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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小紫毫,蘸上了经过淘澄飞跌、配了出胶的化胶、广匀胶的颜料,笔头刚柔相济,点点滴滴的缀出一幅写意画。
小紫毫的排笔,是专门用来画侍女头发、亭台楼阁的,挺拔有力。
所以他笔下成型的,是一名优雅女子黑漆油亮的发髻儿,用上等的笔尖一点一点的撕扯出来。
没准备换笔,一枝小紫毫拉到底,拉到了女人的葱黄绫子棉裙,他转过面无表情的面庞,点了乳钵里的藤黄。
“这藤黄是有毒的,记得洗手,最好不要沾上。”薛宝钗好心提醒,自己却不苟言笑的坐在那里。
“好!”兴儿继续渲染,尽管她心机深沉,但只要跟她面对面,根本生不出一点脾气来,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
到了最后一步,才换了狼毫,渲染完全,画人物的面目,水杏眼睛,略显得有些团儿的脸庞,两侧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
书画的门道,是极深的,可能穷尽毕生精力,也会毫无成果。兴儿只是纯属玩乐,大观园盖了一年之久,贾惜春奉命画下来,日子却更长,此道的艰难,一言难尽。
然而兴儿不是没有所长,他的优点在于可以取长补短,把古今某些绘画技巧融合,有些立体感,至少还称得上一幅画。
“都说画人画虎难画骨,哥哥虽称不上国手,帘子却没歪了,人却像凸出来似的,这丹青墨宝,自然算你过了。”薛宝钗评头论足,双手轻轻合拢,她不是一直有板有眼,私下里还是有小姑娘性情的。
“幸不辱命!”兴儿额头微微见汗。
“嗯,我倒是奇怪,你也说你不进府之前是良民,出来以后也不是举业闻名,那你这些是跟谁学的?”薛宝钗笑道。
“自学成才,不过是些微末技俩,经不住妹妹盛赞!”兴儿闭紧了口,你就差问我搭上的人是谁了。
薛宝钗笑了笑,轻而易举的转移话题:“哥哥临行前,还是去那府里请安一下为好,于他们也不失了面子,于你自己也有好处,对我们,则更是一家人了。要是好的话,昔日你和凤姐姐的恩怨情仇,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兴儿没有搭话,一笔勾销?那你就看错我了!
不过他随意道:“妹妹放心,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交汇,兴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但他也不是可以糊弄的主。人家既然看中了他的前途,自己也要有所表示才对。
只是,她那种骨子里的冷然,多多少少人情味比较淡薄,她的行事让人舒服,却带了很强的目的性。兴儿稍稍有些抗拒,最后也只能认了。
薛宝钗恭送他走了,回来时看着案上的画卷怔怔出神,她没有看透这个男人,虚虚实实,人家也不傻。但是认了亲,不仅要像未来的弟妹一样敲打敲打,而且要牢牢把他绑在战车上。
好久之前进京过来,借着皇商的名义在户部领取内帑,她的名字便被户部登记造册了,可是音讯遥遥无期。选秀是说不准的,有才有貌那是基础,家里的名声要好,你还得有背景,有门路,还要拼爹。
不然初选刷掉海量的一批,二选留在宫里考察,没有门路,就只是个王昭君。
有了门路成为答应,又不知要多久才能拼上常在。
且新皇登基后朝廷激荡,只是百姓不知道罢了。
她母亲把金玉良缘宣传得人尽皆知,还未到贾府,这边便都知道了,未尝没有贾薛两家撮合,亲上加亲的意思。虽说有一个舅舅王子腾,但独木难支,她哥哥那颗隐形的炸弹,没准什么时候炸开了,她们薛家,就完了。
还好另一房的人带着薛蝌、薛宝琴四处经商去了,不然还会多些口舌。
莺儿给她家姑娘披了披风,这位姑娘是有口皆碑的,现在是正月里,放年学,闺房忌讳针线,刚才姑娘只是在描花样子,并不敢动一针一线。
姑娘其实比画中还要美,还要好,对她们也好,她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消受得起。但作为贴身丫头,她知道姑娘对那个曾经的下人,明显与众不同。
可惜宝二爷老不听她的劝说。
人要么适应社会,要么社会适应你,而后者对常人来说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的习惯,兴儿就是这样,他在次日穿上了胸前刺绣有不知是什么鸟的官服进府了。
薛姨妈果然是喜欢别有用心的宣传,她认周兴做干儿子的事情,一夜之间就把阖府嚷得沸沸扬扬。
王熙凤的确登门拜访了她这个娘家姑妈,兼夫家的姨妈。
然而事实正相反,她没有怎样,除了礼节性的慰问、当家人的各种礼物来往,别无所求。
早晨对着明晃晃的穿衣镜,平儿给她挽起了金丝八宝攒珠髻,她动了动头上的朝阳五凤钗合适与否,亮晶晶的耳坠,涂抹成红得发紫的樱唇,宽大的银鼠皮裙,掩饰不住苗条之姿,还有那半截绣花鞋子:“官中每年两次的十几个庄子、各地房租收发了没有?去银库问过吴新登媳妇了吗?”
“问过了,说是园子那里支出去了大头,可能比往年要少些,是外头回的,说爷们就是这么说的。”平儿回答,她早不插手兴儿的事情,因为超出了她的范围,主子说呢就敷衍,不提更好。
“又有得打饥荒了,我若是不想些节俭的法子,还怎么过日子。”凤姐抱怨两句,似乎对装扮很满意,一颦一笑,风骚魅惑。
至于周兴,她早已有后手了,她知道那个人不会轻易揭过的,但是官场上的事情,阴刀子太多了,她不想再留这么一颗刺了,她同样有着无比的信心!
银库里,吴新登媳妇道:“苦尽甘来,往后应该会有好日子过了!”
钱启道:“嫂子说的是什么?”
吴新登媳妇道:“那园子怎么办呢?果然若是一开张,里里外外都有得斗了!”
“司棋一家是最有希望的,她婶娘在外头,但她姥姥是大太太的陪房,而琏奶奶是大太太的儿媳妇,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情?”钱启道。
吴新登媳妇拿出蔑视的眼光:“司棋算什么东西?那不过是仗着二姑娘!还以为自己真是副小姐!眼睛都长到脑门去了!我看着悬!琏奶奶办的又不是大太太那边的事!还有,你们听说了吗?周兴要进府谢恩了呢?”
里里外外爬满的人集体沉默。
半晌,钱启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兴儿赴任了,又沾了姨太太的光,从今往后,他可以风风光光的自由进出了!”
他儿子钱槐很是羡慕:“从咱们这些奴才里面爬上来,他可是第一个了!”