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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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士从没见到过像是弗利德这样难缠的对手。

东方流传的谚语中，有这么一句话：“以力破巧”，其意思是说，在绝对强悍的力量面前，技巧根本就是毫无用途的笑话。以猛攻为主要技法的他，对这句话深表理解。

然而，就在今天，他一直奉为经典的战斗之道，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论力量，有武技加持的自己比面前这个黑小子不知道厉害到那里去了，然而，绝对的力量并没有“破巧”，自己还是被他打得这么狼狈。

肉体强化这个武技是他第一个习得的武技。坚信着武技要适合自己的战斗方法才好的他，自习得之后从未疏忽过这个武技的修行，直至登峰造极。

勤能补拙，熟能生巧，他一直坚信着，没有无用的功夫，任何战斗方式修炼到登峰造极都是最恐怖的战争杀器……

然而，今天先是自己必杀的偷袭被闪开了。之后自己的背撞和配重球回刺也被挡住，紧接着，作为王牌的肉体强化之后狂风暴雨一样的大剑挥砍也被他轻松的闪开……这实在是太伤他的自尊心了。

难道……一直追求极致力量的我……走错了路么？

大剑士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浮躁，手中的大剑速度更快，力量更猛，每一次挥动银亮的修长剑身上，便卷起一阵强风，连看热闹的人们都感觉强风吹乱了发丝，还好离得远眼睛勉强还能睁开。

剑光编织而成的死亡之网更加密集且变化多端，然而在这银亮的网络中，黑衣剑士仿佛一艘沉稳的巨轮一样，稳稳当当的航行在剑光的海洋里，不管多么狂猛的剑招，都无法撼动黑衣剑士的从容。

大剑士最清楚自己的状态。

肉体强化最多可以维持十五分钟，可要是像现在这样狂乱的全力攻击，最多维持三分钟，斗气一旦溃散，自己就彻底没有取胜的可能了。而现在，已经过去一分多钟了，弗利德还是没有半点要被自己击中的倾向。

他不仅仅是快，还有一种类似未卜先知的急速反应力，能够在大剑士挥剑的同时做出反应，这只能理解为，这个黑衣剑士在战斗经验上远不像是他那惨白的脸色那么难看，相反，他的经验一点都不比自己这个身经百战的人要少……

在敌人发动攻击的同时，看破攻击的轨迹，预判落点，然后选择安全的路线攻过来……

这家伙……是怪物么……

大剑士早就没有一开始的豪情万丈了，现在他只希望自己别输的太惨。

估算着身体的能力使用限度，大剑士已经决定投降了。只要肉体强化的限度一过，自己马上认输。认输不丢人，尤其是弗利德的强大有目共睹，不是自己不够强，而是弗利德太可怕。

然而……

弗利德再次加快的进攻的步伐。

他的意思很明确，要在他使用了肉体强化，战斗力处于巅峰的时候战胜他。

不光是单纯的好胜和面子，最主要的是，哈特在看着自己。这个憧憬着骑士道的少年，是那么热切的那么虔诚的信仰着骑士，崇拜着自己。于他而言，自己就是最强的存在。

弗利德看过哈特父亲留下来的小说，那根本就是写出来娱乐大众的，把骑士说的太神了。

骑士也是人，挨打也疼，被杀会死，需要吃饭喝水睡觉，也有七情六欲，看见美丽的女孩也会心动，他应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那些小说里的骑士，个个都是神。

可是……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一开始说的，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力。哈特只要还在相信世界上存在那么十全十美的人，自己就会拼上全力展示出最高水平，不让哈特失望。

报恩，最重要的是让对方确实感受到恩惠。否则，那就只是自我满足罢了，做出一个“我已经报恩了”的姿态，让自己的内心得到满足，全然不管被报恩的人是否能够感受到喜悦。

对于哈特这个憧憬着骑士道的少年而言，最好的报恩，就是让他相信，梦想中的骑士是存在的。

为此……

我必须在他全盛的时候击败他！

弗利德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而且……

弗利德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

越是危险，越要笑的从容。因为这个笑容，不仅仅是自我暗示，还能给对手施压，让他总感觉自己还有余力。

弗利德的这个笑容中，还包含着快要溢出来的自信，唇角牵动的肌肉配合漆黑的眸子，这个男人的脸上只有优胜者才会有从容态度。

热身，结束了。

弗利德刚刚才变成亡灵，并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虽然战斗的意识没有衰退，曾经经历了万千死斗而获得的战斗经验完美的保留了下来，然而可惜的是，自己僵硬身体却跟不上自己的反应——说起来，这个也算是“死后僵直”了吧？

