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遇到滕家新夫人的事情说了。
话音落地,姑娘们相互对了眼神,接着又都转头,看向一个穿着琥珀色绣团花褙子的姑娘。
那姑娘立时挑了眉,“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想让滕表哥娶个来历不明的村姑?”
她姓杨,唤作尤绫,母亲杨二夫人同林老夫人是表姐妹,自然这位杨姑娘,也算得滕越的表亲。
有人轻轻戳了她问,“你那新表嫂,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杨尤绫听见“表嫂”这个词,脸色似喝了胆汁般难看。
“你们要是爱叫表嫂就自己去叫,我可不想认随便什么人当表嫂。”
“那邓氏怎么了?”有人问。
方才差点滑倒的小姑娘小声道了句,“我瞧着她还挺好......”
话没说完,被丫鬟从旁扯了袖子。
杨尤绫倒是听见了这话。
“挺好?她除了运道好,还有什么好的?要不是那位县主横插一杠,滕表哥至于要娶她吗?”
众人一听“那位县主”全都目露了然之色。
西安府里秦王家中县主有许多,但都比不上恩华王家的荣乐县主。
秦王的王位传至如今,能掌的实权已经没有多少了。但恩华王府却在西安府的北面,戍边之地,手中仍有部分军权在握。
作为掌有实权的王爷独女,荣乐县主朱意娇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
偏偏这次,她一眼看中了滕越,要他做自己的仪宾。
说起来娶一位县主原是好事。但这位荣乐县主小小年纪便“声名远扬”。
去岁有个秀才想攀附王府,愿意入赘给朱意娇做婿,朱意娇当时就说了好,还说三月后就成亲,不用那秀才准备半文钱的聘礼。
秀才大喜不已,兴高采烈回了家,然而翌日就被发现吊在了房中,手筋脚筋全部挑断,血放了干净。
自那之后,莫说登门求亲的,便是之前有意的,也再不敢提及这位县主半分。
偏偏,她就看上了滕越,让人暗示滕家去提亲。
滕家可不想娶这煞神进门,林老夫人只能立刻散出话去,说早先已经为滕越定了亲,是金州老家远房亲戚家的姑娘。
这话前脚散出去,后脚就办了婚事,滕越便娶了邓氏过门。
“我表哥这样品貌的人,戍边的指挥同知,自己闯出来的三品武官,满西安府想嫁他的姑娘多了。眼下好了,全被祸害完了,竟娶了个村姑。”
她越说越烦,“这世道但凡有些本事的,谁不上娶高嫁,滕表哥合该娶一位真正的名门贵女才是,就似......”
她说着轻了几分声音,好似怕自己稍微大声一些,就弄脏了真正的贵女的裙角。
“......似我表姐那般的人物。”
她说的表姐,是她姑母的女儿,京城永昌侯府的四姑娘,章贞慧。
这位章四姑娘曾在西安府住过些时日,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如春风化雨,样貌品行礼数再没有半分错处,真真是贵女中的贵女。
姑娘们都知晓她。
而据说,当时章四姑娘在西安府的时候,林老夫人去拜访了好几次,回头便同旁人称赞,显然是看上了章四姑娘,想捧出全副家当娶这位贵女进门。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先是章四姑娘父亲染病去世,她回京守孝。接着滕将军被荣乐县主盯上,好端端的一双人儿一拍两散。
“滕表哥一朵鲜花,插到了乡下的牛粪上。”
杨尤绫说起这事就跟吞了苍蝇似得。
原本她姨家的表哥,同姑家的表姐若能成就姻缘,她在其中最是满面红光。
可现在,嫂子成了旁人。
“那滕将军同章四姑娘,再没可能了吗?”不知谁问了一句。
滕越都已经娶了妻,还怎么可能?
众人皆是怅然,眼看着一对珠联璧合的佳偶,就这样硬生生走散了。
而耽搁了这桩良缘的人,自是邓氏无疑。
众人都不说话了,杨尤绫还在嘀咕。
“过会开宴我可不想见她,我同她见礼,只觉得对不起我表姐,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家纷纷开解她,别太计较这些,大不了她们一处,不同那邓氏搭话就是。
说着转了话题。
“滕府的菊花真不错,难得下雨也护得这般周全,沿路还洒了祛虫草药。”
众人都称赞滕家的花宴办的好,杨尤绫听着这才高兴了些,半个主人般招呼着大家继续赏花。
不时夜幕四合,姑娘们才陆续从花园里离开。
姑娘们走了,宴请也快开始了。
丫鬟青萱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去了趟柳明轩。这是二爷同新夫人成婚的院子。
她刚站定,就看见夫人撩了帘子从房中走了出来。
夫人换了身秋香色衣裙,站在门前随风摇晃的灯笼下,好似一朵夜风中绽开的徽菊。
“是要开宴了吗?我这就过去。”她说着,从檐下走了出来。
但青萱脚下发僵,轻声把老夫人要传的话说了。
“夫人,老夫人说您打点花宴诸事实在是辛苦,不若这会儿,就留在院中歇息吧。”
话音未落,就见夫人娘家带来的秀娘子,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青萱暗暗尴尬不已。
夫人为着花宴忙碌两三天,最后开宴、听戏却让她歇了不用去了。
青萱不知道夫人对此会怎么回应,若是非去不可,又或者掩面而泣,她该怎么办?
她被秀娘子看得脸发僵,可新夫人却只顿了顿,就应了下来。
“我晓得了,劳烦姐姐了。”
她说着,还跟青萱点头笑了笑。
说完,半分要去的意思都没再有,只让秀娘子挑灯送了她出门。
青萱哪还敢让秀娘相送,连声告退自己打灯走了。
柳明轩院中。
宴厅戏台前的灯火,照亮了滕府半边天空,连没怎么点灯的柳明轩庭院,也掠进三分喧嚣光亮。
秀娘一路盯着青萱快步离去,两条眉紧紧皱着,人走了半晌,才转头看向自家夫人。
外间掠进的光亮映在她半边侧脸上,而她抱臂又托了下巴,好似在思量什么,突然想到了,扬起脸叫了她。
“秀娘姐,今日灶上是不是做了羊肉馅的酥饼子?”她眨起了眼睛,说滕家灶上做这饼子是一绝。
“姐姐要不要去拿些来,我有些犯馋了。”
秀娘听得一愣。
旁人都在花宴上吃酒楼的席面,而她这为花宴忙碌了两三日的人,却只惦记起了灶房的羊肉饼。
秀娘想说她们也该去宴上吃席,但这话没法说,除了扫兴再没旁的意思。
秀娘抿了抿唇,轻声道好。
“奴婢这就过去,再让灶上添两个菜,您先歇会,我不时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