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苏醒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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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骑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白色油纸糊成的窗户上，落着时间推进而带来的橘红色，映照在上面，透出一股暖意。

通过这个细节，骑士迅速判断出自己所处的时间和地点。

现在是黄昏，我在一间屋子里。

用油纸做窗户的话，应该说明这家人的生活条件并不好，大概是普通的农家或者是居民。因为稍微有钱一些的人，都会选用玻璃。

出乎意料的，骑士的思路格外的清晰。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苏醒的人。

他保持身体不动，转动眼睛去捕捉尽可能多的信息。

这间普通的民居整体是木制结构，屋梁上几根熟褐的长木支撑起结实的屋顶。屋子的整体印象和自己常识中的民居一样，以大厅为主，两耳延伸出卧室和厨房。依稀能透过大开的门确认厨房里有人在忙活。

发现自己并不处于危机中，漆黑的骑士松了口气。

“现在什么时候”，“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这三个问题交替在黑色骑士心里出现。这是专业的战士在混乱中保持冷静的秘方。在混乱的时候，这三个问题就会下意识的出现，自问自答，然后帮助战士迅速把握现状，解除混乱。

然而……

“我是谁啊……”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仿佛有人用刀子，把自己的记忆切除了一样。

漆黑的骑士仔细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最普遍的常识没问题，基本的战斗技巧也还记得，关于马匹的知识和骑马作战的知识也很清晰。唯独和自己身世相关的记忆一个也想不起来。

不过，即使想不起来，骑士也轻松的把握到了一点线索。

我会如此冷静的做出判断，大概，我是一名专业的战士。而且，我懂的骑马的方法和战斗的技巧，马匹可不是普通人能骑的起来的，太花钱。如果自己不是某个国家的骑兵或者是大贵族的话，很难想像自己有骑马作战的经验。

不过，大贵族会落魄到这个程度么？

骑士冷静的分析着现状，就在他即将得出结论的时候，温柔的女声闯入了他的思绪。

“啊，您醒了吗？”

大概是之前听到了骑士的呢喃吧，女性的声音马上做出了回应。

循声看去，那是一位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女性，亚麻色的长发微微卷曲，透出一股成熟的风韵，海蓝的眸子里更是写满了温柔。

骑士一眼就看出了她有着养育孩子的经验。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她眼睛里那无尽的母性关怀。那是只有亲身养育过小孩子的人才会有的包容。

“抱歉小姐，冒昧占用了您的床这么久。”

骑士心里闪过了好几个礼貌的句子，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这个最为平淡随和的句子。正如之前的判断，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地方，说话太礼貌只会让房主人不知所措。越是善良的人，越会因此自责。

“哪里，我们才是，要您睡在这么硬的地方。”

骑士稍微感受了一下，诚如她所说，只能感觉到坚硬的感觉。不过很快骑士就明白，这是因为自己没有脱下盔甲的原因。

那身漆黑的全身甲依旧套在自己身上。

看起来，这名女性没有给自己脱掉盔甲，说来也对，骑士用的全身甲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脱下来的，那玩意光是穿上去，在有人帮助的情况下都要花去至少一个小时，肩甲更是用铆钉固定过，如果这玩意被一个普通的民家女人给脱下来了，还真是有够讽刺。

“请问，温柔的小姐，是您救了我吗？”

骑士不动声色的开始收集情报。

“不不，是我弟弟。如果您要感谢的话，就去感谢他吧。”

女人唇边闪过温柔的笑意，骑士看出了她海蓝色眸子中的宽慰。

大概是担心自己的身份吧。

毕竟对于她而言，自己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如果是山贼盗匪，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估计是看到自己可以交流沟通的人之后，松了口气吧。

说来也巧，刚刚才提到了这个弟弟，就听见外面风风火火的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姐姐姐姐！不好了！那个骑士老爷的马，那匹黑马不见了！”

随着焦急的话语声，一个明显是山村里的男孩子闯了进来。

他穿着薄皮衣，有着随意的介于金色和亚麻色的短发，眼睛和他姐姐一样，是明亮的海蓝色。

马？漆黑的？骑士老爷的？

漆黑的骑士迅速把握到了重点。

“啊啦……哈特，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不，姐姐我发誓，我真的一刻都没挪开视线啊……”

姐弟两人的对话，让骑士不禁轻笑出声。姐弟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失物的主人就在自己面前，赶紧向骑士道歉。

这对善良的姐弟救了自己，自己怎么会因为丢马这种小事而谴责他们呢？骑士赶紧安抚他们，同时，也和这对姐弟聊了起来，希望能赶紧把握住现状。

大概花了十分钟，骑士终于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这里是凯恩村，隶属于一个叫【格罗斯】的帝国。位置是差不多南部边境的位置。依靠着一座无名大山。

救了自己的这户人家里，只有姐弟两人。母亲早亡，父亲早年因为军队的工作常年不在家，一直是姐姐充当起母亲的角色，用父亲寄回来的军饷拉扯弟弟长大。之后父亲受伤退役，结果还没享受多少天伦之乐，就因为感染风寒加上腿伤恶化，去世了。

现在这家人依赖弟弟上山打猎，姐姐在家打理家事，帮其他人家洗洗衣服，缝缝补补，姐弟两人勉强生存。

今天就是因为弟弟上山打猎，所以才会偶然发现了自己晕倒在坐骑上。

“这把剑是您的佩剑，我看挂在马背上不方便，我就取下来了……”

