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罗斯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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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伦勉力支起身子，蹒跚着一步步走向那具名为罗斯的干尸。

此前罗斯一直戴着兜帽，不以真面目示人，但苏伦此时尚未解除苍白君王的状态，所以还能看到龟缩在那枯萎躯体里的纯白魂灵，他向罗斯的魂灵伸出了手。

苏伦眼前晃然出现了一座古堡，两个小男孩在追逐打闹，一个着武士服，一个贵族打扮，两人天真烂漫，玩累了便坐在城墙的垛头上，一起晃着腿望着远方。

“安德鲁，我们会永远是朋友吗？”

“肯定会啊，罗斯，我们会永远是最好的朋友。”那个睫毛上都张结着阳光的贵族男孩微笑着说。

画面一转，那是王宫的学殿，两个小男孩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

罗斯随他那位位居军团长位置的父亲，喜欢舞刀弄剑，却是烦极了战法韬略，每年末的结业考试，总是这个没有一点脾气的三皇子，冒着被老师打手掌心的风险，暗暗帮助罗斯过关。

一次罗斯在练习空余，问在一边微笑着看他演武的安德鲁：“咱们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啊！还不如练好本事，以后咱俩去大陆各处游历冒险。”

“罗斯，总有一天，父亲会老去，伯父也会有一天再没力气翻身上马，那时候就轮到我们来保护这个帝国和我们的人民啊。”已是有了几分帝子气度的安德鲁在面对这个老朋友的时候没有半分架子，语气里全是真诚。

“安德鲁，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那些大人了。”罗斯撇撇嘴，心里却暗暗道：“安德鲁，如果有一天你要不得不站在那么孤独寒冷的地方去与整个世界为敌，我也一定会保护你的，一定会保护你的！”

罗斯看着微笑着的安德鲁，下定了决心。

好景不长，两年时间里，母妃病死，自己在武道魔法上的天赋也都是远逊兄弟们，甚至在境界上都被年幼的弟弟们追上的安德鲁逐渐失去了过往的荣光，渐渐失去大帝宠爱的他，不得不辗转在各个权臣之间寻求庇护，受尽冷眼。

罗斯并没有离开他的朋友，始终守护在他身边，小小的罗斯已经展示出了极为惊人的武道天赋，很快突破，年仅九岁就成为了青铜武士，在帝都年轻一代的圈子里风头一时无二。

可安德鲁已经变了，他厌烦出色的罗斯，躲着那样头角峥嵘的帝国新生代第一天才罗斯。

于是罗斯等他。

足足四年，安德鲁十三岁成为正式法师之后，罗斯才敢突破到了中段，那时，少年天才罗斯早已成为了一个笑话。

罗斯不在乎。

但安德鲁已经体会不到罗斯的心意了，为了追求突破，安德鲁甚至主动找到了拜月邪教，开始利用恶魔法术强行提升自己的潜能。

罗斯已不记得这是为安德鲁杀的第多少个人了，无辜者的鲜血浸透了他的手掌，但他还是相信着安德鲁，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的吧？毕竟他是那样善良的安德鲁啊！

那所有的罪恶和鲜血都留给我一个人吧。

我会保护你的，所有想要伤害你的人，我都会消灭他们。

我会保护你的，你想要的一切，我会用我的手挣给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就算你要我的命也好，如果你能开心的话。

画面直至到了安德鲁启动了之前罗斯心甘情愿刻画在身上的邪术法阵为止，直至最后，苏伦都没有在身边的魂灵中感到任何一丝的不甘和痛苦，只是有些许的遗憾。

“安德鲁，以后不能再保护着你了，真是遗憾啊。”

苏伦把罗斯的兜帽揭开，没想到里面少年枯萎的脸庞上满满是不舍和眷恋，却没有半分被背叛的痛苦。

“罗斯啊，你的心意，安德鲁真的懂吗？”苏伦心情有些低落，本来得胜的喜悦也清减了大半。

苏伦右手上的符文缓缓转动，一股古老的气息灌入罗斯的身体，苏伦已经一点法力都没有了，只能借助“苍白君王”的力量，唤醒了罗斯的身躯，直至罗斯逐渐睁开了眼睛，看到里面跃动的两团磷火，才缓缓发声道。

“去了遂你的心愿吧，罗斯。”

说完，苏伦再也没有力量维持苍白君主的状态，跌坐在地上，等待着罗斯的选择。

活尸的步伐自然不会太快，罗斯努力牵动着自己枯萎的身体，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昏迷过去的安德鲁，直至走到安德鲁身前，他才伸出仅剩的干瘪的左手，轻轻握住了安德鲁的左手，一股强大的灵压顿时爆发开来。

