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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也许是为了应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将军府。
醒来的云容裳想回去找叶泽华,却因为云战的阻拦动了胎气,一时间,将军府的人都乱了套,手忙脚乱去请产婆。
滚滚黑云下,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至,很快,雨水顺着铺着青瓦的屋檐凝聚成股倾泻而下,落到青石板上,碎成无数白色的小花。
刑场上。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流成河。
雨下得很大,打湿了在场所有人的衣袍,伴随着雷声,大雨冲刷了所有的痕迹。
婴孩的啼哭声划破天际。
绝望的深远,诞生希望。
“馥儿!”云战抱着云小刀,听到产婆说云容裳难产,顿时身形一晃,冲进产房。
推开房门,血腥味儿直冲脑门,他看见云容裳安静地躺在软塌上,头发早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可是那嘴角却微微上扬,似乎满足,又似乎是期望。
他终究还是没能将她留住……
这场雨,下得很大,下得很久,入耳的雷声和雨冲刷而过的“哗啦”声,恰好掩住了所有的悲痛。
叶家叛臣被处斩,百姓皆是欣慰解气。
而将军府却摆下了丧宴,一时间,有些朝臣就看不懂了。
但看着南峣暄、北如深等重要的人物先后前往将军府吊唁,也都将心放下了肚子。
对于前来吊唁的人,云战都是保持沉默,除了——方青霖。
方青霖刚踏入将军府,就见云战抄着大刀劈过去,擦着方青霖的脖子将朱漆大门劈倒在地。
“我想看看她,看看她的孩子。”方青霖依旧是那一袭灰袍,脸色苍白如纸。
“孩子?是呀,她身上流着叶家一半的血,怎么,连一个婴儿都不放过?!”云战冷冷讽刺到。
“云叔叔误会了,我只是……”
“误会?!”云战冷哼一声,黑着一张脸:“倘若不是你没有将她的身世公布于世,此时你早已是刀下亡魂了!”
心知云战是不会让他进去,方青霖只好远远地眺望了一眼停放在大厅的棺椁,恰好,云小刀突然哭了起来,让他的脸色一瞬间动容,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默默地退出的将军府。
转身的那一刹那,说不出的落寞。
下葬那天,再见到云战,感觉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
只见一脸狰狞得他抱着一个小女婴,望着立起来的墓碑,眼中却是无限温柔。
那天,他在墓地呆了一整天,还是给云小刀找的奶娘提醒云战,这样待下去,怕是对云小刀不好,他才抱着云小刀回了府。
月挂枝头。
在南峣暄的陪伴下,许清欢来到了云容裳的墓前。
南峣暄明白她有很多心里话要跟云容裳要说,便自觉地转身进了旁边的树林。
许清欢在墓碑旁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静静地靠着墓碑,像是靠在云容裳的肩头。
“馥儿,你说,为什么我们三人都如此的短命呢?我原以为,我是最先走的,却没想到是最后留下的那一个。”
“对不起,哪怕我们那么要好,到最后,我都没有跟你坦诚,我是许清欢,只是跟你记忆中的那个北如歌长了一张一样的脸的人。我从未想过要期瞒你,却又不得不一次次对你隐瞒。所幸,这个谎言并没有给你带来伤害……”
“你生了一个女儿,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悄悄去看了,很漂亮。眼睛像你,鼻梁像叶泽华,一看就知道是你俩的孩子。”
“不过呀,你这丫头可真够狠心的,你都不知道,云叔叔几乎是一下子白了头。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你,你让云叔叔和云小刀怎么过?”
“你呀,要是见到锦儿,这次可千万别跟她吵了,你好歹还有叶泽华,她就只有一个人……你们,别走太快,也等等我。到时候,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好……”许清欢靠着墓碑,絮絮叨叨,很奇特,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悲伤,反而这样的谈话,格外的愉悦。
“谁!”她突然敛起了神情,警惕呵到。
“是我。”话落,方青霖从阴影处走出来,看着许清欢,张了张嘴,最后沉默了。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风过几回。
“你以为,她会原谅你吗?”许清欢起身,踱步上前,在他跟前站定,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方青霖眉宇间闪过一丝悲痛,低头不语。
“花家长子,花希森,字衍之。”许清欢面无表情徐徐吐出:“播芳蕤之馥馥,从青条之森森。云容裳,字馥儿。所以,她原本应该叫花希馥,对吧。”
“是。”
她仰起头,望了望夜空,薄薄的云雾似纱,镀着月华,她抿了抿唇,问:“如果没有我从中阻拦你的行动,你说她最后还会嫁给叶泽华吗?”
