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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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们是对于老夫一个人主持这次审判没有异议了……”

龙池目光似巡视领地的苍鹰一般，从此刻房间中所有人的面上扫过，被他那双苍老但依旧锐利的眼睛扫过的人，无一不低下头，没有人敢于站出来做任何的反驳。

而唯一有实力也有资格反驳的台辅，却还不等龙池的双眼扫过来，便已心悦诚服的低下了头。

“咳，真是讽刺啊，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

在房间中所有的人都低下头表示愿意服从之后，龙池抚摸着面前的桌面，双目看着正对面的李牧，但眼中的神光，却仿佛透过李牧，看到了更为遥远的过去。

“由于别的老家伙们都借故不来，所以，你的裁决，将只由我一个人的意见而决定。”

“嘛，只有我比较倒霉，恰巧抽到了下下签，所以，这倒霉的差事，只好由我一个人来负责了……”

一次，是龙池尚且年轻，还是‘人之境界’的新人时，跟着自己的老师来到这里听到的。

一次，是龙池已是‘地之境界’的强者后，带着自己的学生来到这里旁听时听到的……

再加上龙池方才自己所说的那一句，三句话，跨越了上下近百年，用不同的语气与辞藻，述说了相同的一个意思。

“历史，总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惊人的相似呢……”

龙池单手屈指敲击着面前的桌面，如此轻轻的感叹。

第一次，龙池尚年轻，那时，坐在主审座位上的人，宣布了‘有罪’的判决。然后，就如一切都早已在一纸剧本上写好，被审问的那个人毫无预兆的突然以‘人之境界’爆发出了不亚于‘地之境界’的战斗力，在打伤了主审之后，逃了出去。

第二次，还是这间法庭，除去‘地之境界’顶峰，眼看着就要踏进那传说中的‘天之境界’的主审，还有如龙池这样刚踏进‘地之境界’的强者十数人。

然后，主审做出了‘无罪’的判决，被审问的人被当庭释放。

“你，叫做李牧对吧？”

无聊的回想，并没有影响龙池做正事，即使眼中所映照出的依然是那些曾经，但龙池仍是这样问着。

在回答之前，李牧瞄了一眼后土他们的方向，虽然后土已经直截了当的告诉过李牧，在‘序’组织中他谁都不可以相信，但此时此刻，李牧却仍然下意识的将后土划进了自己的圈子中。

得到后土微不可查的点头示意，李牧紧张的心情稍作缓解，点头说道：“是，是的。”

“有后土这样的人站在你身后，无聊的官话我也不想说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龙池抬起头，看了一眼后土，后土虽仍旧是用兜帽将自己整张脸都遮挡起来，但面对龙池的目光，却老老实实满含歉意的略一颔首，算是向龙池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面对后土传递来的歉意，龙池只是摆了摆手，转过头重新看向了李牧，轻咳了一下，整了整自己的面容，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的看起来显得严肃，然后，才向着李牧问了一句。

“当你一无所有，当令你一无所有的人还生存于此世，并且肩负着此世的安危，你可愿意为了这个世界而放弃报仇？”

“我……”

听到龙池的问题，李牧下意识的就想要回答，但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李牧本想说“我愿意。”

但第一次与百里蓝空相遇，错将地上那具粉色长发的尸体认作是李林霖时所体会到的那种感觉，却突的从他心底泛起，像是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将他整颗心吞噬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空洞。

因为曾体会过那种一无所有的感觉，所以李牧明白，自己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圣人，当自己一无所有，这个世界是否还将存在下去，和自己还有关系吗？

“我，不会一无所有！”

最终，李牧这样回答。

“这样啊，我明白了。”

龙池这样叹息着，屈着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再也没有抬起。

“世界？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七十年前，那个被判决有罪的人再次杀回来的时候，有人试图以‘世界的安危’这样的话来劝说他放弃复仇，但得到的却只是这样的回答。

“世界？哈哈，哈哈哈哈。”

十七年前，那个被判决为无罪的人，化身成魔杀回来的时候，也有人试图以‘世界的安危’这样的话来劝说他放弃复仇，但得到的，却是他如此流着血泪的狂笑。

“世界？我保护了这个世界十五年！十五年！每天都在拼尽全力的战斗着！但你们呢？！连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绊都保护不住！”

狂笑之后，那人这样的狂喊，即使是只有一个人面对数百名与他同等级的人，也未曾有丝毫的惧怕，便仿佛，主宰着那具身躯的，已不是人类的灵魂，而是浓郁到了极致的仇恨一样。

“如果……如果她是死在战场上，死在与那些流亡者的战斗中，我无话可说。但是，但是她就死在这全世界最安全的组织基地里！我十五年日日夜夜的战斗着保护着这个世界，但我的唯一，我的整个世界，却死在了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狂喊之后，那人哭了起来，鲜血混着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他一个人，面对着数百人哭喊着，但那数百人却都低着头，没有一人，敢抬起头去看他那双已被血泪染红的双眼。

“现在，你们跟我说，世界的安危？”

那人在狂笑，狂喊，哭泣之后，低下了头，手中握着的燃烧着黑火的大剑却抬了起来。

“我的世界，早已毁灭了，就毁灭在你们的手里。”

那人低沉的话语，犹在龙池的耳旁回荡。

“有罪，无罪，这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啊……”

看着坐在那里的李牧，龙池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十七年前那人的影子，看到了七十年前那人的影子，看到了自人类集体意识觉醒以来，千百代那人的影子。

“唯一能够阻止那种事发生的，就是在这里，将你，将那些与你牵连到一起的人，将这一切的源头，尽数的抹除！”

龙池悠悠的说着，就好像在说一件日常的小事一样，但一丝光线，却穿过无数光年，透过层层阻隔，随着龙池的话语落下，笔直的照到了龙池的身上。

平静无波的审判庭，毫无征兆的，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