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因爱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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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波自从打建春那儿回来，思想上受到了启发，决定也要写一篇象征意义的东西，运用暗喻的手法，将自己对这个社会中一些现象的不满表达出来。

因为近期人类对环境的污染对资源的索取以及对地球造成的破坏，连各大媒体报纸都在纷纷就此事展开激烈的讨论和批判，所以他石小波更没有理由坐视不管或袖手旁观。

但考虑到从前为这个吃的种种亏，他总结经验得出的结论是，以前写的那些太明太直白而且是没有一点掩饰的赤裸裸的交锋，当然不会有不受伤的理由。这回以这种象征意义的诗为体裁，运用暗喻或借代的手法直抒胸臆，就好比在站斗前给自己胸前挡了块无坚不摧的盾，这样既可达到攻击敌人的目的，而且安全指数空前提高了数倍。

石小波一面洋洋自得地想着，一面赞叹建春果然是文学大师，此次拜访，不虚此行，而且还意外取到了真经。

而接下来的问题在于，如何使这篇象征意义的东西写得通俗易懂，让大多数人一看便懂。如此苦思良久，不得结果。最后好象终于灵光闪现，禁不住哑然失笑：既然是象征意义的东西，当然要模棱两可，看似艰深一点了。如果逢人一看便懂，那还象征个屁啊。最后，他决定取《中庸》之道，将这个东西把握在既满含深义又似懂非懂这个范围内。于是他开始动笔。

就在此刻，手机在桌上振动不已，拿起一看是ANNI的信息。上面写着：你这几天怎么不接我的电话，我哪儿也找不着你，你在忙什么啊…”

石小波此刻怨气未消，恨不得不去写诗写休书。心想：“你还用得着找我吗”？于是关掉手机，继续构思这个诗。

可是对于那件本来可以暂时忘却不去回味的事，经过刚才那个短信的提醒，忧伤如春草发芽，隐隐约约的，不断在心底萌生，直到无法控制。灵感在一刹那乱成一团糟，眼前闪过的都是曾经他和ANNI的一个个镜头和瞬间…最后画面停格在那天他和那个陌生男子牵手走过的那一幕上。

石小波放下手中的笔，停止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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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波的这个东西大约扎腾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其中情节一波三折。

石小波为了使这个诗不偏离中庸之道，写得异常辛苦，如履薄冰。但不幸的是，写到激奋之处不由自主又走回到老路。将满腔怒火显露无遗。他甚至忘了“早已设计好的喻体，他是要写一个象征性的东西”，索性直抒胸臆。题曰《呐喊》，内容如下：

《呐喊》

我想说我对这世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我想在世界末日微笑着向一切说句告别。

太多的悲伤是因为知道得太多，

肮脏的人类依然在破坏着地球。

物质的文明带动着精神的贪婪，

一群文明的强盗正在蚕食着地球。

我看见满世界瞎忙的人群，

浓烟般迷漫在这个只求生存不求发展的世界。

我有太多的情感郁积不散，

工业的浓烟夺走了蔚蓝的天空。

我要极尽全力大喊一声，

知道你们听不见也不爱听，

但我就是要喊：

救救孩子，

救救地球母亲！

石小波写完后，对自己的大作爱不释手。特别是最后的那句“救救孩子，救救地球母亲”，仿佛是一个英雄站在濒临末日的边缘，向时代向世人喊出的最强音。

想着就觉得全身畅快，豪迈之情油然而生，生平第一次将自己的大作向旁边的四眼推荐：“你看看，我写的这个…”

没想到四眼扫了一眼，不屑地道：“你这种文章在考试是拿不到高分的，老师说过让我们写光明面”。

石小波的满腔热情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之后，象是恍然悟到什么，回头将大作看了一遍，才意识到没有把“象征性”运用进去，难怪连四眼这种书呆子也能一眼看懂。这无疑是这首看似成功的杰作中最大的一个败笔。石小波咬了咬牙，决定忍痛割爱，撕了重写。

这回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石小波找到了目标，设定好意象，句句不离“象征性”三个字，写得得心应手。而且标题气魄宏大，命名《大地之怒》。整首诗的内容是：

《大地之怒》

蚂蚁在大地上爬行

被骄阳烤熟的大地到处都淌着鲜红的血

汗流浃背的大地

蚂蚁在其间不停地游走

一只两只

一群两群

黑压压遍布整个地球

这一片辽阔的土壤啊

已变作千疮百孔的奇观

如蜂巢一样的宫殿

蚂蚁在其中穿来穿去

寻求腐肉的血腥

安忍不动的大地滴血的心脏

也许大地的一丝轻颤

就可使得山崩海啸

就可摧毁那些贪婪卑鄙的生灵

就可使那些自作聪明的血腥在血腥中结束

就可换来一新的宇宙迎来新的光明

而大地的愤怒一定已在酝酿

石小波对自己的大作异常满意，欣赏不止，赞叹不已，惊异自己竟有如此的才华。他反复玩味了好几遍，犹不能使自己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他逢人就把大作拿去炫耀，一面自吹自擂向围观人群解释其中的深意。

