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醒时（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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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牧之前预想过的所有情况都不一样。

原本，李牧以为李林霖的心像世界，应该是就像自己刚才所经历过的那些一样，是一片只有昏黄，上面插满了十字架和墓碑的土地；亦或者，是一片纯粹的乐土，里面有自己有父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里面……

但当李牧真的进入到李林霖的心像世界之后，所看到的，却是两者间相互混合的一片奇异世界。

在李林霖心像世界的最中心，是一片鸟语花香的乐土。那里，李牧能够看到，三年前的自己，三年前正常人形的父母，还有现在的妹妹，一家四口，安静祥和的生活在那里。

而在那片祥和的世界之外，却是一片昏黄的世界，无尽的黑影从墓碑和十字架之中钻出来，向着四周的空地，漫无目的的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做着艰苦卓绝的战斗。

犹如灵魂状态，李牧蹬着腿，朝着最中央的地方前进，他有预感，那里的妹妹，就是真实的妹妹！

“砰！”

朝着中间那片祥和之地游动的李牧，眼看着便要游进去，却突的撞上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李牧捂着头后退，薄膜上荡起波纹，然后重新归于平静。

再一次慢慢的接近，李牧终于是用手触摸到了那层透明的薄膜。

“不知道声音能不能传进去？”

在心里思考了一下，李牧用手贴着那层薄膜，缓缓的朝着最为接近李林霖的地方游去。

“妹妹！”

所幸，李林霖所在地方，是那片祥和之地的角落，距离薄膜并不远。

李牧游过去，对着里面的李林霖大喊，见李林霖毫无反应，急切的用手不断地捶打着那层薄膜，震得薄膜上不断地泛起波纹。

似乎是感觉到了薄膜被攻击，祥和之地的李林霖，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向李牧，毫无光泽的双瞳，在看到李牧之后，有一瞬间的闪光。

“是……哥哥？可是，怎么会有两个哥哥？”

李林霖这样说着，抬起手，指向屏障外的李牧，又转过头去指向祥和之地的那个三年前的李牧，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虽然能看到李林霖的动作，但李牧却听不到李林霖的声音，见到李林霖又重新转过头去，顿时大为着急，咣咣的砸着薄膜，更是把脸贴到薄膜上，不断地大声喊着。

“妹妹！霖子！是我！是哥哥！快醒来啊！”

“醒来？”

李林霖能够听到李牧的声音，转过头去，再次看向薄膜外的李牧，眼睛眨了眨，似乎是在用实际行动向李牧证明，她并没有睡着，她很清醒。

一时之间，李牧有些词穷，他发现，他从来都不曾了解过自己的妹妹。

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时候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用这样的力量与那种怪物战斗多久。

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长大，开始保护自己……

自己，从来就不曾了解过自己的妹妹！

自己，只是一直将妹妹当作是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女孩。

自己，只是一直以哥哥的身份来自以为是的，与其说是在保护妹妹，不如说是在给那个脆弱的自己，寻找一个继续坚持下去的借口……

“如果是哥哥的话，进来也没有关系哦，不管是现在的哥哥，还是未来的哥哥，我都会保护你们，绝对不会再让你们从我身边溜走了……”

耳边，传来李林霖这样的声音，李牧看着眼前的薄膜向四周退去，露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空洞。

“其实很对不起哥哥呢，从小，能够看到那些人突然变换了样貌，能够记得他们本来面貌的人，就不是只有哥哥你一个人。”

李牧从那空洞中钻进来，游向坐在那里的李林霖，却听到李林霖小声的，如此说着。

“只是我很怕，怕被周围的人孤立，怕被周围的人用那种异样眼光去看待，所以我逃避了，我将自己伪装成普通人。”

这样说的时候，李林霖的脑袋渐渐低下去，犹如做了错事的小女孩，声音中带着一点小委屈，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对不起，哥哥，那个时候我无法勇敢的站到你的身边，只能站在你的身后，默默的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假装自己只是一个相信自己哥哥的妹妹……”

李林霖坐在那里哭声的诉说着，每一句都仿佛一柄尖刀，刺进李牧的心里。

只有李牧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根本就不是勇敢！

自己只是发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一点，然后迫切的想要获得他人的承认罢了！

然后……

然后！发现别人并不承认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利用家人对自己的爱，强横的去渴求他人的承认罢了！

在李牧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正在与父母一起嬉笑玩耍的三年前的李牧，身影渐渐消散。

“阿牧，原来你跑这里来了啊，还以为你跑哪去了呢。”

发现儿子消失的父母，扭头四处寻找，最终找到了站在李林霖身旁低着头的李牧，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朝着这面走了过来。

听到已经三年未曾听过的父母的声音，李牧眼角有些湿润，却不敢抬起头，去看一眼父母的样子。

“怎么哭了呢……”

妈妈，温柔的托起李牧的脸，发现李牧眼角流下的泪水，温和的笑着问了一句，抬起手，用衣袖，小心的将那泪水擦去。

“爸爸……妈妈……”

李牧哑着嗓子，发出这样的声音，眼眶中的泪水，再也绷不住，止不住的向下流淌。

“哥哥真是的，以前还总说我老是哭，害的爸爸妈妈总是偏爱我一个人……”

李林霖挤到妈妈的怀里，撒娇一样的扯住妈妈为李牧擦拭泪水的手臂，冲着李牧吐了吐舌头，俏皮可爱，一如往昔。

泪水依然止不住的流淌，李牧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抱着妈妈手臂撒娇的妹妹，看着爸爸站在妈妈的身后，古板的面容，瞳孔中却有藏不住的温柔……

恍惚中，李牧仿佛看到了自从变成狗头人身之后，便被自己和妹妹疏远了的父母。

“阿牧啊，你身上这是怎么了？”

那个刚被复活过来的人，仍像从前那样熟稔的与自己打招呼，语气中的关心，没有因为死而复生而掺入任何的水分……

鼻子猛地一酸，李牧看见变成狗头人身的父母，面对突然冷漠下来的自己和妹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猛地揪痛，想要哭，但眼睛里，此时却早已蓄满了泪水；想要喊，但喉咙却像是堵了铅一样，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不！不要……”

李牧双手抱头蹲下，猛地喊出嘶哑的颤音。

明明知道，面前的父母，只不过是妹妹心像世界中的残影，但李牧却不敢让自己去看哪怕一眼！就仿佛，哪怕只是看一眼，那记忆深处最为思念的身影，都会击溃自己所有坚强的伪装，让那‘否认’的话语无法再说出口。

“他们只是你的记忆！是过去！醒过来啊！霖子！我们的……我们的父母还一无所知的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