“怎么可能！”苏伦一惊。

刚刚苏伦所催动的苍白君主的残余力量并不足以转化一只无限接近白银等级的活尸，只是借着罗斯尚未前往冥界的魂灵，勉强能使他驱动自己的肉体罢了。

只见罗斯左臂上的袖管顿时爆裂开来，露出其中的两个金属圆环，两环在灵压的冲击下顿时破碎，罗斯封印了多年的力量从中暴泄出来，苏伦的魔化视觉中，罗斯的气势一路飙升，瞬间冲破了青铜，冲破了白银，直到白银阶段的巅峰，才堪堪停住，此时的罗斯只要稍进一步便可以踏入黄金阶段，成为亡灵中名为黑武士的高阶存在。

苏伦只感到一阵后怕，这罗斯，不过十五岁，居然达到了白银巅峰的实力，不愧是凯撒帝国的第一武道天才，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放射自己的万丈光芒就陨落在了这里，难以想象要是刚刚不是安德鲁用恶魔法术害死了他，那现在又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罗斯并没有对任何人出手。

只见他浑身的力量都缩聚到了他的左手上，传导到了安德鲁的身上，就连自己纯白的魂灵都开始剧烈燃烧起来，精纯的灵魂能量像水波一样冲刷着安德鲁被恶魔能量污染的心海，也将安德鲁本来一般的资质渐渐提升了起来。

可代价却是自己的魂飞魄散。

安德鲁的心海中一股黑气形成的枷锁逐渐被这灵魂波浪冲刷开来。

罗斯回过头冲小苏伦笑了笑，枯萎的脸上的笑意并不好看，甚至有些狰狞，但是小苏伦却由衷感觉温暖。

“谢谢你。”亡灵语直接在苏伦的脑海里响起。

“没关系，希望你以后在那边也可以过得很好。”

“你知道的，我不会再有以后了。”罗斯的声音很是轻松，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即将要坠入永久沉寂的灵魂。

“安德鲁是一个好人，恶魔的禁制被我解开了，要是以后他有事的话希望你能帮一下。”罗斯笑了笑“作为报酬，也算是对你的感谢吧。”

一团光球从罗斯头顶飞出，没入小苏伦的额头，苏伦的灵魂力量极为自然地提升到了青铜上段，那是罗斯纯净灵魂力量的一部分，也只有这样纯洁洁白的灵魂才能直接被法师吸收，以提升精神力量吧。

苏伦看着自己手中的灵魂球，面色有些复杂，却没有回罗斯的话。

“好了，该走了。”罗斯的灵魂燃烧到了极致，甚至整个人都沐浴在柔和的白光之中，苏伦隐约在那光幕里看到了一个面容朴实的少年，正对他温柔微笑。

已到尽头的罗斯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不知何时，安德鲁已经醒了，眉宇间的阴郁一扫而空，泪流满面。

“不是说好要做一辈子的朋友的吗？”

“对不起啊安德鲁，没有办法再保护你了，你要好好地守护着我们的梦想啊......”罗斯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连同那具枯萎的身躯都一起化成了漫天的尘埃。

安德鲁僵直在哪里，保持着似乎握住什么的姿势，泪水如同泉涌。

在安德鲁看不见的地方，一缕纯白的光芒从罗斯离开的地方向苏伦激射过来，快得异乎想象。

等苏伦反应过来，那缕白光已是径直进入了苏伦的心海，被那高据在心海中央的“苍白君王”符文所吸收，苍白君王的符文于是也变得更加丰润一些，反哺给苏伦身体一股清凉的感觉。

就像是先前罗斯燃烧灵魂洗涤安德鲁那般，在潜移默化中提高着苏伦的灵魂品质。

这时一段晦涩的信息从符文中传来。

“践行亡者的心愿吗？这样才能成为亡者所尊的共主。”苏伦自己喃喃道。

良久之后，安德鲁才回过神来，他抖落身上的尘土，大步向苏伦走来，苏伦也想保持防备，可死亡能量的反噬已经让他连手指都难支腾一下了，只能把自己的小身子挪了挪，显得不是那么像待宰的羔羊。

可安德鲁经过罗斯豁出全部身心的灌输，实力已经稳稳达到了白银阶段，状态更是人生以来的最巅峰，此时就算是苏伦在全盛状态能不能击败他还尚且未知，更别说现在这个时候了。

安德鲁一直走到小苏伦近前，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治疗用的药剂，轻轻喂进苏伦的嘴里。

灿金色一般的药液入口就迸射出磅礴的生命能量，将苏伦被死亡能量侵蚀的脏器都保护了起来，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安德鲁一屁股坐在苏伦边上，也不去看苏伦，眼神复杂地说：“谢谢你啊。”

深夜已尽，时近晨曦，微弱的曦光从远天透过，穿过树林，在安德鲁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苏伦愣愣地看着这样被光芒笼罩着的安德鲁，突然回想起了那个四岁的贵族孩童。

安德鲁并不想说太多，大概是这么多年故意忽略的东西以一种极为温柔和闪耀的方式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我要走了。”安德鲁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也不能辜负他的希望才行啊，颓废这么久，干了这么多傻事错事，也是时候重新来过了。”

语罢，便震碎了自己的试炼印记，足足四百多的积分划到了苏伦的印记中。

“有机会来王都看看我吧，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安德鲁在金虹前稍稍停留，露出了会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