石小波感觉自己是一片轻飘飘的云，随风飞舞，掠过蓝空，漂洋过海…

“吆…石小波呀石小波，你倒是活得自在啊！我以为这几天不露面不吭声的搞什么大事业呢，原来…你搞什么啊，你以为你是流浪诗人，玩够了没”？

石小波这片云像突然遭遇了飓风，一下子从空中掉到地面。眼前是脸色苍白双眼泛红的ANNI。

石小波两眼逼视着ANNI，倔强地道：“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什么干大事业的料，但是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应该干什么。不说了，现在我做什么你都会看不顺眼，而事实上你从来就没有一件事情支持过我”！

ANNI双眼瞪着石小波，仿佛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告白。她实在不能相信也没预料到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

ANNI忍着眼眶的泪水，这样注视了石小波足足十来秒。一字字艰难地道：“你说什么，我怎么看你不顺眼了，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把大量的精力放在你所谓的文学，你宁愿去找你那两个狐朋狗友鬼混也不愿过来找我，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成天吹牛到处炫耀搞文学，你搞出了什么，你能搞出什么，你变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

石小波彻底低下了头，冷冷地道：“我是搞不出什么，我是一无是处，你污辱我没关系，但是你别污辱我的朋友，他们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好吧，就算是我变了，是我变了，你三贞九烈用情专一，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分手吧，好聚好散，我祝你幸福”！

说着，转身走出围观的人群。

人们一看好戏结束，随之也一哄而散。

整个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ANNI单薄的身体在沉默静寂的空气里微微颤动。秋风吹过窗台，树叶开始在风中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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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波走出整栋阴森的大楼，犹自心乱如麻，就像是刚刚从一场恶梦中解脱出来。刚才发生的事和说过的话他实在难以相信是仅仅的几分钟前发生的。但话既已说出，也就无法挽回，或许这也正是对方所期待的结果。

石小波这样想着，感到世界是如此的空洞，人生是如此的虚幻，好象一切都可以若有若无，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

他本来决定写好这首诗就将它寄去报社，而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冲动。走过垃圾箱时，他把半个小时前还爱不释手的东西，随手扔进了里面。

其实，他早就料到这一天迟早要来，只是他一直在无意识地逃避、拖延，直到今天ANNI的出现将悬在心里的困惑彻底画上了句号。而当时年少的心又是那么的脆弱，经不起“意外”的戏弄，倔强而执着地不愿让步，不能容忍爱情的不忠。过许这一天才算是真正的句号。

失恋的人。失恋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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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波在路上偶遇海林。

海林最近买了辆轻骑，成天成晌有事没事都骑着它在这座城市晃荡，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不知名地带被海林逛遍。在搜索完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地方之后，他开始转移目标，开始搜索这个城市的漂亮姑娘。

海林对石小波说“上车”。

石小波刚把腿跨上还没坐稳，海林就一把油门冲了出去。

此刻正值车流高峰，但这根本不能影响海林一贯的速度。

石小波对海林说“慢点”。

海林又拧了两下油门，道：“慢了还轻骑个屁，去开自行车好啦”。

下面的这台机器仍然一如既往以120马的速度飞驰，还不时兜兜转转从旁边众车辆的虚隙间来回穿梭，耳边是被扭曲了的风的尖啸。

石小波甚至在一瞬间作好了车毁人亡的准备，然后一了百了。幸亏海林车技了得，几个回合将其它车辆远远甩在后面。

途中经过一山，此山名叫枫火山，因山上都是枫林，每到深秋，枫叶红于二月花。

海林停下车，问：“要不要上去”？

石小波没有心情看风景，回了句“算了”。

海林点燃一支烟，心事重重，自顾自地抽着，然后把烟拧熄，道：“上车”。

石小波从自己的悲伤中抽身出来，并且对海林产生研究兴趣。因为一个人的悲伤是孤独而痛苦的，而两个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就仿佛身陷黑暗的鬼域中突然遇见了同类一样，虽然处境仍然不佳，但心情已经宽松，有了同病相怜的寄托。

轻骑穿过城市，在市区附近无限延伸流动成线条的公路上极速移动，道旁的路标迅速后移。他们在蓝空下缩小成一个黑点。

而石小波当时所想的是，世上伤心的人如此之多，而头顶的天空却一碧如洗晴朗得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