沉默许久,方青霖缓缓开口:“会。”
一个字,说得却异常的坚定。
想来也是,云容裳对叶泽华的感情义无反顾,即便前面艰难险阻,最终也阻挡不了她要跟他在一起。
“所以,你今日来这里是忏悔的么?”
“是吧。”方青霖苦笑,“我这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只愧对她和你。”
闻言,许清欢倒是怔愣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当时你跟在老阁主身后,无忧无虑,眉眼带笑。”
许清欢没有接话,但脑海中仍旧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的情景。
那时她刚下山,对很多事都很新奇,老阁主带她到璇城之后不久就离世了。是方青霖一直在照顾她,那段时间,她从未开口要过什么,因为只要她一个细微的眼神,方青霖就会懂。
她所好奇的,所欢喜的,翌日就会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那段日子,似乎是两个人在一起过得最宁静的岁月了。
那时候她还只是许清欢,他还只是方大哥……
“我答应过老阁主要好好照顾你,最终却将你送进了我安排的棋局,看着你一次次受伤……”
“我也曾想过让你退出,只是,有的事,一旦插入,便再也无法抽身。”
“方大哥。”许清欢刚开口,方青霖便一愣,望着她,有些激动。她知道,也许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从什么开始,她与他形同陌路。就连……
就连曾经最亲切的称呼,此时唤出来彼此都不禁怔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也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甚至感谢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得终会失,有舍又终有得。虽然这样说听起来很奇怪。其实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
“清欢,能听到你这么说,我想,我也能没有遗憾地去了。”夜色中,阴影中的方青霖,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觉语气中有一种释然与解脱。
他转身朝坟冢走去,在墓碑前顿住,缓缓蹲下,颤抖着手抚上墓碑。久久的,似乎风吹过的时候,恍惚间听到他呢喃了一声:“馥儿,对不起,是哥哥对不住你……”
“你会原谅哥哥的,对吗?”
“你要她原谅你?”虽然她知道这么说对方青霖无异于伤口上撒盐,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对于花家,她嫁给了杀父仇人的儿子,为仇人生下来一个孩子;对于叶家,她的亲哥哥,让夫家惨遭灭门……你让她如何原谅你,又让她如何原谅她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方青霖手握成拳头重重地捶打在地上,无限懊恼:“可是清欢,对于你,我是自私了,我有得选,还是将你推了出去。但,对馥儿,我是没得选!”
“五万风林军,他们每一个人都曾为我们脚下的土地在战场上拼命厮杀!可是,最后却死在了权斗的阴谋之下,死不瞑目!扳倒叶尚成,不仅仅是为了花家,更是为了五万风林军的亡魂!”
“馥儿是我妹妹,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与我同根同源,我何尝不想将她捧在手心,好生地呵护。叶泽华是个好男人,值得她托付终身,我知道,他们在一起,馥儿真的过得很快乐。可是,难道你叫我因为想让我妹妹幸福,弃五万亡魂的冤屈于不顾吗?!”
“他们是保卫疆土的将士,他们是忠君爱国的臣民,他们饱受风霜沧桑,沙场浴血奋战,到头来却落了一个叛军的诬名!我苟活至今,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为他们洗刷冤屈……我不能自私地因为馥儿,而让他们亡魂难以安息。”
“清欢,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清欢?”最后,方青霖竟颓然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嗓音颤抖,似乎在等待谁能将他救赎。
她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不是她不忍心,而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能跟方青霖说:你做得没错。也不能跟说:你太冷血无情。
在面对迫不得已的选择时,不管是左是右,都意味着放弃。
青园。
青冥凝视着几案上一个透明瓶子中的一青一红两缕青烟似的物体,在空气中缓缓游动,眉头紧锁。
“怎么了?”很难得,青冥脸上出现了难色,雪霁有些小心地问到。
青冥执起透明的瓶子看着那一青一红相互交织,缠绕,却又分离,陷入了深思。
照理而言,曼珠沙华,本为一体,为何两人的灵魂却无法相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