弗利德知道，鬼王种的力量是生前的一半，可是，这就好像一个人经常看别人骑马，和他亲自骑马的微妙区别一样。这个“一半”的“操作感觉”，说出来很好理解，但是真正的使用这份力量去和别人交锋的时候，完全不是一码事。

否则，自己也不会被大剑士的后背压住。

不过，就在刚刚的激烈战斗中，弗利德终于找回来了，那种身体和大脑完全挂钩，忠实完成大脑命令的感觉，总算是找回来了。

这也让弗利德确信，自己生前，绝对是相当强力的战斗专家。即使全方面被削弱了一半，还是能和面前这位大剑高手战斗。

“那么……下一击分胜负吧！我还想早点拿到我的金币呢。”

弗利德微笑着，开了个玩笑。

这是故意说给光头冒险者四人组听的，希望他们能误认为自己是一个贪财的人，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更愿意私下里用金钱来贿赂自己，一旦开始暗中交涉，弗利德就能得知他们盯上自己的原因了。

弗利德可不觉着会有人无缘无故找上自己，要自己去冒险。他们选中自己，肯定有他们的自己的理由。

如果自己是个名满天下的大游侠，或者是一个飞扬跋扈喜欢宣扬自己武力的人也就算了，自己这么低调，为什么还会被人找上？

“唔？！”

大剑士神色一凛，心道：这小子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说下一击分胜负，我不是就能全神贯注的应敌了么？

不过，说是全神贯注，可惜的是，自己已经是全力以赴了啊……大剑士嘴角只有苦涩。

他勉强打起精神，做出了决定，防御住弗利德的下一击，然后就认输。只要说“阁下说好下一击分胜负，这都结束了。不如我们就此罢手，算个平局吧。”

这样既不会失了面子，也能结束着耗神耗力的接近战，天晓得，这恐怕是大剑士今生最累的一次贴身战了。

弗利德的胜利宣告之后，身体迅速的一个下潜，弯着腰，身份柔软的像是灵活的黑猫，小步疾跑冲向大剑士。大剑士也不犹豫，提起大剑呼啸着就是一击横扫，而就在这时，弗利德第一次挥剑攻击了！

咣！

弗利德的剑和大剑士的剑交击了！

人群中一起爆发出惊愕的吸气声。弗利德手里的破剑大家是知道的，那根本不可能和魔法武器相抗衡。

可是，惊人的事情是，弗利德的剑砍中了大剑士的剑之后，居然没有折断！

何等的惊人！

只有少数武技修炼的比较好的人才清楚的目睹了弗利德的这神速的剑击，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笑容。

答案是两人的斩击位置。

大剑士因为速度不如弗利德，所以攻击的时候，习惯使用横扫，这种攻击非常的聪明：横扫不如竖砍威力强，可攻击范围大得多，最合适和单手剑这种武器作战，尤其是对方还没有配盾，面对大范围的横扫，他只能选择后退。

而弗利德，正是利用了这点！

他在挥剑的同时，跳了起来，利用自己的剑，砍中了大剑士的剑脊，剑都是扁平的，和两侧削尖的剑刃比起来，宽阔的剑身威力就小得多了，即便是破剑，砍上去也不至于断裂。

在紧张的接近战中，准确的瞄准对方疾驰的武器，这是何等的胆大！

漆黑的剑士在半空中急速的翻身，仿佛一道漆黑的旋风，剑刃劈在大剑宽阔的剑身上，大剑士只觉着手上一沉，下意识的抵住弗利德的剑刃压下的力量，而借着大剑士自己的力量，弗利德迅速的抬高了自己的身体！

