道:“净明师弟言之有理,小玉,你就别去了。”
韩小玉颇为紧张地讲道:“这、这可不行。”
“小玉,家里确实也离不开你,就不要再争执了。”郭奕也跟着劝道。
韩小玉顿时急得够呛,张了张口又把话给咽了下去,把许灵儿拉到了一旁,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会儿,许灵儿边听边点头,时而看了看净明,颇为有些惊讶。
该启航了,大家把许灵儿、郭奕、净明和黄炳文等人送上了船,站在码头上招手致意,翘首遥望着商船消失在了秋目浦海湾……
商船抵达了那霸港,郭奕请了几名搬运工,将携带的货物和行装卸下船,雇了一辆马车,来到了琉球国驿馆。
当年,郭奕和王冲追捕林一官时,曾多次住过这个地方,驿馆里的掌柜和伙计们都还认识她,不用掏锦衣卫的腰牌,便十分地热情地接待一行人入住。
等安顿好了,驿馆掌柜的过来请他们吃饭,由于此番前来不是公差,郭奕婉言谢绝了他的一番好意。
郭奕和许灵儿挑选好了礼物,准备前往林家烧酒坊拜会马五夫妇,这时,黄炳文拖着一条腿爬了过来。
打开房门,只见黄炳文拿着一块脏兮兮的布团,讲道:“这是东厂用于联络的幡旗,如果需要联络王公公,可以把它挂在驿馆的门外。”
许灵儿没在京城受过训,对锦衣卫和东厂的规矩一知半解,曾在堺町见过林道巽挂过一面旗幡,上面画有一个奇怪的动物,似鱼非鱼、似蟒非蟒,满身鳞片,头上生有二角。
怀着好奇心,许灵儿接过了这面幡旗,只见上面画有一枝腊梅,枝条上压着积雪,一片鲜红的梅花含苞待放,正中间有位长发披肩的少女,吹着笛子侧身而立,仰望着一轮鲜黄色的明月,其画工十分精美,可惜布上沾满了油渍。
“真是太美了。”许灵儿赞道。
还在收拾东西的郭奕连头也没抬,冷笑了一声,讲道:“这些死太监,梦想着来世能有场风花雪月……”
这时,净明也来了,他看了一眼许灵儿手中的幡旗,顿时大吃一惊,犹豫了片刻,讲道:“亏这些阉人能想得出来!”
对于净明流露出的神情,自然难逃黄炳文的目光,便问道:“净明道友,这种幡旗你是不是曾经见过?”
“没、没见过。”净明摇头答道。
黄炳文微微一笑,讲道:“其实,你用不着隐瞒。当年,玄德真人跟着其师兄王金进宫,想混个国师当当,却不曾想,隆庆帝即位后,干的头一件事,便是捕杀宫中的道士,那么多人都被杀了,唯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想必他和宫中的某位太监交情匪浅。”
“难道玄德真人和宫里的太监还有联络?”许灵儿吃惊地问道。
“有件事想必大家都还记得,当年,他企图把张敏儿偷偷送进紫禁城,我就知道他和谁有来往……”
未等黄炳文把话讲完,净明急忙争辩道:“真是胡说八道,我从未见过师父有这样的幡旗,更没听他谈起过和什么太监有交情。”
“净明道友,你以为我那掌刑官是白当的?关于你师父的情况,我比你清楚。说实话,你师父的运气真不好!那时,这位和他交情匪浅的小太监还未掌权,如果搁到现在,呵呵,恐怕连张居正都得让他三分。”黄炳文微笑着答道。
“那么,你说的这个太监到底是谁?”净明问道。
黄炳文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抿着嘴平静了片刻,解释道:“黄锦做掌管东西二厂时,使用的不是这种幡旗;这风花雪月旗,乃是当年太子的大伴所设计,他如今是小皇帝身边的红人,掌管着东西二厂的大太监冯保,其权势压过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盖过当朝首辅张居正。”
也许黄炳文只是为了故弄玄虚,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净明并不知道玄德真人和冯保之间的关系,现在听黄炳文这么一说,心中暗自埋怨起了师父,既然在宫中有如此强大的靠山,就算打着冯保的旗号狐假虎威,也足以吃遍大江南北,还得让那些封疆大吏陪着笑。有这样的好事,何苦追随月空长老开拓什么新大陆?建什么理想国?真是疯了!