哈特面色难看，有些恋恋不舍的从柜橱里取出一把漂亮的宝剑。

从柜橱门打开的一刻，原本因黄昏而阴暗的房间马上明亮了许多，乳白色柔和的光辉，灯火似的填满了房间。

原来，之前少年哈特取下骑士的佩剑，并非是见财起意，而是因为那匹黑马实在是太过高大，而骑士的佩剑又因为要防止丢失，正好阻挡在骑士和马鞍之间，哈特碍于那把剑，根本没法把骑士从马上弄下来。

当然，有个小小的私心，就是哈特也想真正过一把圣剑持有者的瘾头。虽然只是把骑士带回家的这一路，短短的行程，却大大满足了哈特的虚荣心。

哈特的这份正直是让骑士颇为感动。

听他的描述，大可以把自己放在荒郊野外，抢了宝剑就跑，反正没人看见，死无对证。而且，面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不定就是恶棍，叛军或者是恩将仇报的禽兽，把人带回来施救，着实是个豪赌。

还是说，少年反而是心思繁多，担心自己日后找剑，会给村子带来麻烦？不过看着少年因为苦闷而不敢抬头的样子，骑士已经多少明白了，一个会因为弄丢了自己的马而露出这样悔恨表情的人，应该不是个恶人。

一片柔和的白光中，骑士打量着这把佩剑，金色和红色共同勾勒出流畅的花纹，支撑着扁圆捅似的剑鞘。剑翼仿佛一对翅膀，这个造型让漆黑的骑士马上联想到教会，紧随其后的，就是发自心底的恶心感觉和四肢百骸传来的轻微痛苦。

看过这把明显是神圣属性的骑士剑，结合哈特刚刚的话，再想想自己身体的反应。骑士笑了笑，让哈特把剑收了起来。

“哈特，你先别忙着道歉，你去外面看看，我的马是不是回来了？”

随着骑士的话，哈特将信将疑的出了门，不过片刻，马上见他兴奋的跑了回来：“果，果然！回来了！”

“大概是吃不惯咱们这里的草料吧。”

哈特的姐姐蕾娜微笑着做了猜测，看着姐姐舒展的眉毛，哈特心里一块大石也算是放下了。对于一户生活拮据的山村农家而言，一匹骏马可是赔偿不起的巨债啊。

“那，那个，能问问吗，骑士老爷您是什么骑士，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呢？”

哈特大着胆子询问道。

毕竟，对于山村的少年而言，真正的见到骑士，这还是头一遭。

同时，他也在心里不停的祈祷，希望他不要说出来是反抗军什么的。

骑士笑了笑，道：“说出来，大概会吓到你们吧。”

“果然，是大人物么？”

哈特眼睛里憧憬的神色更为鲜明，他梦寐以求也想说一次“我的身份说出来会吓到你们”之类的台词。

“大人物？不，正相反。我大概，是个亡灵骑士。而且，应该是隶属于【鬼王种】这个分类下的【恐怖骑士】。”

骑士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微笑。

“哎，王陵？是负责看守国王陵墓的骑士吗？”

哈特一时间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抑或者，他明白了，大脑刻意的扭曲了这个词的意思，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讨厌的东西。

“不，是死而复生的那个种族。亡灵族。”

“……”

姐弟两人都是一愣，而紧随其后的，是哈特“呜啊啊啊啊”的惨叫，山村的强壮少年激动的连椅子都弄倒了，面如土色、手脚并用的向后退步，少年惊恐的神色让骑士颇为心痛。

虽然想到了亡灵肯定是不受人类喜欢的种族，但是被救命恩人这么露骨的表现出厌恶，还是有点痛苦啊。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隐瞒下去可就对这对苦命姐弟太不公平了。人家以诚相待，自己却隐而不报什么的，是在有悖于自己的正直。

诚然，他可以隐瞒这一点，隐瞒下去对自己更有利。然而，自己的本心却义正词严的否定了对救命恩人使用谎言这个选择。

黑色盔甲和黑色的骏马，这些都是亡灵族骑士的特征。或许一提【亡灵】，所有人想到的要么是骷髅，要么是腐烂的尸体，然而这只是人类这个种族的偏见罢了。

而且，那匹马会消失，是因为那根本不是马，而是这名亡灵骑士的能力的表现形式。就好像鱼生下来就会游泳和水下呼***天生就会鸣叫一样，属于【本能】的一种。

还有一个很大的佐证就是，当哈特把圣剑捧出来的时候，骑士的身体明显的表现出来了厌恶。

大概，自己会昏迷在马上的原因之一，就是带着这把圣剑吧。神圣属性大幅度的弱化了骑士的力量，最后让他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法保住。如果不是哈特取了剑，恐怕自己现在还不会醒过来。

这一切的结论，都指向了一点。那就是自己是一个亡灵。

“不，不，不不不，不要吃我……我，我可是救了你的……”

就在亡灵骑士顾影自怜的时候，哈特勉强挤出勇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抬头看去，只见他正牙齿打颤，手里横着一把剥皮刀，张开手臂护住自己的姐姐，挡在自己面前。

这个动作让亡灵骑士苦笑不已。

勇气可嘉，然而着实不够明智。对于亡灵而言，而且是对于鬼王种这个听上去就很上位的亡灵种族而言，剥皮刀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就算是最精锐的骑士也一样。

“我说啊……你好像对亡灵有很深的误会啊……我想，我们可以稍微谈一下这个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