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与魔域长老恶斗之时,缘风卿并没有感觉自己重伤到随时都会倒下的地步,大约是强撑着一股求生和保护朋友的信念,加上与冷夏一战越阶挑战获得喜人的成绩,刺激了她的心性,反而让她一直保持着亢奋的心情。
此刻结束了战斗,又被血画温暖坚实的怀抱和那淡淡的、极好闻的沉香味萦绕鼻尖,竟是不知不觉靠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等缘风卿再次醒来时,已是在血画那艘铁制飞船里面,夜空如黑幕笼罩着天地,飞船正缓缓穿越夜幕朝前方飞去,而她正躺在床尾,身躯下面铺着一件厚厚的斗篷,身上搭着自己那件破烂不堪的披风,倒也不觉得寒冷。
坐起身子,缘风卿看着船上的情景,有些发蒙,只见血画负手站在船头,仰望前方的夜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清扬、白兮和月啸正围坐在船身中间,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副棋,月啸正和白兮对坐着下棋,神色都很投入,清扬在旁边看的也很专心,三人都没有发现她的苏醒。
在她对面的角落处,黄皮子精缩坐在那里,目光不善的盯着旁边一个僵坐的女子,这女子媚眼如狐,体态婀娜,倒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眼中邪气外露,不时张嘴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一幅要吃人的模样,看形容是个妖,却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应该就是他们千里迢迢过来寻找的六公主沐潇。
缘风卿轻咳一声,惊醒了正在下棋的三人,白兮转头见她苏醒极是欢喜,丢下手中一把黑棋跑过来道,“缘姐姐,你可算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缘风卿淡然一笑,起身收起披风,顺便理了理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裳笑道。
“可不是啊?你都睡了五日五夜了。”白兮的答案让她一愣,不确定的回头看去,视野中一片漆黑的茫茫大地,方圆千里哪里还有魔城的半分踪迹?想来倒真是睡了好几日未醒,竟是早已脱离魔域的范围,这是快要回到中原地带了。
听见后面传来的声音,血画微不可察偏了偏头,却是没有回头瞧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缘风卿注意到他这个细节动作,心中竟有些难言的滋味,转头瞟向那被禁锢的女子,问清扬道,“她就是六公主沐潇?”
“是啊,可我没办法将那只红狐妖逼出她体外,只能将她一并带回去交给师父了。”清扬在她醒来时脸上也难掩喜悦之色,却并没有如同白兮一般奔过来,而是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笑答。
船身中间,只有那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少年月啸半坐在地上,慢慢收拾着棋局,背影看着极为萧瑟、孤寂,倒让缘风卿想起他之前所托之事,正待走向血画替他问上一问时,就觉船身猛地一沉,众人不由自主摇晃几下,清扬一个不稳险些摔出船身,幸亏旁边的月啸及时拉住才没有真的掉下去。
缘风卿伸手扶住船身,稳定身形才发现飞船正在缓缓落地,下方是一片青青的草地,四处都是不算多高的小山,此处已近中原的丘陵地带,怕是离大晁国的边境已不算太远。
缘风卿不知血画要做什么,诧异的看着他。
依旧没有回头的血画紫袍如新,黑发飞扬,虽没再仰头看着星空,却也一动不动,不知在深思什么。
须臾,船身平稳落在地面,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也惊得草地中不少爬虫四散逃窜,悉悉萃萃倒也热闹。
血画方才悠然转身,目光看向缘风卿,琥珀色的眸中涌着一抹复杂的情绪,却并没有立即开口。
看到他这般神态,缘风卿心中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众人也察觉血画的不同,都将目光转向他,却无一人开口。
半晌,血画才缓缓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缘风卿心中一沉,未假思索的问。
周围诸人也是一愣,疑惑的瞧着血画。
血画却没有答她的话,而是轻轻迈步,身形一晃离开了飞船,朝前方的草地上走去。
心知他有话要同自己说,缘风卿压抑着内心无法克制的窒闷,下船缓缓跟了过去。
二人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几乎快要看不见飞船和船上的人时,血画才停下脚步,悠悠转身看着缘风卿,却是久久没有开口。
寂静的夜色,漆黑的天幕,如同一幅沉重的水墨画,压得缘风卿呼吸有些困难。
漆黑的夜幕之中,血画一身紫袍随着轻风微微摇曳,如瀑的长发不时飞扬,与他平静到虚无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他就像一幅静止的水墨画,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许多年以后,当她回想起当日那一幕时,心中总是难以言喻的疼痛,但幸好那时,她并不曾做过错误的决定,这也是让她此生唯一不曾后悔的一次!
彼时,尚未看清楚自己内心的缘风卿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受的伤还没有痊愈,心中有些钝痛,只好长长的吸了口气,压抑内心的不适后才问,“你要去哪里?”
“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血画垂了垂眸,再抬眸时眼中已无波无澜,只有虚无到死寂的沉寂与荒芜,“从我生成意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何会被禁锢在你的魔戒之中,我只知道自己尚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待完成,那件事在这里找不到答案,我必须去别处找寻。”
缘风卿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这是她认识血画以来,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身世,自己的想法,虽然他的话语平淡,面容平静,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那种平淡到虚无的神态却让缘风卿的心如同被尖刀划了两下,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良久,她才能平息心痛的感觉,鼓足勇气问道,“你……你要去哪里寻找答案?”
话语出口,她方知晓声音有些颤抖,喉咙也哽咽的难受。
血画一直瞧着她,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情绪,仿佛之前涌动的复杂只是缘风卿自己产生的错觉,他那种平淡、安静只让她说不出的压抑和难受。
许久,血画才答,“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