腿击！

泛着冷光的长靴又是直向这大剑士毫无保护的面门，鞭子一样的踹了过去！

大剑士早有防备，迅速抬起右臂，可靠的金属护手甲迅速变成了保护脸部的最佳防具。

然而，咣的一声脆响，大剑士就觉着手上的一股大力撞来，啪的一声手掌落在脸上，他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却什么都没抓到。因为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了手甲上又来了一击攻击！

观众眼中，就见黑骑士仿佛一只急速爬升的黑鹰一样，一个旋身，一招腿击，身体居然已经轻飘飘的飞到了大剑士的头顶！与此同时，他重重一脚踵落，脚踵磕在大剑士的护手甲上！

咣！

又是金属交击的声音，大家几乎都要以为这个骑士的脚其实是钢铁做的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弗利德能说会道，而且身体灵活，很多人都揣摩，他是不是南方的魔导国度里，魔法师们创造的钢铁傀儡了。

传说中娴熟的魔法师能够用木头，石头，钢铁之类的，拼凑出自己的傀儡守卫，注入魔力之后，他们便成为了最为忠心的保镖。专门制造傀儡的魔法师被称之为“魔匠”广受尊敬。

大剑士的感觉糟糕透了。

弗利德的速度太快，在加上自己的手拍在脸上，大大阻碍了视线，更是捕捉不到弗利德的身影。现在他只觉着手臂传来另一股力量，牵引着自己往面前仰去……

轰！

这是什么声音？！发生了什么？！

大剑士根本来不及转身，什么都不明白。

“结束了哟。我赢了。”

弗利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背心上剑刃锐利的触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剑士木讷的解除了肉体强化，身体一下子脱力似的，扑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在他身后，弗利德甩了一个剑花，把手里的破铁剑插回了腰间。

“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得不向围观者询问，输的，不明不白的……

直到此时，大剑士身上的汗珠才大颗大颗的滚落，仿佛下雨一样，迅速浸湿了地面，青石板上，一大块湿热的青痕扩散开来。

之前，弗利德的那一脚踵落不光是为了攻击大剑士，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腿根本不足以给包裹着铁皮的手腕造成伤害。

这一脚，仅仅是借力罢了。

就算是亡灵骑士，就算是被冠以鬼王之名的最强亡灵战士，也无法在半空中凭空生出力气，能在空中自如的移动，那只有翼人这个种族才能做到。是以，弗利德只能用这个方式，借着踵落获得的反冲力，他迅速一个翻身，落到了大剑士身后。

刚刚那“轰”的一声，就是弗利德落地时，脚踝踩碎地板的声音。长靴掀起大团的尘土，青石碎成不规则的形状。

在酒店老板大为心疼欲哭无泪的表情里，弗利德头也不回，脚尖在地上迅速向后滑行，同时剑刃反手从自己肋下穿了出来，随着弗利德的后退，两人的后背撞在了一起，弗利德的剑刃，正好抵住了大剑士的后背心口的位置。

输的……不冤枉……

大剑士苦笑，翻了个身，咣当一下躺在地上。

呵呵，花了这么大力气，五个金币也没入手……这可真是有够赔本的买卖啊！

他大口喘息中，胸口肌肉不停的起伏，虽然他心里在嘲讽自己，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呐……黑衣人哟，你叫什么名字。”

“弗利德。”

黑骑士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对着他伸出了手，示意要拉他起来。

“呵，没听过的名字。真是相当厉害的人啊。别管我了，让我躺一会吧。”

他拒绝了弗利德帮助。

刚刚战败，就算是心里清楚他不是自己的敌人，可是心无芥蒂也是不可能的。弗利德也明白这点，作为获胜者的自己，不管做出什么举动，都只会让他觉着自己是在嘲讽。

“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嘛，败军之将，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吧。等到我那天赢过了你，你在问我吧。”

弗利德耸耸肩，对大剑士这奇妙的骄傲感到一阵理解。

黑衣骑士迎着哈特炙热的目光走了过去，每接近一步，少年双眸中闪动的神采便更多了两分。

面对这纯净仿佛水晶的眸子，弗利德竟然有点无语凝咽。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生前的后辈，也曾经用这样热情和憧憬的目光看着自己。不过碍于记忆，他想不起其他人的名字，也记不清是在进行什么训练。

斟酌着用词，弗利德最后只说出了一句最为平淡，也最为真实的话。

“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