这时,二人已准备好了礼物,想带着净明一起去林家烧酒坊,他以留下来看管黄炳文为由,不想跟着去,郭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勉强。
从驿馆雇了辆马车,黄炳文和净明把她们送出了门外。
尽管罗阿萍和许灵儿之间姐妹情深,郭奕可是知道,酒坊老掌柜对她和王冲是恨之入骨,后来,为了商团的利益,马五曾到京城找过她和王冲,算是有过一面之交,毕竟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此刻前去拜会,却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局面?
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了下来,许灵儿下了车,家丁见来了客人,便进府前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罗阿萍迎了出来,高喊一声“姐姐”,立刻就扑进了许灵儿的怀中……
“妹妹,漳州月港一别,算来已有半年多了……”
“不知姐姐前来,未去码头迎接,请姐姐多多见谅。”说着,罗阿萍就落下了眼泪。
许灵儿抚摸着阿萍的肩膀,轻声讲道:“请妹妹不必客气,你知道,我如今已不再是锦衣卫,这次到琉球来,是准备在做点买卖。”
罗阿萍动情地答道:“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今后我们姐妹永远不要分离。”
这时,郭奕悄悄地下了马车,站在了罗阿萍的身后,拍着她的肩膀讲道:“还有我。”
罗阿萍急忙一转身,发现是郭奕,惊诧地问道:“难道说你也辞去了锦衣卫的职务?”
郭奕微微一笑,点头讲道:“阿萍妹妹,无官一身轻。只不过,不知你家公公是否会谅解。”
“我家公公已经过世了。”
这时,丫鬟和伙计们一起帮忙,从马车上卸下了两大包礼物,众人一起进了林府。
将许灵儿和郭奕请进了客厅,给二人切好了茶,阿萍出去安排下人准备招待宴席。
这间客厅郭奕曾经来过,当年林一官诈死就是此处,首里所司代领着她和王冲前来验尸……
如今物是人非,客厅里摆满了琴棋书画,倒也十分优雅,正在她们二人欣赏着墙上的字画时,罗阿萍回来了,朗声笑道:“我家相公附庸风雅,让二位姐姐见笑了。”
“马五兄弟在家吗?”郭奕问道。
“前些日子文涛哥哥来过一趟,他走了之后,我家相公和邵琦大哥就下西洋做买卖去了。”罗阿萍答道。
许灵儿赞道:“阿萍,你真是好福气!”
罗阿萍顿时羞红了脸,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朱辉哥哥还好吧?”
在南京期间,朱辉负责照看罗氏姐妹五年,即便是草木也会日久生情,知道她心中仍放不下朱辉,许灵儿答道:“他到深山老林中修炼去了,请不必替他担心。”
有些扑朔迷离的问题,一直令郭奕疑惑不解:如果说在追杀林一官之前,琉球官府并不知道他是朝廷的钦犯,当琉球王派使者赴京调查后,证实了他是海盗的余党、奸贼严世蕃的爪牙,迫使他改名林风、诈死逃亡,而这座日进斗金的烧酒坊却毫发无损。
会不会真像黄炳文说的那样,告密的是王公公,暗中放走林一官的仍是王公公,那么,这个神秘的东厂大太监到底意欲何为?难道王公公和酒坊老掌柜之间有什么秘密?想到此处,郭奕忍不住叹道:“老掌柜创这份家业真是不容易,今后好好干吧。”
“我家公公常说,经营烧酒坊的千万家,唯咱林家烧酒坊独占鳌头。是啊,家业不能败在我们的手中。”罗阿萍说到这儿,颇为有些伤感,感叹道:“二位姐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若非文涛哥哥帮我们据理力争,恐怕这份家业就落到那个死太监手里了。”
郭奕赶忙问道:“哪个太监?”
“还能有哪个太监?就是那个该死的阉贼王公公。”罗阿萍狠狠地骂道。
“果然不出所料,王公公这个狗贼没安好心。”说着,郭奕起身就要走。
发现郭奕的脸色不太对,许灵儿问道:“姐姐,你干什么?”
“妹妹,快跟我走,我担心净明无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